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碧君静静的瞧着夜歌,一如往昔温柔似水,轻轻的道:“你来了。”
夜歌也静静的凝视着温柔水乡润育出的人儿,傻小子似得笑道:“是啊,来了。”
但旋即,一个凶神恶煞的面孔转了过来,狠狠的冲着夜歌叫道:“你来干嘛?!玩一次再走!”
“不走了,”夜歌望着他,也是静静的,就像看一到故乡的人“哪里也不去了,我想在这里找份工作,一辈子住下来。”“你!”大汉仍旧气势汹汹,却只说了一个字便戛然而止了。
“好啊,”何碧君掠掠头发,温柔的笑着,“就在这里吧,我这儿正缺一个伙计呢。就是,可别嫌弃工资低。”
“不,是你不要嫌弃我吊儿郎当,我……”夜歌说着,却被一个声音粗暴的打断了:“真要在这里住,那就跟着我,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只要抓住一条鱼儿就有你吃的。”
何碧君斜了一眼大汉,小声的嗔道:“九鬼!”
可大汉绝不半点收敛,仍旧雷霆一般的吼道:“是男人么,就该养活自己的老婆!否则那就滚蛋!”
大汉虎虎的站在那里,像是就要被夺走妹子的兄长。
“九鬼神蛇!”何碧君急嗔一句,可脸已整个的绯红了,低头小声的道,“我,我怎么配?”
“是我不配,”夜歌忽然道,朝着九鬼神蛇笑道,“我跟你干,什么时候,你说。”
九鬼神蛇一双大眼定定的瞧了一阵夜歌,忽然抬头大喝到:“备船!”
四散在周围,早准备一拥而上的手下立刻退了开,钻入了不远的芦苇中不见了。
“走。”九鬼神蛇又是一声大喝,当先便走。夜歌冲着何碧君笑笑;“等我回来。”也迈步便走。
“你!”何碧君真的焦急了起来,可却突然想到,自己竟连这个年轻人的名字也不知道,脸上不由得又是一红。
“你放心。”回过身来说这话的居然是九鬼神蛇,他的话似乎有莫大权威似得,何碧君不由自主的站住了,望着夜歌渐渐消失的背影忽然大着胆子呼道:“我等你们回来吃晚饭啊。”
前面走着的男人没有一个再回过头,一路默默无言的向前走着,无边无际的芦苇被分开、倒下、又直起,连一条路也不给后面的人留下看看。
夜歌一步步向前走着,听着脚下厚实的擦擦的声音,像是走在一个厚厚的棉垫上,面颊上越来越能感到水泽的气息,凉丝丝的,被风儿一阵阵调皮的灌入眼中和耳朵。
半晌,不远处终于传来嗒嗒的机械响声,旋即便看到一股淡黑的烟气升腾了上来。
推开最后一层芦苇构筑的软墙,一望无际的太虚湖便在眼前了。极目望去,看着一浪一浪的潮水自天际的远处缓缓的推来,哗的一声打在岸边的层石上,散出一片浊白的水末,飘荡起伏着迎接着第二次的潮水来临。夜歌忽然莫名其妙的想起两个诗句“潮打空城寂寞回,夜深还过女墙来”、“低头一拜屠羊悦,万事浮云过太虚”。
“喂,还不上来!”
夜歌一抬头,只见九鬼神蛇威风凛凛的据立在他的船上,只穿着一个裤头,露出肌肉虬结的古铜色皮肤来挑衅的看着夜歌。
“好,就来。”夜歌忽的一扯衣服,也露出光光的胸膛来。在众人哄笑他的细皮白肉时,已轻轻一跃,跳上了一人多高的甲板。“我干什么?老板。”夜歌平静的道,平静的像是太虚湖的水,再没有一点小白领的战战兢兢。
“这里的人都叫我大哥。”九鬼神蛇望着夜歌,沉声道。
“大哥。”
“好,大伙儿各就各位,开船——!”在他雄浑的号子声中,这艘早该在二百年前就淘汰的破船突突的向太虚湖的中央驶去了。虽然航行在宁静的内陆湖中,可十几个水手拽缆的拽缆,控帆的孔帆,掌舵的掌舵,人人一如出征的将军。肃穆而带着萧杀的兴奋。
九鬼神蛇虎虎的站立在船头,身体在随着潮水上下,却绝不有一点晃动。
夜歌也静静的立在他的身边,和他吹着一样的风,也享受着一样的宁静。良久良久,九鬼神蛇终于回头看了一眼夜歌。只是略微一呆,便又回复了原来的样子。
“大哥!”瞭望台上忽的有人叫道。夜歌顺势一望,只能看见一丛丛芦苇,临水瞰清,像花圃酣醉练功的石柱似的,星罗棋布的布列开来。随着船只的到来,一个个芦苇丛早耐不住性子,扑簌簌的飞起阵阵水鸟,映着水空好一阵喧哗。
“放锚!”随着九鬼神蛇一声大喝,哗啦一声,船身的两侧都溅起了硕大的白色浪花。
站在望楼上的人双手静悄悄的打几个手势,九鬼皱一会儿眉头,手一挥,悄声喝道:“海狗,你先去。”
一个留着两撇大胡须的人立刻钻入了湖面,竟然几乎听不到声响。
九鬼双手连挥,水手们便接二连三的潜入了水下,他自己却静靜的立在船头,一动不动的俯身望着湖面。
那样郑重的神情,那样端凝的姿态,紧张的好像连风也消失,夜歌不由得浪漫的想着:湖里该不会藏了有道行的精灵吧。
那么多人下水,可过来快一个钟头,湖面上竟连一个浪花也不起,看酸眼晴的夜歌不由眨眨眼,回头向九鬼望去。
可那大汉仍旧蹲立船头,动也不动,几乎成了雕塑。
哗,水面上划过一抹碎浪,像一弯银月,破开了浊流。
九鬼忽然动了,像蓄势早满的劲弩,箭一般的射向湖面。讶异的夜歌终于看到九鬼大张的十指前,闪烁着一道细细的银芒。
那银芒此时就在九鬼的十指笼罩中。那十根指头俨然插入水中的铁笼,只须一合,夜歌便能看到它的真面目了。
此时,连夜歌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里。
可那锒芒只轻灵的一转,早不见了踪影。噗嗵!九鬼跃下时溅起的巨大浪花,恰如欢送银芒远遁的礼花。
在夜歌的吃惊中,一切又都恢复了宁静,连九鬼也似乎消失了。
明亮的湖面上,只有光在掠动流烁。
夜歌很想问问船上唯一剩下的人,那个站在望楼上的人,可看看他塑像一般的表情,话几次滚到了嘴边又被生生的咽了下去。
哗!又是一声轻响,银芒在天日里一闪而过,夜歌还未看清他的样子,便又钻入了水中。
哗!哗!几个湿漉漉的脑袋在水面一探,一声不吭的,便又消失不见了。
短短半个小时中,银芒两次三番的在夜歌面前闪现,水手们的十指也几次三番的几乎擒住了他,可最终人鱼大战还是这么闷声不响的持续着。
姑且先称它为鱼吧。
这简直是在胡闹,十几个大老爷们儿憋着劲儿,在这里和一条鱼斗水性?
穷找乐子吗?
夜歌想着,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哭笑不得的着着十几个人和一条鱼,在水花四溅中起起落落的无声嬉闹着。
原来这便是他们郑重其事的工作,夜歌架着二郎腿,枕着胳膊,仰躺在甲板上,望着明净如洗的蓝天和悠悠的白云,瞎想着,不过倒确实很悠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