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美人捧来琥珀盏,酒香郁郁淡红色。
酒香未至,那淡淡的胭脂已充塞于胸臆间,夜歌只觉神魂不属,飘飘欲飞,借着十里酒力,忽然一把挽住来者的臂膀,笑道:“美人来之何迟也?却不知你这酒是告罪的还是庆功的?须说个清楚。”
凝翠儿眼波流转,笑靥承颧,樱唇微启,柔声道:“这有什么区别吗?我两样一起来祝,岂不是皆大欢喜。”夜歌连连摇头道:“不成,不成,若是告罪,只是向我夜歌一人告罪,若是庆功却是向这七八十人一齐庆功,两者天壤之别,岂能混同。”
凝翠儿脸上红晕浮现,嗔道:“好不知羞,我怎得要向你一人告罪,我来此,又不是只为等你,”后面的话却是越说越低,到最后几若蚊语。
夜歌望着凝翠儿含羞低首,双颊在如玉肌肤上微现红晕,更显得娇艳欲滴,美人如画。心中不由得怜爱大起,轻轻的放开她的臂膀,一手接过她手中酒盏,且行且饮。把酒当风,熏熏然道:“几番出生入死,几番死里逃生,多少刀光剑影,多少千钧一发,今时今日才盼得一盏平安酒,佳人却是迟迟不现,岂不该与我告罪吗?”
说着,不等凝翠儿说话,忽然猛地一转身。只见一溜红烟去势如电,只眨眼间,夜歌已笑吟吟的复回原地,手上却多了一碗酒,若不是这碗酒,凝翠儿几疑自己在梦中。(他不是体制为零了吗?)
夜歌含笑递过水酒,笑道:“这碗平安酒,我欲敬你多时,此时才能奉上,夜歌告罪也。”
“夜歌。”凝翠儿柔声欲语,却是说不得一个字出来,眼看夜歌一杯酒将尽,凝翠儿解颐一笑:“好个平安酒。”说着也是举头就酒,倾力一饮。
“夜歌,你在这里为难我妹子吗?”夜歌、凝翠儿正自絮絮共话别后情状,却见西门菊挽着柳随风飘飘而至。
“妹子!”夜歌看看西门菊,又看看凝翠儿,心中轰然一声响,似有一团大大的疑问涌了上来,却又说不清那疑问起自何时,脑海里只是清清楚楚的映着凝翠儿谈起西门菊时那种咬牙切齿的可怖模样。
不待西门菊说话,凝翠儿已是对夜歌柔声笑道:“你说巧不巧,我从来没见过西门大哥,西门大哥却非要说我很像他以前一个极要好的朋友,还问我有没有姐姐……”
凝翠儿后面的话在夜歌耳中渐渐模糊,夜歌只是一心瞧着凝翠儿的神色,但见他从容谈笑,或喜或嗔,全然一副小女儿的情状,哪有半丝儿的异状,不由暗骂自己一声:“怎得如此疑神疑鬼。”
却见柳随风忽的站了起来,摇摇摆摆的走上前来,醉眼惺忪的说道:“何必絮絮叨叨说什么哥哥妹妹,我辈若是真有侠义之心,神交心契,虽然只是一面之缘,哪怕千里万里,出生入死亦是甘之如饴,何必萦萦计较个什么姐姐弟弟!”说着哈哈大笑一声,高举酒杯,大声叫道:“来!千里江山尚且能寓于酒中,侠骨豪情未尝不能,咱们痛饮此杯,尝尝这惺惺相惜之情可能入肺腑否?”
说着已是一饮而尽。
众人俱是愕然,柳随风平时斯文有余而刚强不足,想不到今日借着酒力尽能说出这一大篇文章来。众人正要饮酒,忽听柳随风又是大叫道:“慢、慢,这酒叫什么名字?我却还不知道哩。”
当即有人说道:“这是江南有名的女儿红啊。”
“不,”凝翠儿忽然抢道,“这酒现在已经叫平安酒了。”说着向夜歌嫣然一笑。
此时柳随风颓然瘫倒在大树根上,半醉半醒的朦胧说道:“好,好,好个女儿红平安酒,妙意天成,符情符节,大妙。大妙!”说着蹒跚爬起,踉踉跄跄的便要往前走。
众人怕他摔倒,连忙扶住,问道:“你还要去干甚!”
柳随风一边往前走,一边嘟嘟囔囔的说道:“这里既然有女儿红平安酒,想那十里外的美酒定然更妙更奇,我今日,就是爬,也要爬过去看看是怎样一坛好酒!”
众人听着既好笑又无奈,反正大家游兴正浓,也便扶着柳随风踉跄向前,便走便歌;“尘世悠悠三十年……真性情,哪里寻?……一腔血肉穷奔忙,为那般,为哪般?赚的香车华厦埋枯骨……悠悠三十年,几回真快意?唯有梦里寻……”
夜歌和凝翠儿在后面缓缓而行,听着前面断断续续传来的歌声,默默出神,夜歌喃喃说道:“几回真快意?唯有梦里寻,几回真快意?唯有梦里寻……翠儿,咱们是不是也在梦里啊?”
凝翠儿本在低头凝思,听了夜歌问询,不由一怔,继而笑道:“是啊,我们可不是在梦里,我们大家都寻到了梦里来了,你看他们,现在不是真情真性真快意吗?”
夜歌望着斑斓月色下的人影幢幢,朦朦胧胧,却尽都沐浴在皎洁的月色中,看他们飘飘洒洒,奔走欢笑,真的像是月中而来仙人一样,无忧无虑,坦坦荡荡的胸怀只为今朝一醉。
夜歌真的醉了,十里复十里,一种美酒接着一种美酒,夜歌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个十里,喝了多少种美酒,手中的酒碗不曾有便可空时,只觉酒香中始终伴着淡淡的脂粉香,若隐若现,却不觉如缕,如空中的歌,慢慢的度到了心田里,骨髓里。
第二天醒来时,夜歌的头依旧昏沉沉的。望一下四周,一片的漆黑,夜歌惊惶中猛的站起来,却听砰的一声响,耳边雷鸣一般回音震荡。这时,夜歌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下线了,头上还戴着接驳器,忙一把将自己的大好头颅从接驳器中解放了出来,四下一看,窗帘外,晨曦微露,小小的房间里弥漫着男人单人宿舍的特有味道。
“我几天没有收拾家了?”夜歌搔着头皮,喃喃自问,“不管了。”现在的夜歌需要的只是一张床!只听夜歌欢呼一声,一个饿虎扑食已经完全投入了大床的怀抱之中。
可几乎是立刻,夜歌一声哀嚎,像是被马蜂蛰中一般,又猛的弹坐了起来,手里捧着一张五天假期的条子呆呆出神:“我究竟几天没有上过床了?”
发呆不到半秒,夜歌便以光速冲到了电子闹钟旁边,紧张的一看,顿时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的干干净净,好像真的体质为零一般,瘫倒在地下,身上竟不由得一阵微微发抖,夜歌呆傻一般,望着天花板。今天是七月一号,可假期条子上写的五天假期却是五月二十七——五月三十一!
现在,刚刚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可天呐,我居然整整一个月没有上过床,这怎么可能,可是那该死的闹钟滴滴答答走的正欢,绝没有半点坏掉的迹象。
夜歌忽然站了起来,抱着侥幸,把家里一切能指示时间的家伙都找了出来,可他们的表现竟然是惊人的一致,这都怪夜歌平时把时间对的太准了。
夜歌深呼一口气,整了整衣裳,走出家门,忐忑的敲响了邻居的铁门,住了七八年却是第一次敲响邻居的大门,夜歌有些紧张和不安,可是,哐当一声响,大门开了。
邻居居然是一个如此美丽的青春少女,虽然睡眼惺忪,虽然洗尽铅华,虽然衣裳凌乱,虽然……但那精致的面庞,嫩白的肌肤仍叫夜歌一阵心悸。险些儿忘掉自己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干什么?”邻居显然对夜歌这么早就扰人清梦,带着几分恚怒,隔着珐琅铁窗,声音尖刻的问道。
“请,请问现在是几号?我的表,表坏了。”夜歌对自己大早上爬起来问邻居这种问题感到羞赧而尴尬,连自己也觉得自己好像在恶作剧(或者是调戏良家妇女……)
果然,对方双眼突然一下怒睁,虽然克制的没有发泄出来,但还是嗵的一声把门摔上了,只震的墙皮上灰土一阵簌簌而落。夜歌正自呆望几乎触到鼻子的铁门时,却听里面传来一声大叫:“七月一号!”
夜歌身子一晃,险些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