当晚,狂简邀鬼方他们一起去了中天楼喝酒,以庆祝天工大赛的胜利。他们选了二楼靠窗一个绝佳的座头,酒保照例端上一壶酒、四样干果。
狂简满脸喜色,瞥了一眼酒保,吩咐道:“满满地斟上五大杯。”酒保依言斟了。中天楼里有三种喝酒器具,即小杯、大杯和碗。小杯杯口如拇指,一斤可斟三十杯,使之饮酒者大多俱是文人雅士或达官显贵;大杯杯口如手腕,一斤可斟十杯,使之饮酒者多是城里的平民百姓或来往商人;碗口如拳头,一斤可斟三碗,使之饮酒者不是积愁难消之士或嗜酒如命之人,便是江湖上的英雄好汉。狂简他们新逢喜事,心中欢喜,小杯不能助兴,碗又酒量不及,故而,大杯最宜。
这满满的五大杯酒一斟,鬼方他们登感酒气刺鼻,有些不大好受。他们在去花城之前,从未沾过酒;在花城时,也只不过在铜雀楼和天下滋味大酒楼浅酌了几小杯,哪里见过这般大杯地饮酒,不由地皱起眉头。
狂简提起一杯酒,喜道:“大哥及各位兄弟,今天可说是我们功成名就的大喜日子,如此怎不值得好好庆祝一番?来,我们今天不醉不归!”这时鬼方他们苦笑几下,缓缓提起酒杯,似是很是不情愿。狂简见他们神色有异,一脸茫然,问道:“大哥,我怎见你们对这杯中之物甚为不满,这可是中天楼最好的‘满庭芳’,甘冽醇厚,香气袭人,早已被天下酒师奉为美酒中的‘玉液琼浆’,天下爱酒之士无不心向往之。”鬼方曾见过父亲和吴先生在家里喝过这“满庭芳”,也算识得此酒,但亲口品尝,倒还是头一回,不过闻着这醇厚的酒香,当晚吴先生见到此酒时的兴奋之情倒也不足为奇了。
鬼方摇了摇头,道:“贤弟多心了,这‘满庭芳’确是天下第一等美酒。只是我等自小很少沾酒,又从未使过如此大的酒杯,故而,一时失色了,还请贤弟勿怪。”狂简道:“大哥及各位兄弟自小生长在乡村,又极少到这等大城市里来,很少接触到酒倒也不足为怪,是兄弟想得不够周到,还请大哥及各位兄弟勿怪才对。不如我们调换小杯吧?”鬼方看着狂简,心下寻思:“贤弟多年的志愿如今达成,心中欢喜,自是人之常情。如今贤弟正在兴头上,如若调换小杯,不免有些扫兴,况身为大哥,又怎能让贤弟放弃大杯来迁就我呢?”想着想着,鬼方当即胸膛一挺,站起身来,双手举起手中的酒杯,大声道:“调换小杯未免太过扫兴,正所谓是豪杰必有真情,大丈夫岂无酒量!来,我们就用这大杯喝他个不醉不归!”说着便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
狂简见鬼方竟喝得这般豪爽,倒颇出意料之外,哈哈大笑,道:“大哥,好爽快!”提起酒杯,也是一股脑儿喝干。
雷子他们也不甘落后,笑道:“我们也舍命陪君子,待会酒后失态,还请狂兄莫怪。”说着也跟着一饮而尽。
五人这么一轮喝下去,一壶酒便下去了一半。狂简见大家都已喝干,便又全部斟满了酒。此时,酒壶里空空如也,一滴酒也倒不出来了,狂简便吩咐酒保又端来一壶酒。
小虎喝过酒后,但觉口中辛辣至极,正欲用手去取桌上的干果,突然发现这四样干果黑白红黄,颜色各异,极是精致,一时竟不忍心用手去碰,笑道:“中天楼的酒是天下顶好的,想不到这四样干果亦是如此的不同凡响!”墩子瞥了一眼桌上的干果,淡淡地道:“不就是荔枝、葡萄、蒸枣和银杏吗?有什么好稀奇的?”狂简摇了摇头,道:“墩子兄差矣,这四样干果确是荔枝、葡萄、蒸枣和银杏,然而它们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定会让各位兄弟耳目一新!”鬼方好奇心起,道:“哦,还有这等趣事,贤弟快快说与我们听听。”狂简喜形于色,眉宇间露出一丝淡淡的骄傲,道:“我就给各位兄弟讲一讲吧。这四样干果乃是中天楼最出名的点心,它们合在一起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唤作‘金玉良缘’。在中天帝国,黄色代表金,白色代表玉,是谓金玉;红色代表女性,黑色代表男性,合成良缘。如此,便是‘金玉良缘’。在无妄城中,凡新婚男女,必买一套中天楼的‘金玉良缘’,代表着‘金玉满堂,多子多孙’的含义。”
鬼方哈哈大笑,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连这小小的四样干果都有这许多说法。”说着便捏了一颗葡萄送到嘴里,细细咀嚼了几下,登时眉笑生花,不禁赞叹道:“一颗入口,满嘴香甜;细细品嚼,美味绵绵!”雷子他们无不垂涎三尺,也细细品尝起干果来。
鬼方他们一边谈笑风生,一边推杯换盏,不时吃上几块美味的干果,好不自在快活!
灯火零落,夜色阑珊,渐渐地,中天楼里的酒客们也稀疏起来。正所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乘兴而来的他们,虽有些意犹未尽,恋恋不舍,但也算是志得愿满,载兴而归。
狂简回到主事府里,一进大厅,只见父亲正坐在太师椅中,轻摇折扇,闭目沉思。狂简怕父亲责怪自己喝酒,显得有些神色不定,叫道:“爹!”
狂龙面色甚愉,像是一直在等他回来一般,问道:“去喝酒了?老远我就闻到一股酒味。”狂简颇感诧异,若在往日,父亲见自己饮酒晚归,非大发雷霆之怒不可,可如今,他看到父亲满脸和气,还问东问西的,没有责怪,反为自己担心。狂龙举起手中折扇,突然向他肩头击下,笑喝:“还招!”狂简知道父亲常常出其不意的考校自己天工术,如在平日,见他使出这招“龙象功”第十六招的“龙跃虹桥”,便会应以第十八招“乘龙御凤”,但此刻他正怔怔出神,竟没有觉察到父亲会突然来此一招。
狂龙的折扇将要击上儿子肩头,在离他衣衫三寸处硬生生的凝招不下,问道:“怎么啦?江湖上倘若遇到了劲敌,应变竟也这等迟钝,你这条肩膀还在么?”话中虽含责怪之意,脸上却仍带着笑容。狂简突然反应过来,一时有些惊慌失措,强装镇定道:“我……”狂简刚开口说出第一个“我”字,狂龙突然打断他道:“好了,看在你今天比试胜出的份上,爹就不怪你了。”
狂龙顿了顿,续道:“你……你今天是跟那个鬼方一起喝酒吗?”狂简心里一惊,以为父亲还在生气,窃声道:“是!”狂龙轻摇几下折扇,若有所思,道:“看来你跟他很熟吧。”狂简见父亲并未生气,心里轻松了许多,笑道:“是的,我跟鬼方已经义结金兰,成为好兄弟了!”狂龙双目中精光暴亮,怒声喝道:“什么?你跟他义结金兰!这……”狂简惊得怔了一下,诧异道:“爹,你……你怎么了?”狂龙转念一想:“不行,我不能将鬼方的事告知简儿,且不说我还未确定鬼方是否真是鬼见愁的儿子;况简儿已与那鬼方结为金兰兄弟,若是搞错了,必定会离间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义。”想到这里,狂龙脸色转和,面露微笑,道:“没……没什么,爹只是突然想到你们今天在天工大赛中并列第一,心里很是惊奇。”狂简喜形于色,笑道:“是啊,我们也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真是让人高兴!”
过了一会儿,狂龙突然问道:“你……你可知道鬼方家住何方?”狂简想了一下,道:“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大哥跟我说过一次,他老家好像是在无妄城向南百里外的一个小村庄,唤作‘星罗巴尔村’,地处三大帝国的交界点上。”狂龙冷冷一笑,喃喃自语道:“哼,星罗巴尔村,鬼见愁啊鬼见愁,没曾想你居然藏得这么隐秘!”狂简见狂龙神色有异,心生不解,问道:“爹,爹!你没事吧?”狂龙回过神来,笑道:“没事,爹只是觉得你们既然已是金兰兄弟,那鬼方自然是我半个儿子了,你应该请他到家里来做客!”狂简满脸惊喜道:“真的吗?太好了!明天我就邀请大哥来家里做客,我们俩好好跟您老喝几杯!”狂龙脸色一沉,摇了摇头,道:“明天?明天怕是不行……那个……爹明天要去地方察看民情,可能要到很晚才会回来。”狂龙瞥了一眼厅外南天的明月,道:“今天很晚了,赶紧去睡觉吧。”狂简笑道:“是,父亲你也早点歇息,莫熬得太晚了。”说着便向大厅外走去。
此时,大厅里只有狂龙一人,又正值深夜,四下里万籁俱寂,然而狂龙的心却一直静不下来,只见他眉头紧皱,轻摇折扇,来回踱着一样的步子,心里似乎正在盘算着什么。隔了半响,他突然停了下来,目露凶光,喃喃自语道:“哼,鬼见愁啊鬼见愁,你躲了我这么多年,我们之间的旧仇宿怨终于可以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