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茗僵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当然是其光告诉我的呀。”
仪箴颤声说:“不对,不对。其光说过很多遍,这是他最重要的秘密,除了我以外,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他只是想让你高兴才这么说的,男生在谈恋爱的时候,有时就是会说一些谎话。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话是没错,”哲鸣说:“但是当秘密被人家传出去的时候,他为什么一口咬定是仪箴泄漏的?照你的说法,你也是嫌疑犯,不是吗?”
“那一定是因为他忘记跟我说过了。我们两个认识那么久,他当然不可能记得说过的每句话。”
哲鸣摇头:“第一,我们都知道这个秘密对谢其光有多重要,他不可能忘记告诉过什么人。第二,为什么你听到谢其光误会仪箴的时候,一点也不惊讶?谢其光不是因为仪箴弄坏钢笔才翻脸的吗?”
蕙茗的脸冻住了,然后在一瞬间,她温柔娴静的脸垮了下来。看在仪箴眼中,竟有种错觉,彷佛她的脸皮整个被揭掉,只剩下血淋淋的骨肉。
“哦,原来你们两个今天是联合起来演戏试探我啊?”蕙茗霍地站了起来,恨恨地瞪着仪箴:“方仪箴,你居然跟别人联手设计我?其光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不要脸的低级女人!”
仪箴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面对着好友暴怒的脸,脑中一片空白,无意识地说:“今天是你约我来的啊??”
“学姐学姐,顾一下形象吧?大家都在看呢。”
蕙茗看到整个店里的人都在向她行注目礼,涨红的脸又发青了。她看看平静的哲鸣,再看看一脸呆滞的仪箴,显然是觉悟了,露出一丝冷笑,坐了下来。
“这就对了,有什么话乾脆一次讲清楚,省得以后尴尬。”哲鸣仍是笑容可掬。
蕙茗又瞄了仪箴一眼,她的眼神扎得仪箴全身疼痛,别开了脸,彷佛撒下瞒天大谎被当面拆穿的人是她而不是蕙茗。
“你想问我为什么知道其光他爸的事,对吧?很简单,因为其光的妈外表雍容华贵,骨子里是个酒鬼。每天等小孩出门以后,她就喝得醉醺醺地到处串门子,动不动抱着我妈哭诉,说她为什么这么苦命,第一个老公是同性恋,第二个老公又包二奶不回家。所以呢,谢其光家里的最高机密,其实早就传遍我们街头巷尾了。大家都在背地里嘲笑他们母子,只有他们自己不知道而已。”
仪箴喉咙发乾,背脊一阵寒冷:“你明知道情况已经够糟了,还刻意告诉其光的朋友?让他们歧视他?”
“没错。”蕙茗答得很乾脆。
仪箴几乎要尖叫起来:“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不是其光的好朋友吗?你为什??”
然而看见蕙茗的眼神,她心中一凛,剩下的话全卡在喉咙里。那眼中的怨毒和憎恨,简直可以把她烧成焦炭。在这一瞬间,仪箴明白了。蕙茗对其光??
这不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吗?他们两个是青梅竹马,其光又这么有魅力,蕙茗当然很有可能对他有意,为什么她一次都没想到?
因为其光对她说:“蕙茗是我的好朋友。”就凭他这句话,她心中没有半丝怀疑。
“对,我是他的好朋友,一直都是。我就是不懂,为什么我只能当他的好朋友?”蕙茗的声音很轻柔,却让人不寒而栗。“我比你更早认识他,我也比你更早喜欢他,国中的时候每当他有什么不如意,都是我在安慰他。凭什么,凭什么你可以把他从我身边抢走?”
仪箴的舌头彷佛变成千斤重,动也动不了。旁边的哲鸣则一脸无聊,开始玩桌上的调味料,把酱油,辣椒酱,醋,蒜泥和麻油全倒进碗里搅在一起,看起来有够恶心。
蕙茗脸上仍然带着笑容:“上了高中以后,其光常常开玩笑说,可惜我是北一女的他高攀不上,不然他就要追我。我那时心想,既然我的学校让他不舒服,那我也只有认命,默默守在他身边就够了。没想到他居然牵着你的手来见我,一样是北一女!你知道我那时心里是什么感觉吗?”
仪箴觉得自己脱离了当下,又回到跟蕙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蕙茗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好甜好温暖,让人打从心里舒服。她努力在记忆中搜寻蕙茗当时的笑容,但她就是找不到。不管再怎么回想,眼前只能浮现一张白纸般的脸,跟眼前这张脸一丝不差地叠合了起来。
“每当你跟其光闹别扭,或有什么委屈,老是会跑来找我哭诉;而我呢?我连为其光掉泪的立场都没有!你居然还得意洋洋地拿着那枝钢笔向我炫耀,说其光有多信任你,连最重要的东西都交给你保管。当笔摔坏的时候,我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我终于可以不用再忍受这些事情了。”
仪箴脑中浮现一个景象:当她被其光当面羞辱,伏在蕙茗膝上哭,抬起头发现蕙茗满脸是泪。她还以为蕙茗是因为同情她而哭,事实上却是??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眼泪?复仇成功?还是自怜自伤?
她颤声说:“所以你利用那枝钢笔让我不敢面对其光,然后背地里煽风点火?”
“没错。”蕙茗脸上闪闪发光,像是得意的光芒,也很像湿淋淋的泪光,“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居然会这么顺利,我还以为一定会穿帮。可见你跟其光会分手,也不能全怪我,根本就是你们彼此信任不够,就算没有我搅局,你们也不会有结果的。”
哲鸣仍在搅着那碗调味料,慢条斯理地说:“那么想必学姐跟谢其光就有结果了?你顺利拆散他们以后,谢帅哥就从此大彻大悟投入你怀抱了?”
“没有,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终于让你知道我的感觉了。”蕙名冷冷地说。
仪箴的声音哑得吓人:“你??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做出这种狠毒的事?”
蕙茗轻叹一声:“没办法,因为我爱其光。爱就是这样,会让人做出不可理喻的事,明知道不可以,就是控制不住。我不会道歉的,因为这是人性。换成你是我,你一定也会做出一样的事,搞不好比我更卑鄙。”
“我??”仪箴正想反驳说她绝不会暗箭伤人,但哲鸣却大声鼓掌叫好。
“好,有道理,说得太好了!根据学姐你的说法,换了你是仪箴,一定也会这样做。”他站了起来,把那碗乱七八糟的调味料一股脑儿全倒在蕙茗雪白的羊毛衣上。
蕙茗大吃一惊,冷静残酷的架势顿时垮台,她扯开喉咙放声尖叫:“呀啊啊啊──!”
在凄厉的叫声中,哲鸣把水饺钱往桌上一扔,无视四周客人的震惊目光,拖着呆若木鸡的仪箴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