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电梯,按下要到的楼层。奇怪的是,电梯到达目的地却没有停下来,仍然一直往上昇。仪箴大惑不解,按了好几下控制键,最后电梯终于停住,灯光却熄灭了,空调也不再运转,只剩下一片令人窒息的漆黑。
她冷汗直流,发疯似地呼叫键,却毫无反应。然后,电梯毫无预警地往下直坠,成了自由落体,眼看她的心脏就要从胸口迸出来──
一惊而起,只见自己身在物权法课堂上,台上的老师有意无意地瞄了她一眼,又继续侃侃而谈。刚才只是她趴在课桌上做的恶梦。
旁边的文君递过来一张纸条:“早安,睡得好吗?”她只能苦笑。
事实上,只有被取笑已经是万幸了。现在她几乎每天早上都在痛哭或尖叫声中醒来,把室友吓得半死。据室友的说法,她还会说梦话:“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要是在课堂上发生这种事,她这辈子就不用见人了。
当同学们问她为什么上课老是打瞌睡的时候,她只是苦笑着说,赚钱忙昏了。
最近她一口气接了四个家教,一星期有四个晚上在赚钱,还有一天要参加读书会,连星期天都不能休息,精神当然很差。
然而这只是表面上的原因。由于恶梦缠身,她已经好久没能好好睡一觉了。
既然投入其光怀里,自然就意味着必须跟哲鸣作个了结。可是每当她面对着哲鸣,总是不由自主地把涌到喉头的话硬生生压下来,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要看到哲鸣的笑容,心口就像有几千把刀在戳刺,根本不敢想像他脸上笑容消失的景象。
她亲口向他保证过,绝对不会背叛他,甚至还为了劈腿的话题跟他大吵一架,结果自己却做出这种事来?看来他说的没错,话不能说太满。
他从来不曾做出美妙梦幻的承诺,但是在他身边就会觉得心里很踏实。反而是她自己,只会信誓旦旦地掩饰自己的心虚。
当哲鸣知道实情以后,会用什么眼光看她?是伤心痛苦,还是不屑鄙视?无论是哪一个,都足以让她胃肠反转。
所以她把秘密留在心底,一次一次告诉自己,这不是蓄意欺骗,她只是还没准备好。等时机到了,她一定会向他坦白。
隐瞒事实的结果就是天天作恶梦,而她盼望的“时机”却迟迟未到。
就某方面来说,埋头赚钱成了她逃避的最佳方式。
哲鸣对这种状况当然不太满意。“你干嘛这么急着赚钱?被倒会了吗?”
“我打算大三去补习,现在要先赚补习费。”
他翻了个白眼:“与其花钱补习,还不如留在寝室里多念点书。你这样哪有力气上课?”
“你不要管我啦,我应付得来。”
“问题是我们现在一个星期见不到两次面欸!”
看到仪箴苦恼的表情,他只得叹了口气:“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正在为你的未来盘算,我不该满脑子只想这些。可是你真的有必要过得这么辛苦吗?我想你爸妈应该愿意帮你出补习费吧?”
“我不想靠他们。对不起,没时间陪你。”
哲鸣苦笑:“倒也不必道歉,你本来就没有义务非陪我不可。”
仪箴微微蹙眉,他说这话也许是出于体谅,听在她耳中却是无比刺耳。
兼家教不是为了赚补习费,而是其光的学费。其光辞了职,拖着母亲离开刘家另外租房子,开销顿时变大,但是他一时还没找到工作,所以仪箴得设法接济他。
哲鸣又想到一个方法:“那至少你上完家教以后,我去接你下课吧?”
仪箴心中一紧,总不能告诉他其光会来接。
“好是好,不过我想你一个星期接两天就好,你功课比我更重,天天接送太累了。”
当天晚上当她告诉其光,他们以后每个星期二跟四晚上不能见面的时候,其光的脸色当然是好看不到哪里去。
仪箴小心地道歉:“对不起。”
“你应该知道,每说一个谎,就要再说一百个谎来掩饰吧?难道你真的想这样一直蒙混下去?”
“你自己说过不会逼我的。”
“不是我逼你,是你在逼你自己。再这样下去你会越陷越深,到最后根本脱不了身。”
“我一定会跟他说的,你相信我好不好?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想一想。”
“想什么?”
“想想看用什么理由才不会伤害他呀。”
其光摇头:“不管你用什么理由,分手是不可能不伤人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了当地告诉他,你爱上了别人。”
“这样太狠了。当初是我自己决定要跟他在一起,现在哪能丢给他这种话?”
“他跟你念同一所学校,应该很聪明才对。你跟他交往只是因为寂寞,这点他早该知道了。”
仪箴实在很想告诉他,她跟哲鸣之间绝对不止是这样而已。但是对他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我总不能把他利用完后就拍拍屁股走人吧?”
“总比继续利用他来得好。只要你一天不爱他,你就是在伤害他。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长痛不如短痛,赶快说清楚。”
我不是不爱他。仪箴得用尽全力才忍住不把这话说出来。
其光逼视着她:“你选择了我,没错吧?把你的选择告诉他,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仪箴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我知道,但是我不是你,没办法像你对美琴一样乾脆。拜托你不要逼我好吗?我压力一大就会搞得一团糟,这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其光面无表情:“好吧。”嘴里虽是这么说,那锐利的眼神却扎得她全身刺痛。
看她脸色黯淡,他顿时心软了下来。伸手将她搂进怀里,柔声哄着:“好了好了,我答应你,绝对不逼你,好不好?我早就发下毒誓,绝对不再让你难过。你要多少时间都可以,只是千万不要忘了,我在等你。”
“我在等你”,这真是仪箴听过最甜蜜,也最沈重的一句话。
然而日子一天天消逝,她还是想不出不会伤害哲鸣的分手方式。事实上,光是提心吊胆担心被抓包,就已经耗尽她全部的脑力。
现在哲鸣每天中午跑来法学院找她吃午餐,星期二,四晚上接她回宿舍。每当哲鸣问她近况时,她总得小心翼翼地回答,生怕说错话,还要绞尽脑汁编藉口,来婉拒他另外三天接送的提议,更不能答应跟他吃晚餐,因为晚餐时间她一律留给其光。
当她和其光出去的时候,她一方面要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小心别被熟人看到,还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免得伤害其光的自尊心。
也就是说,每天她都必须应付两个男人,一个不小心讲错话就会万劫不复,真的是食不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