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箴一怔,随即卯足全力狠狠推了他一把,害他差点撞墙:“你神经病啊!既然没事干嘛要跟我说你出车祸,你以为这样很好玩吗?白痴啊你!”忽然觉得脸上一片湿冷,这才发现眼泪早就流了满脸。
哲鸣先是吃了一惊,随即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我哪有说我出车祸?摔车的是谢其光啦!”
“什么?”仪箴还来不及放松的神经立刻又紧绷起来。“怎么回事?”
“他喝醉了,车骑太快,跟转弯车擦撞滑倒,整个人在路上滚了三四圈,还好没给车压到。不过他的车废了。”
仪箴紧抓着他的手臂,抓得他几乎淤血:“他现在怎么样?”
“刚刚推去照脑断层了,医生正在找病床。”
仪箴全身一软,几乎要倒下去。这天的惊吓实在太多,她的精神吃不消。
哲鸣扶她到旁边座位上休息,看她眼泪仍是流个不停,柔声安慰:“你先冷静点,上救护车的时候他还是清醒的,应该没什么关系。”
她只是无力地摇头。接到他电话的感觉,就像脚下地面忽然崩裂,整个人笔直掉下无底洞。那样的惊恐不是一时三刻就可以消失的,更别提其光现在还躺在病床上。
“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正在读书,他忽然打电话来要我出去陪他喝酒。听他声音已经醉了,我说哪有人大白天喝酒,他就笑我没胆,怕他烙人打我。我本来想挂电话的,偏偏这时候我英明的老姐又跑来放一些奇怪的片子,还放得好大声,我只好出去避难。谁晓得他真的在喝酒,喝了整整一瓶,还建议我去飙车,飙赢的人就可以娶你。我拉不住他,还被他挥了一拳,连手机都摔坏了。结果我只好骑车追在他后面,眼巴巴看着他摔车。本来还以为他死了咧!”
仪箴长叹一声,场面真是乱啊!
换哲鸣问话了。“请教一下,你怎么会以为是我?”
“你讲话声音那么模糊,我怎么会知道?”
“我手机坏了啊,然后又没电。这里的公共电话全都是用IC卡,我去哪里生IC卡?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要是真的出车祸还会有力气打电话给你吗?想一想就知道了嘛。”
仪箴狠狠地瞪他:“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拼着最后一口气来跟我交代遗言?讲什么风凉话!”
哲鸣好像很想笑,碍于场合硬是忍了下来。
本来想设法通知其光的母亲,但家里电话还是没人接,仪箴又不知道其光继父家的电话,只好硬着头皮打去找刘美琴。
不出所料,刘美琴没给她好脸色。“你跟我讲干嘛?既然你才是他真正爱的人,你去照顾就好了啊。”
“不是,我只是想问你知不知道伯母手机号码??”然而她已经挂断了。
这时一个护士过来通知,其光已经推进病房,两人连忙跟了上去。
其光全身绷带,腿上打了石膏,清俊的脸肿成二倍,还有一大块惨不忍睹的淤青,至少神智是清醒的。仪箴看到他这副模样,本已收兵的眼泪又是掉个不停。
其光反过来安慰她:“你不要哭嘛,我没事不是很好?”
仪箴瞪他:“要是有事还得了?你干嘛骑车飙那么快?”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种事她应该心里有数才对吧?
哲鸣看场面尴尬,找个藉口溜出去了。
仪箴和其光面面相觑,紧张感消除后,尴尬的气氛却是有增无减。经过公园里的冲突,现在她要如何面对他?
其光长长地呼了口气:“我找到我爸爸了。”
仪箴大吃一惊:“真的?”
“嗯。前阵子我心情不好,你又要搞什么一个月不见面的花招,我只好跑去喝酒,碰巧遇到以前我爸一个朋友,他给了我地址。我老头搬到台南去住了。”
“所以你去找他?”
“那当然。”其光冷笑一声:“我老子现在可落魄着咧。之前跟他私奔的那个娘娘腔早就跟别人跑了,他现在死没人要,自己一个人住,天天摆张要死不活的臭脸,真是报应。”
“你跟他吵起来?”
“也不算吵,就是我对着他破口大骂,把十几年份的三字经全骂完,他给我装耳聋。”
仪箴连忙安慰:“我想他是拉不下脸来向你道歉啦,做爸爸的人都是这样。”
“才不是,他理直气壮地很哩。我问他,后不后悔抛弃我跟妈妈,他要是说不后悔就算了,结果他居然跟我说了一句非常该死的话。”
“他说什么?”
“他说:“我不想再对自己说谎了。””
“呃??这句话你好像也说过?”
其光低垂着眼,露出凄惨的笑容:“没错。那个时候我忽然觉得很恐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完蛋了,我果然是这个烂人的儿子,居然跟他讲出一样的话!”
“不要这样说嘛,你是你,他是他。你只不过拒绝了一个你不爱的女孩,他却抛弃了他的家庭,严重程度是完全不一样的。而且,搞不好是你小时候听过他说这句话,直觉就用出来了。”
其光望着紧握的双拳:“我知道。可是光是这样,我居然就开始怀疑,也许我根本没资格怪他。我凭什么怪他?难道就因为他不想跟不爱的人在一起?换成是我我也不要啊。然后我又想到一些有的没的,他是很可恶没错,可是我会这么惨也不全是他造成的。别的不说,以前的麻吉跟我绝交就不能怪他。听到我爸跟男人跑掉,不但不同情我还嘲笑我的家伙哪是什么麻吉?早该绝交了。想到这里,我就忽然骂不下去了。”
仪箴笑了笑,轻碰他的手:“这样很好啊。你之所以会骂不下去,是你终于想通,已经准备好要原谅你爸了。”
“是吗??”
“你已经长大,不用再活在他的阴影里。这是好事。”
其光倒回枕上,却仍然紧抓着仪箴的手,眼中带着求恳。“你会陪我吧?对不对?”
“那当然,我不陪你谁陪你?”
他笑了笑,闭上眼睛睡了。
直到这时,仪箴原本高悬的心才放了下来。她看着他的睡脸,伸手抚摸他的头发,感到胸口满溢着柔情。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她打从心底庆幸他性命无虞,更为他终于肯进一步思考与父亲的关系而高兴。她由衷地希望他能藉这机会,摆脱折磨他十几年的怨恨,从此活得更自在更开朗。
当她出去透气时,看到哲鸣坐在外面,也是一脸倦容。
“你要不要回去休息?”
“那你要留在这里陪他?”
“嗯。除了我也没别人了。”仪箴低声说。
哲鸣望着她,脸上淡淡地看不出情绪:“那我可以在这里陪你吗?我保证不打扰你们。”
这要求自然有些为难,然而经过这番折腾,她发现自己有点想拿条链子拴着他,免得他真的出车祸或是被幽浮抓走。况且他是送其光就医的人,怎么好意思赶他?
“当然好,只要你不会太累。”
哲鸣笑了笑,握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