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秋落,并非吝啬的人。他仅是过分强调着自己那“不明所以”的准则。偶尔,还可能会为了保持自己的原则而翻转黑白、舍本逐末。按上官庭的讲说法估计就是如此。
可,对于上官庭来说,对于是非、黑白的判断,应该说与丽罂所持的标准一样,那亦是更远之事啦。起码此时尤在琢磨新任“主人”为人、品性的婢女,亦无暇深入研究。
可是,努力并善于融入新环境的丽罂却也是立即便从上官庭的话语里得出一个结论:讲这话的人,同样是坚持挑战他的主旨准则,并以此作乐趣之人。
假若有个陌生的垂死之人向他求救,万秋落绝不会上前过问。因为“生死听天命”是一切事物的准则,他自觉无法妄自干预。而假如是相熟的人遇到不幸,他顶多也只是等在一旁待人死了帮忙入土。
因而,无辜少女被逼为娼之事,在万秋落看来与自己的关系不大。就像路旁的尘土,它大或小、多或少都不重要,脚踏过去后,便就过去啦。
然而,若这颗小尘埃扯破了他的衣衫,那么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扯坏别人的衣服自然得赔。该赔多少倒是可以商议。然一个遭到拐卖的少女身上当然不会带银两,而妓院的人也不太可能会替她赔钱,他自身更因为赶路而不可能长居此地,待她接过客赚够银两了再赔……
正是这样,万秋落的头脑以极速转过几圈后,马上下了决定:
将眼前弄坏了自己衣衫的女人绑在身边。假如哪天她挣够了银两,便可以向她讨回;若她的运气真的如此不济,一辈子都没有意外钱财,便让她当丫鬟来抵消;如果她手脚笨拙,凭她个人的力量也难以还清债务,他也可以“好心”绕道送她回家,向她家人讨要。
而转手将人卖出这种事情,他是断断做不出来的。
此番考量之后,丽罂便成了万秋落的侍女,三人一同前行。
相对于万秋落的少言与冷漠,体贴又有风度的上官庭就好说话多啦。
“这位老兄姓万名秋落。虽然是他给的钱赎回姑娘,可是你不用把他这话放到心上。仅是恰好到他该付帐罢了。”
任何场合,似乎只要有上官庭在,就不必担心气氛会突然冷僵下来。又或许可以说无论周围的气氛如何沉闷,他都可独自发光,并且让旁人也感受到这份生机而活跃起来。活泼好动的白衫男儿就这样开始了他热情的讲解。丽罂不自觉地望向了那张镶嵌着黝黑的眼眸的脸,可被介绍那个人不过轻哼着扭过头不言。
“在下姓上官,单名一个庭字……”
“上官庭!!”
没等对方讲完,本来低头垂眉、很柔弱纤细的少女忽然抬起头,惊奇地瞪着他。
上官庭?如果并非名姓相同,那么他必定便是上官家的少主!
在江湖中,只要提起上官这一姓氏,大家马上就会联系到云州枫林山庄。就好像提到“姓雄的大恶魔”,自然就会知道是说昆仑山皓天门的雄振皓。而这样自然而然的联系,就和上官家和雄家之间的关系一样。而这两家之间的维系是——仇恨。
知道皓天门做过许多天理不容的事,且能够全部把手数来的人很多,而确切知道这皓天门创办初衷以及雄振皓与上官家之间的纠葛之人,却是很少。对于此事,上一代人似乎也有意隐瞒,所以很快地这些事情便在人们的印象中淡化了。
雄振皓为何会如此仇恨上官家,又因何缘故与并与落花宫三名宫主关系如此特殊?
传言说四山庄之首的枫林山庄曾因皓天门的原因而一度衰败。但是很多人不知道的是雄振皓创建皓天门并非想追名逐利,而是想要了灭上官家。追究根源,个中似乎还牵涉到雄振皓多年前的感情债,这与是落花神宫的三名宫主有关。
丽罂知道雄振皓创派的确切意图,可由于身处的环境特殊,而且她与大多数人一样不清楚个中恩怨的缘由。哪怕个性温顺、容易透露的三娘都绝口不愿再提当年事由,娘亲跟自己极少谈话,而这些话题在冷冰艳面前更是不可提。因此她也不会在上官庭和万秋落面前提起这些。
但丽罂却很好奇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然会好奇。在落花宫,只要冷冰艳一声令下,宫内都会把皓天门当仇敌,事实亦是如此。可是她仍急切地想弄清楚,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缘于,她也姓雄。
母亲冷艳,名为卿凌倩,是雄振皓在皓天门的第一位夫人。至于她,是母亲“遭到抛弃”后独自抚育长大的女儿。
我亦是他的女儿啊,我亦是雄家的后人!
丽罂怎么能不好奇呢?即使这个人是万人唾弃的恶魔,丽罂仍将他当成父亲来看待,因为自己身上流着与他相同的血液。儿时她曾怨恨父亲为何只留小弟在身边、却抛弃她这一女儿,而现在她开始揣测陈年旧事的内情。对于是否因为娘亲的秉性而导致事件走至这种地步,她便更希望知道。
而至今,生父的死对头正在面前,虽然自己并没抱着怨恨,或者说不明白当中痛恨的心情,但也不免惊讶。
“哦?你听说过我?”
上官庭略带诧异又带深意地笑者,毫不正经地问着。
看来自己早已声名远扬,就连眼前这不会武功的平民女子亦听说过他的名号?上官庭暗笑,其中带着些狡黠:
难道……她其实不是我所想的普通女子,而是行走江湖的同道中人,那样便说得通了。可是,她这样惊讶的表情……仿佛不单单是由于我的姓名,仿佛还带什么另外的……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上官庭明明仍保持着温柔的笑容,丽罂却不明为何而全身颤抖:
糟糕,我如今可是个不懂武功、手无抓鸡之力的柔弱女子,绝不能给他们知道我清楚武林之事,或者猜测到我是落花神宫的人!
“啊??是、是这样啊,我想起以前读过有一本武侠小说,当中的主角名叫做上官庆……刚刚、刚刚弄乱了……”
丽罂尴尬而紧张的假笑。
“是?”上官庭很有趣味的笑问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是哪本书?好看吗?”
“呃……倒、倒不错……”
“书中那个上官庆是哪一类的人啊?”跟我相比谁更吸引人些?
“那个上官庆似乎一个无耻之徒。”丽罂很直接的终结走势和意义都不祥的谈话。
看她不想多讲,上官庭也停止追问,接着问她:“是啦,我和秋兄正打算南下,请问姑娘家在哪儿,看我俩是否可顺道带你回家?”
“嗯……”
想隐瞒,便要有合乎情理、令人信服的理由。丽罂如此想着:此外,编造的家乡绝对不能令他们产生多余的想像,距离天山落花宫远点更好。我这相貌、身材较为瘦弱,宫中人都说我是南方人啊!
“我,家原在青稜。因为寄居之人家道中落,便遣散掉众仆,我原本打算到泉州寻人,却不料途中不幸遭人下迷药,接着就……”
说完,像南方清泉滋养出的温婉如水的少女取出水青色的绸巾轻抹眼泪,不敢举头望向别二人。
“青稜啊……”本来绝对会热心关心一番的温柔男儿,此时却忽略了少女,独自揉着下巴自言自语:“可能不顺路啦,可是还是能够一起走一阵的啊……”
是南方人啊。上官庭想着,开始怎样看都仿似极北耐冷的品种……确实是南方的吗?
上官庭刚要回头再仔细研究对比一下伙伴专有的北方耐寒的模样,但发现万秋落早是受不住他两个的无聊谈话,回到他房中去细究师父留下的遗信去啦。
算了,路途有位佳人相伴,绝对会更加有趣吧!
“是哦,尚未请问姑娘姓名?”上官庭亲切问道。
丽罂倒也没被他疼爱似的那灿烂笑颜刺痛眼,非常拘谨的回答:
“我……从小便是被卖去做婢女的,并无姓,叫丽罂。”
万秋落渐渐地不能集中心神了。这一边是乱作裘草的潦草文字,另一边是从后面一墙相隔的厢房中传来的谈笑声的骚扰,他已经无法在这般恶劣的情况下研究超级深奥的恩师的遗信。
换过件衣服,万秋落一把抓起桌子的信纸,塞入怀中。从他粗鲁并熟练到有条不乱、一气连贯的行为中,可以猜想到那遗书这样千破百烂的原因了。
抓起佩剑,万秋落轻声离开房间,来到隔壁房间内交谈激烈的两人身后,一点儿没有惊到正在争辩奇怪论题的两名男女。
并非故意的,只是习惯使然。长年住在安静无比的深山,在山的这头放屁,到山的那头都可听到回响。假如再整出个稍大点的响声,就会引起小型的雪崩。因而万秋落早就养成轻手慢脚行走的习惯。这能力跟轻功无关。
“事实上,我们上官家在钦州做木材生意。只是上官家的出名是在我曾祖父入山习武之后,因武术世家而开始名声大噪。现在少有人知道上官家是商人出道的。而现在上官家也不再重视木材生意了……可是还是要靠它过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