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鬼方他们拜别吴力申夫妇,自吴府出来以后,鬼方便迫不及待地往回赶,时不时还向中天楼的方向望一眼,行色匆匆,目光里满是期待和喜悦。
“鬼方,你这么心急火燎的要到哪里去?”雷子茫然道。
鬼方凝神赶路,竟是没有听见。雷子更觉诧异,忙加快步子跟了上去,拍了拍鬼方的肩膀,问道:“鬼方,你有什么急事吗?何故走得这么快?”
鬼方回过神来,神色略显慌张,结结巴巴道:“没……没事。”
墩子见鬼方神色有异,忽然眼前一亮,笑道:“你一定是尿急吧,我一尿急就跟你现在的情形一样。”
后面的小虎一听“尿急”二字,登时来了精神,噌噌两个箭步便蹿到了前面来,道:“谁尿急?尿急可千万别硬憋着,容易给你憋坏了。有一次我去找毛小帅去玩,无意中听到了他爷爷毛老头与他奶奶的私房话,毛老头说他现在下面老是滴滴答答个不停,就是年轻时憋尿留下的后遗症。”
“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了,毛老头的老婆都死了三十年了,他怎么可能跟他的老婆说话。”墩子有些哭笑不得。
小虎长叹一声,假模假样地给墩子鞠了一躬,嗤之以鼻道:“墩子啊墩子,你真是愚蠢他祖宗,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谁说他不能跟他死去的老婆说话,他向他老婆祈祷,保佑他的下面不再滴滴答答了也不行吗?”
墩子一时又气又笑,瞥了一眼小虎,不以为然道:“那毛老头年轻时为何要憋尿,你知道吗?”
小虎“哼”了一声,眉宇间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道:“我当然知道了,那毛老头都说了,他说他年轻的时候非常害羞,连上茅房都不好意思,经常就憋着不尿。后来他去相亲,一见到人家姑娘就尿急,可他又不好意思说,一憋就憋了几个时辰,直到憋得面红耳赤、大汗淋漓才硬着头皮去茅房,结果人家以为他身上有病便没有相中他,以至于他相了九十九次亲竟是因为同一个理由而被人家拒绝。你们想想他憋了这么多次,怎么可能不会被憋坏呢?”
墩子一脸茫然,沉吟一下,喃喃自语道:“那就奇怪了,毛老头现在大大咧咧的,做起事来也算是雷厉风行,号称咱们村的‘毛霹雳’,不曾想到他以前竟是如此害羞!”
“所以说他被憋急了呗!”小虎笑道。
墩子他们听了不由地大笑起来,唯有鬼方勉强敷衍了一下,还在风风火火地往前赶路。
不一会儿,鬼方他们便来到了中天门前,向东是去天工客栈,向南是去中央大道上的中天楼。
走在前面的鬼方正欲向南走去,墩子立马跟了上来,阻止他道:“鬼方,你怎么神不守舍的,这边才是去天工客栈的路,你到南边做什么?”
“我……我是去……”鬼方望了一眼南面不远处的中天楼,欲说又止,脸上露出一丝羞色。
小虎见鬼方面露羞色,恍然大悟道:“鬼方,你是尿急了吧?我们都是自己人,你千万别不好意思。”
这时,雷子无意中看见了南面的中天楼,眉宇间露出一丝微笑,心里料定鬼方必是去中天楼与南宫雪相会,便忙上前为鬼方解围道:“行了,你就知道尿急,鬼方是去……是去中天楼,因为狂兄有事找他,是吧?”说着又回头看了看鬼方。
鬼方勉强笑了一下,结结巴巴道:“是……那个……”
小虎叹了口气,道:“鬼方,太不够意思了吧,你和狂兄去喝酒,怎么也不带上我们呢?”
“我……不是……”鬼方欲说又止。
雷子忙道:“哎呀,鬼方和狂兄有事要谈,我们还是先回天工客栈吧。”说着便拉着小虎和墩子一起向东面的天工客栈走去。
鬼方见雷子他们先回天工客栈了,只剩下了他一人,脚下的步子反而缓慢了下来,只见他一步一步地走向天工客栈,神色复杂,时而忧心忡忡,似是含有万千伤心;时而喜形于色,心里如小鹿乱撞。这一刻他期盼了太久太久,如今这一刻转瞬即到,他却变得手足无措起来,仿佛奔腾飞流的江水渴望大海的辽阔,可当它流至入海口时,却又因为大海的辽阔而失去了方向,变得茫然无措起来。
隔了半晌,鬼方终于来到了中天楼前,他抬头望了一眼那块金字招牌,沉吟一下,便走了进去。
鬼方上得楼来,跑堂过来招呼,只见酒楼里坐满了人,大家不住地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个个喝得不亦乐乎。
鬼方全顾不得这些,他游目环顾了一眼,只见东面靠窗位置背对着自己坐着一人,虽是一袭男装结束,但身形却与南宫雪极是相似。鬼方喜不自胜,正欲大声呼喊,却又突然打住了,他缓缓向前走了两步,细声道:“是南宫兄吗?”啪的一声,茶杯突然从那人手里脱落,掉在了地上,只见她猛地回过头来,含情脉脉地望着鬼方,目光里满满的都是喜悦,一时竟激动地说不出话来,此人正是南宫雪。
鬼方来到桌前,坐在了南宫雪的对面,两人静静地凝神注视着对方,默不作声,但眼神里却在诉说着千言万语,他们与中天楼里推杯换盏、欢声笑语的景象极是不相匹配。
这时,酒保跑过来简单收拾了一下,又端上一壶酒和几样精致的小菜,并斟满了两杯酒水,道了声“二位慢用”,便退了下去。
南宫雪似乎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低下头来,默不作声,脸上露出少女的娇羞,正是:最是温柔一低头,凉风不胜水莲羞。
隔了半晌,南宫雪脉脉地看了一眼鬼方,半羞半喜地道:“鬼方哥哥,你……还好吗?”南宫雪的声音细若蚊蝇,可鬼方却听得真真的,他莞尔一笑,柔声道:“我还……还好,你呢?”南宫雪嫣然一笑,心里如小鹿乱撞,道:“我也……还好!”如此两人相互寒暄了几句,却又戛然而止了。
又过了良久,突然两人不约而同地道了声:“那个……”便又当即打住了。鬼方面露微笑,忙道:“还是你先说吧。”南宫雪额头微垂,神色黯然,温言道:“那年我俩从地穴里出来以后,我便约你在天下滋味大酒楼相见,还说了要不见不散,可是当晚我正准备前去的时候,孝康城里却突然传来皇母病危的消息,我一时心急如焚,竟忘记了与你的约定,而等我又想起来的时候,却已经出了中天帝国。可等我赶到孝康城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皇母根本就没有病危,是父皇和皇兄知道皇母与我母女情深,便设计将我骗回了孝康城,然后将我关了起来,不许我再走出皇城半步。鬼方哥哥,我不是有意放你鸽子的。后来,我想偷偷跑回来找你,可惜我试了好几次,却始终难以逃脱父皇的手掌心。而且,我每试一次,父皇便派更多的侍卫来看守我。再后来,我就以绝食来迫使父皇就范,可父皇还是不肯放我出城。我又去求皇母,皇母不忍心,便偷偷放了我,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我没跑多远,还是被父皇抓了回去,皇母也因此受到了父皇的责罚,不许她私自再与我见面。渐渐的,我也就丧失了逃跑的信心。鬼方哥哥,这几年来,我每天都生活在对你的愧疚里,但我又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能再见到你,当我今天在观台上看到你的一刹那,我……”说着说着南宫雪哽咽了,晶莹的泪水噗噜噜直掉个不住。
过了一会儿,南宫雪拭去两颊的泪水,续道:“鬼方哥哥,我知道你心里一定还在埋怨着我,我不求你能原谅我,但我真的很想跟你做朋友,鬼方哥哥,你还愿意跟我做朋友吗?你还愿意再叫我雪妹吗?”南宫雪含情脉脉地看着鬼方,目光里装满了愧疚和期待。
鬼方神色不动,长叹一声,道:“不行!”
南宫雪听了鬼方的话,眼里闪过一丝绝望,不禁黯然神伤起来。
鬼方看着南宫雪一袭男装结束,脸上却全是小女孩的神情,莞尔一笑,道:“傻瓜,我们早已是朋友,你本来就是我的雪妹,为什么还要用‘再’字呢?好像我们刚刚认识似的。”
“这么说,你不怪我了。”南宫雪满脸惊喜道。
“其实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你就不要多想了。”鬼方道。
南宫雪登时破涕为笑,欣喜若狂,眼里激动的泪水竟如开闸的江水一般奔涌而出。
鬼方提起杯子,仰起头一饮而尽,温言道:“那日我在天下滋味大酒楼等了你一夜,可终究还是没有见到你来,第二天我又整个花城地到处找你,可我还是没有见到你的踪迹,哪怕是关于你的一个消息,仿佛你整个人一下子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谁,你从哪里来,又到了哪里去,我徜徉于花城闹市的人流中,一时竟有了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我因无法找到你而苦闷不已,因为你留给我的是整个世界。后来,我想明白了,纵然你离我而去,我却无法将你彻底忘记,唯有将我们之间的友谊埋藏心底,如今,这份友谊还在。所以,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更不会去恨你,我反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能再遇到你,以延续我们之间的友谊。”
南宫雪喜形于色,激动地道:“鬼方哥哥,你真好!想不到这么长时间了,你还记着我……我这个好朋友。”
“好了好了,我们不说以前的事了,咱们久别重逢,应该高兴才是!”鬼方笑道。
南宫雪当即举起杯子,喜道:“对!今天鬼方哥哥获得了‘绝世天工’徽章,是应该高兴一下,祝贺你!”
鬼方当即又斟满了酒水,举起杯子,两人一饮而尽。
又过了一会儿,南宫雪问道:“鬼方哥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看似平常一问,但从南宫雪的神色里依然可以看出来,这问题仿佛对她也格外重要,只见她含情脉脉地看着鬼方,屏气敛息,凝神等待着他的回答。
鬼方见南宫雪正直愣愣看着自己,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羞色来,目光游移不定,不知看哪里好,便又提起杯子浅酌了一小口,道:“那个……吴先生跟我们说,明天中天大帝要召见我们,估计是要封给我们官职了,所以……所以我暂时还会留在无妄城。”鬼方又提起杯子将余下的酒水一饮而尽,突然双眉一轩,眼里闪过一丝忧虑,问道:“你呢?你马上就要回孝康城了,是吗?”他嗓音低沉,神情慌张,语气中带着些许忧虑。
南宫雪微微低下头来,神色略显凝重,沉吟一下,柔声道:“父皇明天一早便要回孝康城了……”南宫雪欲说又止,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那……你呢?你也要……”鬼方凝神注视着南宫雪,双眉紧锁,似是含有万千疑问。
南宫雪叹了口气,哽咽道:“父皇定是要带我一起回去的……”
鬼方听后,一下子全身放松了不少,但眼里却闪烁着绝望与哀伤的目光。
隔了半晌,鬼方见南宫雪也是一脸为难,便勉强笑了一下,道:“俗话说今朝有酒今朝醉,既然以后的事情你我做不得主,那我们就莫去管他,反而更应该珍惜眼前这来之不易的时光,雪妹,今天咱们就痛痛快快喝一场,喝他个天昏地暗!喝他个不醉不归!好吗?”说着便又斟了满满两大杯酒。
南宫雪见鬼方豪气冲天,心道:“纵然我不能与鬼方哥哥长相厮守,但眼下既然聚在了一起,更应该好好把握才是,多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也好。”南宫雪当即眉开眼笑,大声应道:“鬼方哥哥既有如此好兴致,好!今天我就和你痛痛快快喝一场,喝他个天昏地暗!喝他个不醉不归!”说着便举起杯子与鬼方狂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