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正远点头:“没错,他说他所有的朋友都因此跟他绝交了。”
“问题就在这里。谢其光只告诉你一个,偏偏好死不死泄漏出去,他当然认定是你了。”
“我没有啊!”仪箴激动到差点咬到舌头:“我连跟蕙茗都没说过!”
“蕙茗是谁?”
“其光的邻居,国中跟他同班,高中跟我同校,大我两届。现在念我们学校化学系。”
那时其光对她说:“我有个好朋友也是北一女的,我想介绍你们认识。”
她还记得和张蕙茗的第一次见面,蕙茗穿着雪白的套头毛衣和牛仔裤,对她露出甜美的笑容。虽然年龄稍长,蕙茗却一点也没有学姐的臭架子。当时她的第一直觉就告诉她,她们一定可以成为好朋友。
事实证明,整整三年蕙茗始终是她唯一的朋友。不知有多少次,她是在蕙茗怀中哭着睡着的;也不知有多少次,是蕙茗凶巴巴地盯着她读书,她才没落到连当三科退学的下场。
“好了,言归正传。”哲鸣说:“我不懂的是,你怎么会到现在才知道谢其光气你的原因?一般他应该会先来找你问清楚,然后你就可以辩解啊。”
“他是有找我,可是,”仪箴忽然觉得全身无力:“因为我心里有鬼,没有好好回答他。”
“为什么心里有鬼?”
“那枝笔??他的心肝宝贝笔,被我弄坏了。”
正确的说法是蕙茗弄坏的。那天蕙茗去她家玩,她把钢笔拿出来给她看。事后想想,多少有点炫耀成分吧。想到自己跟其光的感情已经进展到这么稳固的地步,忍不住想跟好友分享自己的满心欢喜。她当然没说出这枝钢笔的真正来由,只说是其光爸爸的纪念品,是其光的宝物。
就在蕙茗一面把玩钢笔,一面羡慕地说“这牌子的笔很贵耶”的时候,那枝笔毫不留情地滑出她的手,笔尖朝下地摔在大理石地板上,当场裂成了两半。
仪箴跟蕙茗两人都吓白了脸,蕙茗立刻哭了出来,仪箴手脚发软,根本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事实上她自己也很想哭。
其光由于生长在那种环境下,变得很难信任别人。反过来说,一旦他真的付出信任,对方却又辜负他的话,他的反应绝对是空前地激烈。说得更白一点,他绝对不会原谅对方。尤其是跟他父亲有关的一切事情,全都是他的大地雷。
两个女生都听过这个故事:其光在小学曾经交过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但有一次那小子在嘻闹间不小心说了一句“你没爸爸”,立刻被其光列为拒绝往来户。光是一句话都会让他抓狂了,更何况是最重要的纪念品?
光是想到其光的表情,仪箴就觉得全身血管都会裂开。
最后蕙茗终于恢复冷静,提出一个解决办法。她要仪箴先保密,她会想办法再买一枝一模一样的笔。
刚开始仪箴实在不能接受这种欺瞒的作法,但是蕙茗说,重要的不是笔本身,是其光对爸爸的感情。只要让其光的心灵有个寄托,哪枝笔都可以。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要为了一枝笔伤害她们跟其光珍贵的感情呢?
虽然这番话非常有说服力,六神无主的仪箴仍是犹豫不决。后来她想到,自己好歹是其光的女朋友,其光再怎么生气,早晚还是会原谅她,蕙茗就没这种优待了。要是其光和蕙茗决裂,她也没办法再和蕙茗作朋友,这样只会让三个人都受伤而已。所以她还是答应了。
问题是其光那枝笔已经停产了,根本找不到。后来终于在网路上找到一样的笔,却是会让人昏倒的价钱。于是两人只得省吃俭用拼命存钱,连十五块的饮料钱都舍不得花。
存钱固然辛苦,对仪箴而言,最痛苦的是她还得面对其光。原本甜蜜的相处时间变成了酷刑,每分每秒都如坐针毡,生怕他提起钢笔的事。在这种状况下当然不可能不出纰漏,其光好几次察觉到她的异状,问她到底怎么了,她总是推说考试考坏,或是被父母骂。强烈的愧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有几次她几乎就要冲口向他坦白,总是在紧要关头把话咽下肚去。
随着时间经过,其光对她的鬼祟举止越来越不满,甚至怀疑她劈腿。她每次都声嘶力竭地否认,却越来越无法启齿招认事实,只能在心中不断祈祷早日买到那枝笔,早早结束这场恶梦。
然而恶梦还是成真了。某天夜里十一点,她的手机响起,劈头第一句就是:“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我?”
仪箴倒抽一口冷气:来了!
其光的声音冷得几乎不像人声,但仪箴仍然在他紧绷的声调中听到了即将爆发的怒火。在惊慌中,她选择了最愚蠢的回答。
“没有啊,哪有瞒你什么。干嘛问这个?”
“我再问你一次。有没有?”
“没有啦,你到底怎么了?”
在一阵令人窒息的沈默后,听筒那端爆出一句话:“我终于认识你了!”然后就是一声无情的哔声,把两人的连结彻底斩断。
仪箴呆若木鸡,觉得自己的心跳停止了。没顾好钢笔已经够严重了,现在居然还对他说谎,这下其光一定气炸了!
明知他这人最讨厌被骗,为什么还要掩饰?一开始乖乖说实话不就好了吗?现在怎么办?她真是恨死自己了。
鼓起勇气再度拨给其光,不出所料,关机中。她立刻打了另一支电话。
“蕙茗,你是不是告诉其光了?”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不想活了。我最近拼命躲他,累得半死。”
“那其光怎么会知道?”
蕙茗惊呼:“他知道了?”
“对啊!”仪箴这才发现自己边讲边哭:“他好生气,还挂我电话??”
“那,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我拚命否认,他气坏了。我真是白痴,我是笨蛋??”
蕙茗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对不起,都是我害的??”
“现在不要说这个了。怎么办啊?”
蕙茗也是六神无主:“我真搞不懂,他到底怎么知道的?”
仪箴抽抽噎噎地说:“可能是因为我最近的表现很可疑,被他猜出来了。我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实话?我真是没用!”
“仪箴,你先不要激动,我会去跟其光解释,说是我拜托你保密的,这样他应该就会原谅你了。”
“可是要是他生你的气怎么办?”
“那也没办法啊。我先去跟他说说看,再告诉你情况。在这之前你千万不要去招惹他,其光那个个性你也知道的,一爆发就跟火山一样,要是弄不好会很糟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