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来岁年纪,身穿青色锦袍,个头与老爷相仿,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仆人沉吟一下。
“就是他了,我有意躲他,他竟找上门来,唉……”吴力申长叹一声,显得忧虑重重。
“老爷,让他进来吗?”仆人问道。
吴力申正凝思出神,竟是没有听见。
孙氏轻轻拽了拽吴力申的袍袖,吴力申回过神来,叹了口气,道:“既有客人来访,岂能拒之门外,请他进来吧。”
仆人应了,疾步向大门外走去。
孙氏见吴力申神色有异,一脸茫然,问道:“老爷,这人是谁,竟使得您如此介怀?”
吴力申莞尔一笑,道:“呵呵,没什么,一个故友而已,夫人不必担心,你还是回避一下吧。”
孙氏应了,忧心忡忡地缓步向厅后走去。
过不多时,狂龙走到大厅来,见吴力申正背对着自己看着墙上的一幅画,上面画的是渺茫的夜空中挂着一轮暗淡无光的半月;下面是一张石桌,桌边坐着一人举着杯子正独自饮酒,看那人的形貌神态极似吴力申;左右各放着一张石凳,旁边桌子上还放着一个酒壶,两个杯子,杯子里已斟满了酒,像是特意给人准备的;画上还附着一首词,赫然写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老朋友,近来可好?”狂龙拱手道。
吴力申并未回头,一动不动的,淡淡地道:“这幅画是我十几年前画的,这首词也是我亲手抄上去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说得真好!但这只能是藏在心底的一种美好的期盼,要知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这才是辉映千古的至理名言。”
狂龙神色黯然,长叹一声,道:“唉,明月依旧,金樽依旧,可惜物换星移,故人已去。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吴力申重重“哼”了一声,猛地转过身来,怒目而视,厉声喝道:“狂主事的虚伪当真是古今少见,当年若不是你的一错再错,我与大哥又岂会离别十几年,而不能谋一面,以至于成为平生一大憾事!”
狂龙满脸愧色,叹了口气,道:“当年师弟的突然离去,确是因我而起,为此,我也是终日愧疚,痛苦不已。”
吴力申听狂龙说自己害死了师弟,登时怒火上涌,目光如炬,倏地一把抓住了狂龙的衣领,使劲一推,怒声喝道:“大哥原来是你杀的,还他命来!”说着便欲向狂龙攻去。
“吴兄,莫要动手,请听我解释,请听我解释……”狂龙连连道。
这时,吴力申怒不可遏,哪里还停得了手,跟着好几掌重重打在了狂龙的胸口上。狂龙登时口吐鲜血,向后踉跄好几步。
“你怎么不还手?”吴力申一脸诧异。
狂龙用右手按着胸口,面露痛苦之色,连连咳嗽了几下,道:“只要吴兄肯听我解释,就是要了在下的性命又有何妨,区区几掌又算得了什么。”
吴力申冷冷地道:“你别以为这样,我就可以原谅你。”语气中虽满是愤怒,但脸上的怒色已稍减了些。
“我没有让吴兄原谅我的打算,但请你听我解释一下好不好。”狂龙见吴力申默不作声,顿了顿,续道:“师妹非我所杀,确是因我而死,师妹之死,我百身莫赎;师弟之死虽是我直接造成的,但并非我有意为之,而且……而且鬼方……是我的亲生儿子。”
“什么?鬼方是你的亲生儿子,怎么可能呢?”吴力申惊诧道。
接着,狂龙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自己如何失手打死鬼见愁的事,全给吴力申说了一遍。
“这莫不是你编出的谎言吧。”吴力申半信半疑道。
狂龙长叹一声,苦笑道:“吴兄,你我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你觉得我有必要故意捏造谎言来诓骗你吗?纵然我骗得了你,我也骗不了自己的良心,我已经做了太多太多无法挽回的错事,我只是想做些弥补,让自己的心灵好过一些……”说着说着两眼泛红,声音也哽咽了。
吴力申知道狂龙是一个很要强的人,喜怒不形于色,如今见他一脸愧疚的样子,心下寻思:“一个人的语言和感情可以伪装,但无意中流露出的真情是绝不会作假的,莫非狂龙所言属实,其中另有隐情,若真是如此,那鬼方还真有可能是狂龙的儿子,虽然这对大哥极不公平,但既然他肯说出真相,想必在心里也已放下了,况大哥已去,既有狂龙的照顾,也好过鬼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就怕鬼方知道了真相,一时想不开,为仇恨所控,那就……唉,不管怎么说,大哥大嫂乃是因他而死,这总是错不了的。若是以后,他能好好地弥补鬼方,也就罢了,如若不然,我定不会袖手旁观。”
吴力申沉思半晌,长叹一声,道:“以前的恩怨咱们暂且放下,不知你今天来找我,做爹又做妈,其中艰辛又有谁知。可你突然就这么走了,我连您最后一面都未曾得见,更莫要说膝前进孝了,人家说养儿是为了防老,可您养儿又是为了什么呢?唉……爹,你也知道,五年一度的南冥大贺举行在即,中天大帝不断派人来劝我返回无妄城,您放心吧,我是不会回去的,您生前我未能尽半点孝心,已是愧疚不已,如今您走了,若我还做不好一个儿子该做的事情,那我就不配身为人子了……”
正在这时,鬼方忽听得身后有人厉声喝道:“唉,愚蠢至极!愚蠢至极!”
鬼方大吃一惊,回过头来,只见一人正怒气冲冲地向自己走来,此人正是吴力申。
鬼方忙站起身来,躬身行了一礼,道:“吴先生,您何时来的星罗巴尔村?”
“你莫叫我先生,我没有你这样愚蠢至极的学生。”吴力申怒形于色。
“不知我做了些什么,竟惹得吴先生如此生气?”鬼方一脸诧异。
“身为我的学生,你不忠不孝,我怎能不生气!”吴力申厉声喝道。
鬼方神色茫然,自己为父守孝,吴先生反说自己不孝,心中甚是委屈,问道:“不忠不孝?学生何时不忠不孝了,我为父守孝不是孝吗?”
吴力申重重“哼”了一声,冷笑道:“你死守习俗,为父守孝,看似孝顺,不过是安慰一下自己的良心,却不明其父心中所愿,是为不孝;如今南冥大贺举行在即,你空有一身本领,辜负国家栽培,不思报效国家,是为不忠。如此不忠不孝,我岂能不生气?”
鬼方眉头紧皱,沉思半晌,道:“先生之意,我自晓得,只是自古忠孝两难全,我既然尽孝,自然顾不得忠,可您为何说我不明父亲所愿,莫非父亲有什么我不晓得的愿望?”
吴力申长叹一声,脸上也没有了刚才的怒色,和蔼地道:“孩子,也许你已经知道了,我与你父亲乃是故交,你父亲对你的期望我岂会不知。起初你父亲反对你修炼天工术,乃是想让你做一个平平常常的百姓,一直留在星罗巴尔村生活下去,生活条件虽算不得太好,但总算是平平安安的;后来,我应国家号召,来星罗巴尔村举办天工苑,见你是一个天工奇才,便来劝说你父亲让你入学天工苑。当然,我与你父亲故友重逢,心中甚是欢喜,而你父亲在心情大畅时也向我吐露了他的心声,其实他早已看出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天工奇才,心里也早已暗藏传你天工术的打算,希望你成为一位真正的天工,为国效力,造福百姓,完成他年轻时没有达成的心愿。所以,我说你不明你父亲的心中所愿。”
鬼方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父亲对自己还怀有如此心愿,若非吴先生转告,只怕这辈子也无从知晓,若真是如此,那父亲当真是死不瞑目了,身为人子,确是大大的不孝。可鬼方转念一想,自己为父守孝,也是身为人子的本分,如今守孝期限未满,岂能半途而废,一时沉吟不定,结结巴巴道:“可是……我……”
吴力申见鬼方还在犹豫,长叹一声,道:“你回不回无妄城,全由你而定,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好好想一下,到底如何做才对得起你死去的先人,还有,你的国家、你的先生、你的朋友都在无妄城期盼着你的归来。”说完便转身朝着山下走去。
鬼方凝神注视着父亲的墓碑,心里不住地思考着吴先生的话,一时陷入了两难,不知何去何从。
兔走乌飞,物换星移,转眼间五年一度的南冥大贺如期而至。
这天,狂简和雷子他们来到中天楼,临窗而坐,饮酒聊天。
“听家父说,罗天大帝和擎天大帝今天上午就会赶来无妄城,下午举行庄严肃穆的朝天祭祖活动,明天就是天工大赛了,到时必定是高手云集!”狂简满脸惊喜道。
墩子心生好奇道:“我还没见过罗天大帝和擎天大帝呢,不知是否也像中天大帝那样威风八面,霸气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