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故旷工一周以上就有被开除的可能,更何况是一个月!夜歌惶恐不安,坐立不宁,像一头被人遗弃的老猫,形单影只,迷惘无依的在斜阳草树中哀哀而叫。不能想象没有工作将会是一副什么样子,所有的家人、朋友都会知道——自己是一个没有用的社会寄生虫。
夜歌彷徨的在屋子里转了十几个圈子,最后像是要透一口大气似的,不由自主的凑到了窗台前。现在正值午后,马路上车水马龙游人如鲫。在马路旁边的人行道中,一个个摊贩像是海中的礁石将人流生生分作数股,他们正汗流浃背的伸长脖子吆喝着。阳光下,他们脖颈间的汗水闪闪发光。
夜歌呆呆的看着,平时同自己没有丝毫关系的小商贩,现在看来,却亲切了许多。或许,自己也要加入他们吧?可卖什么好呢?水果在这样的天气是很喜欢坏的,那些花花绿绿的布匹或许很适合自己这个设计师的身份吧,卖玩具也不错啊,小时候一直想玩而不可得,这次可能大大过一番瘾了。夜歌想着不由得嘿嘿笑了起来。
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催促,何不现在就写辞呈,下午就把货进回来,晚上就可以开张,自己占了地利,再加上七八年美工锻炼出来的眼力,害怕买卖做不好?
夜歌雄心勃勃的想着,未来无限的美好似乎触手可及,俯身即得。可夜歌的身体却一动不动,可怜的夜歌仍然抱着万一的奢望,小商贩虽然自由自在,时间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想干就干,不相干就……
夜歌想着,回头看看茉莉花架下披着淡绿丝巾的光脑,不由得笑了。
干个体户实在是自己最好的选择,可自己堂堂大学骄子就去摆摊卖吆喝吗?凭自己的履历,再找个相似或者更好的工作并不难吧,夜歌想着、想着,懵乱无主的心终于安静了下来。
一个人背靠着墙壁慢慢的遛了下来,滑坐在软墩上,素雅的窗帘在微风下轻轻拂动,遮住了阳光,把一道道浓荫送到了夜歌身上。夜歌享受着那浓荫带来的静谧,仰着头呆呆望着满室乱飞的苍蝇,看他自由自在,傻头傻脑的到处乱撞乱飞,看他想停就停,想飞就飞,潇洒的回环漫舞在太虚之中。
“真的要重新回到那衣冠楚楚一丝不苟、朝九晚五的世界中去吗?”夜歌喃喃的自语。
夜歌整个人都像是石化了一般,呆呆的望着墙壁上飞天造型的钟表,凝神望着,却什么也看不到,只朦胧见到那飞天涵蓄而娇媚的微笑。
屋子里静的出奇,钟表滴答的声音,苍蝇嗡嗡的声音,微风戏弄窗帘的沙沙声,一切都像是响起在虚空之中。屋子里的光华一寸寸消失,终于完全沉寂在浓郁的黑夜之中,夜歌看不到自己,看不到一切,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只能感到胸膛里一颗心在砰砰的跳动。
“夜歌,就要永别了吗?”艾梦突然说道,几个月来的波澜壮阔,几个月来的生死同归,如华丽的泡影一般一个个在眼前闪过,西门菊、柳随风、凝翠儿、谢君无悔、姹紫嫣、沧海蜃楼、还有一面之缘的马上任平生,多么绚丽,多么多姿多彩,平凡的人或许一辈子都无法遇到吧。可画面突然一转,又变成了老刘、眼镜儿李睿、还有孟苇婷,他们的面容熟悉而又陌生,那么近却又如此的远。
艾梦摇摇头,竟然分不清孰真而孰假,他一下站起来,趴在窗口向外望去,只见人潮依旧熙熙攘攘,往来匆匆,对面相逢只是点一下头而已,便匆匆消失在茫茫的月色中了。
想着江湖中纵酒狂歌、喋血快战,楼下的世界也竟然一阵模糊,分不清到底是真是假了。
夜歌痛恨自己的犹豫不决,优柔寡断,砰的一声,一拳砸在了墙壁上,大吼道:“这世界对我们草根来说,本就是一场笑话!”生时泯然死后渺渺,像大海中的一个泡沫,瞬息而亡,谁都不会多看一眼,多问一下。岁月如梭,谁都无法将他挽住一下,能够真正做到的,只有尽我天性、还我真情而已。可现实中,泰半的生命都要耗费在办公室之中,办公室之中又不过是些熟悉的陌生人而已。
想着七八年来共事过的无数同事,真的有应像的只有寥寥几人而已,青春美丽的孟苇婷,世故圆滑的老刘、常怀戚戚的李睿……
想着自己周旋迁就在这些熟悉的陌生人之间,夜歌不由哈哈大笑了起来,大笑声中,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选择。
夜歌神清气爽、昂首阔步,走到床边,想要找出一个笔来,好好把辞呈写出来,却发现被关掉的手机正默默的躺在床脚,早已是满是尘灰,不堪入目。
“这一个月,不知道谁会想我呢。”夜歌想着轻轻打开手机,震耳欲聋的丁玲声猛然大作,夜歌被生生下了一跳,却见满手机的未接电话和短信,数一数,竟然三百多条还多。
夜歌看着那数字,不免有些得意和温馨,看来这世界也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冷漠啊。夜歌想着,坐在床上细细看了起来,除了亲戚朋友外,电话和短信居然大多来自同一个人。
自六月十日起,自己无声无息的消失十余天后,她几乎天天来电,隔着手机,看着荧光闪闪的字句,夜歌能够想象到一个焦急关切的面容是用怎样的心情在一次次打电话和发短信的。
夜歌看着,眼眶禁不住一阵湿润。因为那些电话和短信的主人居然是自己的老板,是一个自己只请过一顿饭的孟苇婷。最后一条短信居然是在十分钟前发出的——还记得幸福汤吗?等你,苇婷。
夜歌像是个弹簧丝的猛然坐起,管他什么**、假世界,管他什么自由不自由,管他什么江湖浪荡还是办公室枯坐。一切都变的可笑之至!夜歌心中只有那行字,只有那道身影——等你,苇婷!
夜歌汲者拖鞋一溜烟的奔下了楼去,只见房间里灰尘荡漾,颇似那妙绝无双的风回九变。
跑过人行道,闯过马路,跨国护栏,夜歌疯了一般向前疾奔,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前面等着他,胸臆中鼓荡着沸腾的朝气。他呵呵笑着,渐渐至于哈哈大笑,充耳不闻满街的咒骂声和喇叭声。
老田夫妇的幸福汤面馆艾梦早已是轻车熟路,转过街角,望着在昏黑大厦后面亮起的点点灯光,夜歌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带着畏怯和忐忑,一步步捱了过去。此时艾梦才发现自己穿着实在是不成体统,满是油渍的汗衫皱了又皱,一条居家的宽大短裤空荡荡的随风抖摆,脚上一双黑角脚蹬着一双豁了口的拖鞋。
“怎么能这样!”艾梦暗暗咒骂一声,离开面馆虽然只有几步之遥,可以看到那熟悉额的倩影正自左右张望,近在咫尺!可夜歌仍旧躲在了黑暗中,慢慢的反转了回来,急急忙忙的冲进了一家服装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