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嚓嚓的两声,从那公子爷模样的人身后踏出两个人来。
这两人虽然都一身仆役打扮,但端凝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凛然气势。那胖子腰往上一挺,喝道:“老夫就是唤作由挺的,我哥哥是申捍,小娃娃你想必是听说过的。”
那瘦高个,唤作申捍的老者双手一叉腰,大刺刺的哼了一声:“小娃娃们不知道天高地厚,坐井观天排什么十大高手真真要笑死人去。”
他那“去”字刚一吐出,夜歌便听咔嚓一声响,身后的山茶花竟已齐齐折断,满枝的娇红软白虽不改半分昔时的鲜艳却已尽委地下,零落尘中。
山茶花离开夜歌有一丈远近,瘦老头却又离开夜歌有六七尺远,力能发于近两丈,阖气成束,摧花折木,这般力道委实可惊,可怖。夜歌自问自己绝难办到。
那胖老头见自己师哥使了这一手,斜睨着眼睛冷笑着瞧着夜歌,道:“小子……”
夜歌当然知道自己力不能敌,也当然知道胖老头是要自己识相投降,可夜歌绝没有耐心去听这面目可憎的糟老头来劝降。
明知不可为,却偏偏要为上一为,这才是夜歌的性情!
一声轻吼,两道寒霜同时杀出。那身实在是形快到了极限。
杀的人却不是申、由二老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避其锋芒,袭其可乘,无论哪一条兵法,该杀该倒霉的,都该是那公子爷。
更何况,夜歌早对这兔儿爷般娇滴滴模样的公子爷老没好气了。
一声怒骂,一声怪吼,申由二老头同时抽出一杆奇形兵刃拦向夜歌的双剑。只听嘡的一声脆响,火花四溅,夜歌快无可快的双剑竟然被轻轻易易的挡了下来。
一击不中,‘蛇行豹走’顿时倒反使出,倏忽间,夜歌已经暴退至门旁。只要再跨出一步,门外的青砖长道便任由自己逍遥纵逸了。
申由二老却似乎毫无追击之意,只是又是惶恐、又是惊怖的望着他们的主子爷。张大着嘴想说什么却终究不敢发出声来。夜歌转头看时,只见那公子痴痴的站在当地,两颗点漆似地眼珠定在眼眶中一瞬不瞬,竟似被吓傻一样。
那电光火石般的双剑虽然被挡住了,却也堪堪就要砍在那公子爷美玉般的面孔上了。所差者,不过眉睫之距耳。
夜歌看得又是惊奇,又是好笑,自己行走江湖已多时,从未能想见自己一双宝剑竟然能把人吓成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如此绣花枕头一包草的人物倒真是少见少闻,可观可赏,夜歌想着,不由自主得呵呵大笑起来。
申由二老同时怒目向夜歌瞪去,手中一杆似琵琶似盾牌模样的兵刃也同时作势向夜歌舞动。只是样子虽然凶狠,架势虽然十足,却终究不敢发出半点声响来。
这幅长辈小心翼翼溺爱小孩的模样,在刀光剑影,处处凶险搏命的江湖之中却更使人觉得好笑。
夜歌仰头一声哈哈长笑,道:“把你们公子好好抱回家去,好好裹在销金暖帐中喂上几天奶,再来这江湖上厮混吧,少爷我少陪了,哈哈……”夜歌说着转身便大笑而去。
正当此时,却听一声暴雷般的大吼响彻:“杀,杀了他,杀了他,捉他回去慢慢拷问!快!你们竟敢不停我的命令吗?”
申由二老面面相觑,实在为难万分,堂堂两大高手,僵在当地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要马上杀了夜歌为自己公子出气呢?还是把他捉回去让公子自己打着出气。
这中间区别实在是大大为难,若是现下便杀了,公子爷不能出气那定然大大不妙;若是不杀,公子爷当下怪罪下来也是万万不好承受的。
胸中虽然疑惑难解,但公子爷的命令却是万分不敢迟疑违拗的。两人同时大吼一声,一向左,一向右,各舞琵琶似的奇形兵刃雷霆万钧的向夜歌夹击而去。
是捉是杀虽然难定,可这番忠勇唯视,奋不顾身的戏码却万万须得做个十足十。
夜歌只需一步便能跨出门槛,只需一步便能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可这一步却似山河间隔一般,夜歌方动,两柄奇形兵刃早贴地扫来。
这样的劲风、力道,夜歌只曾在号称江湖第一高手的马上任平生身上依稀相识。不及多想,一式‘飞燕剪水’剑分两股分向申由二老拦去。
嘡、嘡两声金铁交鸣声,夜歌双耳在无半点余音,唯一片嗡嗡作响,身子更被平平击飞六七尺远近。好强的力道!申由二老无论哪一个都更胜任平生不止一筹,更何况二人合力?
力敌难胜,走!
‘鱼龙百跃’再次倒反使出,夜歌身形尚未定住,脚尖轻点出,身子已凌空翻去。身后虽有高墙,可凭这一跃之力,夜歌自信足能翻出。
这鱼龙百跃极衍波涛水族遁跃之势,人在半空,轨迹却是歪歪斜斜,似逸似滞,恍若游鱼在水,分不清他身子终究会滑向那边。
可申由二老岂容一个后生小子在自己眼前扬长逃去,夜歌人在半空,忽见头顶一黑,那琵琶似的怪兵刃竟已当头盖下,夜歌正欲使千斤坠功夫避开,一股疾风却又自脚底恰到好处的卷到。
好一招‘天覆地载’,方位、力道拿捏的丝毫不差,只把夜歌罩了个严严实实,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这一招若是当真落实了,夜歌怕不要亲身作一回人肉馅饼了。
可这‘鱼龙百跃’由黄龙综百家所长,取各派精华而苦心孤诣创出,若是能发不能收,临机不能出奇变化又何敢妄称“百变”二字!
夜歌于危急处,猛的吸一口真气,身子凭空里再窜起数寸,斜刺里一扭,人已猛的旋转开来,恰如陀螺一般混不着物、虚不受力,脚尖只在底下一柄奇形兵刃上一擦,身如弹丸早飞掷远遁。
夜歌人尚在半空,便听一声大吼。
“鱼龙百跃!”由挺失声大喝道。
申捍再不追击,只是紧握怪兵刃,四下里来回看了数遭,才惶惶问道:“公,公子,不知尊驾和黄老前辈如何称呼?”说着双眼又向四下里望去,只是眼珠子乱转,半白的须发微颤,实在是怕到了极处,只想马上便溜之大吉才好。
夜歌心中一愕,倒不知道如何如何回答了。虽然他早知道上官师姐该是游戏创始人黄龙前辈的弟子,自己又称上官叫师姐,那么黄龙也该是自己的师傅才是。可是,这个“师傅”自己却连见都没见过,师姐也从未说过要代师傅收徒,所以自己这个夜歌的身份实在是有些尴尬。
由挺见夜歌这般表情,却又想到了别处,连忙道:“是小的该死,小的糊涂……”说着啪啪打了自己两个耳光,才又颤颤缩缩的道:“老前辈岂是小的该打听的,万望公子恕罪,恕罪则个。”
夜歌见他一张苍老的面颊上,两边高高肿起,五指痕迹清晰可见,迥然异于刚才那番自高自大的尊师模样,觉着好笑却又笑不出来,觉着可怜,却大半又夹杂着厌恶。
夜歌摇摇头,微微的叹一口气,一个人默默的走开了。他的心绪早已经飘到的了极远极远的地方,在那里,自己似乎依稀见到过黄龙前辈,可是那么模糊,周围好像是一个巨大无垠的漩涡,卷起一层一层滚滚白色的浊浪,正拼命的要把自己扯进一个黑洞洞的深渊去。自己似乎要奋力挣扎,却又毫无一点措手的地方,只是迷惘的,空洞的呐喊着……
忽然一道电光自天外飞来,雪亮的晃眼生痛,狠狠的扎向自己的咽喉,夜歌只觉一阵剧痛,本能的顺势一滑,半招蛇行豹走避开闪电,左腕一抬,又是一招‘灵猿三戏’的起手式,横剑直向那闪电削去。
“小心!“
“公子手下留情!”两声呼喝几乎同时发出,夜歌只觉左手虎口猛的一痛,胸口巨震下,人整个的踉踉跄跄的退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