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夜歌回头看时,所见却是怎个惨字说得。涵虚从头到脚半身血染,委顿在地,勉力支着一面绣盾左右招架,肩上、臂上、腿上、背上尽是颤巍巍的羽箭,几乎便是一个刺猬。夜歌心惊之余也着实佩服这位仁兄生命力之强悍。
旁边的涵影披头散发,再不复初时温温尔雅、仙风道骨的模样,一手舞剑一手执盾,再加上背后数支羽箭,怒吼冲突间,像极了末路枭雄绝死拚杀的架式。中间的翠衫女子倒无大碍,只是纤纤弱质,却抡了一条大的出奇的黄金降魔杵,几乎于她娇躯一般大小!东扫西荡,威势绝伦。可偏偏却杏眼通红,哭的是幽幽噎噎梨花带雨。
夜歌一愣,随即释然,这想必就是佛家所说的——怀菩萨心肠,行霹雳手段罢。
夜歌心里瞎捉磨着,已返身杀了回去。这遭走的快,出手却慢了几分。每次快掌推出,变拍为抓,副带借势一抡,出招自然慢了许多,效果却是奇佳。因为夜歌每抡出一人必顺带砸翻几个放冷箭的,涵影他们的压力立时大减。夜歌这么一扔,漫天“飞猪”四下纵横,呼啸而来,呼啸而去,声威颇是可观,兴之所至,随口大声喝道:“这是公子我十大神掌第三神掌——乾坤一掷间,要命的,快快闪开,免得遭骨枯血竭之厄”。
说话间,夜歌已冲到三人面前,急切中,亦不改嘻皮笑脸的本色:“怎么样,死不了吧?”
涵虚糊满鲜血的脸微微—笑,颇是狰狞,却说了—句大快夜歌芳心的话:“由来轻生死,征战马蹄下,妈的,痛快!”
大生相见恨晚之情的夜歌双手一拍,正要说话,却眼睁睁的看着涵虚带着嘴角的笑意,像是被抽尽骨头似的,软软倒下,还未落地,早化作一道白光,冲天而起。
“涵虚!”这—嗓子不是夜歌喊的。只见那翠衣女子双手擎黄金降魔杵,如死了丈夫的小寡妇般,冲向黑衣群贼最浓处。以夜歌出手之快,竟没能抓的住。
英雄救美,当然诚乃夜歌之所愿也。特别是百万军中去救美,刀山剑海之内护红颜于左右,真是连想想,都会热血沸腾啊。这可是每个男人自儿时的梦想啊。
可是,以剑拄地的涵影也差不多是强弩之末了。涵影清楚夜歌的心思,傲然一笑,威风凛凛的道:“放心,凭这些货色,若非道爷我方才分心去救护那位姑娘,岂能伤的了我。”
“真的?”夜歌看着涵影还在微微发抖的手,十分怀疑的问道。
“少废话,”涵影作色道,“是咱们连累的人家,你不救,难道让我去!”
夜歌看看面前乌发飘扬,岿然不动的涵影,点下头,转身便走。
“慢!”背后的涵影突然说道,“你只管一心去救人,千万不要回头看,答应我。”
夜歌一愣,随即了然,轻轻点下头,长笑而去。
黑衣贼还有三十余人,将翠衫女子团团围在核心,那姑娘衣袂翩翩,翠带飘飘,一柄金杵,直上直下,大开大阖,金光扫荡如墙似壁,竟将群贼远远迫在五尺开外。群贼声势汹汹,却也一时莫可奈何。
夜歌见那彩衣恶婆娘远远躲在一边指手划脚,东西调度。十余名弓弩手依令撤开,各寻高处待机窥伺,又有数名黑衣贼两两一组,拖开带钩软索左右交错,南北纵横缓缓向翠衣女子绊去。
“不好,”夜歌大叫一声,“十大神掌第八掌第九掌擒贼先擒王、围魏救赵来了。”喊声末歇已冲到了彩衣婆娘面前,呼呼声响,又是四掌连环拍出。不想这婆娘重伤之下,倒踩七星步,身子柔若无骨的晃了几晃,竟将夜歌凌厉无匹、势在必得的四掌从从容容的闪了开去。夜歌愣神间,侧面无声无息,诡异绝伦的慢慢刺来—柄明晃晃的银刀。
刀明明很慢。
可是。
寒侵入骨,血珠飞溅。夜歌惊骇的看着自己受伤的手臂,慌怕拍出一掌。恍忽间,对手又是玄之又玄的几闪,夜歌双眼便就此失去了目标,待得惊觉时,身上已又添了一道浅浅的血痕。夜歌摇摇脑袋,真怀疑自己遇到了鬼魅。耳边却传来一声娇滴滴的轻笑:“幽冥步、软红刀,旖ni沉醉悄杀人,公子,奴家这慢慢杀人的功夫比你那神功快掌如何?”
“差的远啦。”夜歌大吼—声,翻出银弧刀四面一气乱砍,稍稍逼退贼婆子,扯开风回步就跑。贼头虽是难缠,贼众却多是脓包。只见脚下红云生处,东—头,西—头,刀光所向,血肉横飞。十几名弓箭手,被夜歌旋风似的不到盏茶工夫宰的半死半残。回身再战时,二十余名黑衣贼两人一组,各拽长索,上上下下橫七竖八的四下里围来。
夜歌放眼看去,长索阵重重叠叠,缓步递次向前,竟是密不透风无隙可乘。那翠衣女子在贼婆和五六名山贼围攻下却已是岌岌可危,清风鼓荡,衣裳支离,瑟瑟风声中隐现雪嫩肌肤。不知那贼婆是怜香惜玉还是有意激惹夜歌。那缓缓的刀锋款款割上翠衣女子,上—刀,左一刀,前—刀,后一刀,刀刀裂衣却不伤肌,虽然险之又险,偏偏却又毫发无伤。
夜歌知道,贼婆若要伤人,实在是易如翻掌,心下没来由的一急,掌中银弧刀一振,呼啸一声早杀了过去。银弧刀在日光下划出一道耀眼的光芒,狠狠劈在软索上,谁知岑的一声响,软索不但未断,随银刀离去反而弹了回来。软索上满满的弯钩倒刺忽的一声反弹回来,若非夜歌动作神速,定要被扎几个窟窿不可。夜歌咒骂一声,银刀一挥,再来!不想拉软索的两人双手同时一摆,软索倒是呼啦一声先夜歌抢先兜来。
那软索自上而下平地卷起,横亘两丈有奇,上下兜住一丈有余,夜歌若要左右突去,身法再快也来不及,若要乘隙钻过去,那软索后复有一索横横勒来,若要劈斩,断是断不开,恐怕多半还要被缠住。没奈何,夜歌虚晃一刀,拔腿就走。
可此时,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目之所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蛛网似地软索。夜歌风回九变之功在这软索阵中生生被削去泰半威力。一颗竹子,一两个人好避,可在这横幅两丈有余的软索笼罩下,夜歌身法再妙十倍也难逃罗网。一身神通被制,束手束脚全然展布不开,夜歌心中之郁闷可想而知。闪转腾挪,全凭脚快,在软索缝隙间穿来插曲。却眼见着软索阵越缩越紧,越围越密。
“拼啦!”这般打法实在与痛快无缘,更与酣畅淋漓天差地别。一抒性情,纵意四海的夜歌何时这般困顿,死则死矣,万万不能死的这般憋屈窝囊。夜歌心横处,双手执刀怀抱如月,直直向软索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