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仪箴一整天提心吊胆地等着蕙茗的电话。最后答案来了:很不妙。
其光非常激动,完全听不进任何道歉跟解释,蕙茗还差点被他吓哭。事到如今,她只能建议仪箴暂时不要接近其光,等他稍微冷静一点再跟他谈。
虽然难受,仪箴还是接受了她的建议。事实上,在内心深处,她始终认为其光一定会原谅她,暂时分开一下也无妨。
她爱其光,其光也爱她。他们的感情绝对不可能为一枝钢笔破灭的。过一段时间,等其光冷静一点,他就会明白他不能没有她,就像她也不能没有他一样。
事情一定会好转的。她始终这么相信着。
然而等待的日子实在是很难熬,过不了几天仪箴就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个孤魂野鬼,每天都在彷徨不安中度过。蕙茗的好言安慰不能激励她,父母的厉声责备也不能让她把心思放在课业上。最后她终于下了决心,她不要再等了。
怎么可以一直躲在蕙茗背后,自己什么都不做呢?别的不说,她可是其光最亲近的人,干嘛要避他像避瘟神一样?别说其光那群所谓的家人,就算是几个整天一起混的朋友,也一点都不了解他。能让其光安心的人,向来就只有她方仪箴一个。既然如此,他们两个之间有什么不能谈的?见个面把话讲清楚,顶多吵一架,最后还不是就没事了?
最重要的是,她没办法再忍受见不到其光的日子了。宁可给他大骂一顿,也比自己天天蒙在被子里哭的好。
由于其光不接电话,她只好到他打工的速食店去等。她不想打扰他工作,就在店外一直晃到晚上十点。其光换了班,一脸阴沈地走出店门,仪箴立刻迫不及待地迎上去。
“其光!”
他一楞,随即脸色一变。仪箴看到他的眼神,被震得连下一句话都忘了。
那双总是带着温柔和宠溺看着她的眼睛,现在居然写满了??厌恶?
仪箴从来没见过这种眼神,但她还是知道,一个人只有在面对不共戴天的仇人的时候,眼中才有可能射出这种凶光。
其光默默地凝视了她一会儿,脸孔有些扭曲,嘴唇微微颤动着,彷佛随时就要破口大骂;但他终究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转身背对她离开。
仪箴原本脑中一片空白,见他要走,连忙高喊:“等一下!”
谁知其光竟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速度丝毫没有减慢。仪箴快步冲上前拦住他:“你听我说,我是来向你道歉的,那件事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其光笑了,与其说是笑,更像是脸部痉挛:“哦,你来跟我道歉啊?真是辛苦你了。那这就算我给你的车马费,拿了赶快滚吧。”一抬手,把两个一块钱铜板扔在地上。
仪箴心里一寒,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你??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又??又不是多严重的事??”看到其光眼中射出的冷光,她立刻改口:“好吧,对你来说很严重,但是你也不可以这样对我啊!”
其光还是笑着:“是是是,一点也不严重。对你这种脸皮跟北一女的围墙一样厚的人来说,当然什么都不严重。”
“????”仪箴觉得头皮阵阵发麻。她宁可其光脸红脖子粗地对她大吼大叫,至少情绪过了他也就冷静下来了。可是现在他却面带笑容轻声细语,出口的言语句句直刺她心窝,这就表示他是铁了心要伤害她。
想到这里,她也把心一横,提高了声音:“我都专程跑来跟你道歉了,这样也不行吗?那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怎样是吧?”其光说:“告诉你,我要你马上消失,这辈子再也不要看到你!”说着就从她身边穿过,迳自走开了。仪箴双腿一软坐倒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他消失在夜色里。
她忽然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彷佛自己在做恶梦。梦里的一切都离她很遥远,跟她毫不相关,她的知觉上也罩了一层麻木的面纱,所以她完全没有感觉。
然后,梦境开始向她慢慢逼近,面纱也逐步掀开,血淋淋的现实一点一滴地展现在她面前。
就这样?就这样完了吗?他不是搂着她的肩膀说“遇到你以后,才开始觉得活着真好”吗?
那就像是昨天的事,而此刻他却丢下她拂袖而去,连多看一眼都不肯?
就为了一枝笔?
那天晚上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也不记得父母骂了她什么话。唯一的印象就是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发狂似地哭,哭到自己似乎要化成一片片消失,眼泪仍然止不住。
第二天在蕙茗面前,她仍是呜咽不止,只恢复了一点点的语言能力。蕙茗任她伏在自己膝上啜泣,伸手轻抚着她的头发,轻轻地哼着温柔的曲调,直到她平静下来。
仪箴抬起头来,这才发现蕙茗也是满脸泪痕。她心中浮起一阵温暖,随即又是刺骨的心酸。
蕙茗伸手拭泪,哽咽地说:“对不起,都是我害的。要是我不要弄坏钢笔就好了。”
“不是这样,是我不听你的话自己跑去找他,才弄成这样的。”
两人又哭了一阵,蕙茗说:“我这样讲你也许听不下去,但是真的请你不要太怪他,这阵子他也够受了。他一直很没有自信,老是觉得你们的未来没有希望??”
“什么?”仪箴第一次听到这话,瞪大了眼:“为什么没有希望?”
“这还要问?他只是个高职学生,而你是北一女啊。他老是说,他继父不可能出钱让他继续升学,所以他一毕业就得马上去工作,但是你一定会上大学,你们早晚要分开的。所以玩得过瘾最重要,其他的不用想太多。”
仪箴跳了起来:“讲这什么话?我从来没想过分开的事!如果他要去工作的话,我也可以不上大学啊!我可以跟他一样去打工,过几年混个店长,也是可以过得很好,如果他想升学我也可以养他,为什么早晚要分开?”
蕙茗摇头:“行不通的。你这样做,只会让他觉得你在可怜他而已。”
“我没有!”
“我也常常骂他太消极,可是他就是听不进去,而且他也不可能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他那群朋友常常嘲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有一次他实在气不过,一冲动就说,反正他只是想把个北一女的马子玩一玩而已,根本没打算高攀。”
“他居然说这种话?”仪箴的声音差点把整栋教室震垮,觉得自己的胃肠在翻搅,好像快吐出来了。
蕙茗忙着安抚她:“那是气话,气话!你难道看不出来,他快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吗?”
仪箴没有回答,她紧捂着嘴,飞快地冲进了洗手间。
“早晚要分开”,“只是想玩一玩”,这就是其光的真心话吗?所以他才会这样,只为一点小事就轻易绝裂,毫不恋栈?
不可能的,其光不会这样对她!
但是??
他不是说,日子总有办法过下去,读书考试没有那么重要吗?为什么又要这么在意出身的学校?如果他真的这么在意两人间学历的差异,为什么不告诉她,而是告诉蕙茗呢?
她拼命搜索自己的记忆,细数着两人间甜蜜的过往,想藉此推翻这无情的推论;然而一路回顾下来,她发现其光一次也没有跟她讨论过两人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