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在流淌,一滴滴一股股,湖水轻轻的打着拍子,轻柔的卷荡着,慢慢的洗去那血腥的味道,不留一点痕迹,清澈的几乎能照见人心。
远处雾卷雾散,冰冷晶莹的水波中不断有人涌出,无穷无尽似的。一具一具湿漉漉的,散发着蒙蒙蒸气,硕大而鲜活的身躯被一柄冰寒的鬼刀头无情的剖开砸倒。刚刚清澈了的湖水顿时又是一片狼籍。
夜歌便在那血泊的最中央,血,落在湖面上可以被洗去,落在衣服上可以拭去,可,落在心里呢?夜歌没有时间擦去飞溅在脸上的血点,更没有想到这血会不会渗过皮肤直透到心里去。
他的腿已经完全麻木了,若不是那条长索,几乎便要软倒在水中。夜歌心里却在笑,他终于知道战场上一个武将失去马匹是多么的可怕,在一波又一波的人浪攻击下,要保持自己身躯不被动摇便得花去泰半的体力。所谓力有地起,所谓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吕布、赤兔合一,方是真正的天不无敌盖世莫匹!失去赤兔的吕布不知道还能不能视关东诸侯如草芥?
以古今天下英雄为佐料,凭一柄鬼头大刀练胆煅魄。这杀之不尽的水贼草寇也不过如瓜菜一般,只任你爷爷来剁。只是可惜,眼睁睁的看着无数装备纷纷坠下,虽近在咫尺,偏偏有缘无份。
看着那些装备或沉或浮,悠悠消失在茫茫的波涛中,夜歌心中更是平添三分邪火,大刀挥舞处,更增凶煞。眼看又是一件装备要沉,夜歌拚着挨刀,凝力于背,俯身便抢。
嘭嘭声响,背如擂鼓,夜歌却喜滋滋的暗叹抓龟神功果然没有白练,这不,快沉的一样兵器还是被抢在了自己手中。夜歌匆匆装回鬼头大刀,换上新夺来的奇形兵刃,套在手上,双掌一拍,大喝道:“来来来,好叫尔等见识下什么才是真正的追恨挽梦手。”
巨湖之上,血人似的夜歌双手一片银光灿然,纤尘不染。却是戴了一双银拳铁掌套,十指一动,铿铿有金铁声,威风煞气更胜从前。
呼呼声乍响,前后都有水贼扑来。夜歌看的仔细,千叠快掌连环拍出,但见身前身后难分始未俱是一片银光,凛凛寒风下,一众水贼好似同时拍飞,哀号这远远落入水中。
“快,还得再快。”夜歌心中嘶声大吼,却不为着杀敌保命,只是想到这般速度究竟还是难接棺材兽神电一般的舌头。在这生死须臾之间,众敌环伺之下,上不能插翅飞去,退皆是茫茫巨泽,唯有这双铁掌,靠它打出一条活路来!靠他练就出一个别样的夜歌来!
此时此地,但见一双银掌左右翻飞,快雷迅电一般的不停拍出,刀裂,枪断,人飞。一掌之下,胜负优劣立判,绝无半点拖泥带水。只是双掌舞开毕竟不如大刀及远,使刀时,往往还有封拦不住的,更况是双掌?夜歌己不知道被砍了多少刀,初时会痛会努,现下已全然不理了,心中只是想着:“风回九变已难凭借,像这般只能靠双掌保命的机会绝无仅有,绝无仅有。”
“绝无仅有!破釜沉舟别在此刻。”夜歌双掌奋力拍出,再击飞一个水贼,满颊鲜血竟然哈哈大笑起来,虎视群贼大吼道:“再来。”只是天公不作美,耳边却糟糕的响起一声提示:您的丹药已只剩最后三颗,无法再进行自动服食,请补充,请补充。
上次一战,搜括下的那么多丹药居然只余三颗了,夜歌斜着身子苦笑的看着面前浪花渐急的湖面。一双银掌再度提起。
“慢。”一声枯槁的喝令好似从密封的古木里传出来似的。穿过飘渺的平湖水雾,沙哑的回荡在巨湖的上空。唰唰声响,水中好像有无数大鱼群集一般,都朝着一个方向退去。只刹那间便退的干干净净,连一具尸体,一点血沫都不剩。湖水凛凛,轻波曼卷,恬静一如旧。
远处的水雾攸开攸阖,一道枯瘦的灰影慢慢移近。看不见有船只竹筏,枯瘦的灰影身不动脚不移,静静的站在那里,脚下却是波分浪裂,卷起朵朵雪白的浪花,神仙鬼魅似的踏浪而来。等那人渐行渐近,终于为夜歌看到时,夜歌先是一愣随即笑道:“是你。”那人神色不见半点变化,枯槁依旧,只道道:“不错,败军之将去而复返。”
此人正是先前逃走的那人,枯瘦的身子紧紧裹在一件土黄软甲中,从上到下满是斑斑泥点,纵横的褐色泥浆好似另一副铠甲,盘绕全身。还是先前那副半死半活,好像刚从地底钻出来的样子。只是如今这怪人双脚旁边,一左一右,露出两颗湿漉漉的脑袋。这怪人能跨湖越海,神仙一般平移而来,竟是踩在两上肩上被人踩水抬来的。
好威风啊。
夜歌双眼不由自主的盯向那怪人胸膛,赫然是——虿馗。
“虿馗。”夜歌不由轻轻念道。
“不错,”那人恻恻笑道,“我便是这蛊国的渠首。”
“蛊国。”
那人死鱼般的双眼竟有光茫射出:“不必来套我话,你死之前定然叫你得个明白。”他说这话时,已俨然视夜歌如死人一般。不过,此时此地的夜歌确实绝少能活。说罢,双眼直看向夜歌。却终是遗憾的收回了目光,他没有看到所想要,感到的只是一片冲天的昂然,未见半丝削折。
“这是蛊国,”空旷萧然的巨湖上,响起金铁似的声音,“进到这里来的人或者成为万毒之王或者成为别人的饵食,连渣滓都不剩一毫,绝无例外。”
见夜歌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虿馗不由怒道:“你不明白吗?我的意思是你会被刷白,一切技能还归于零,否则生生死死轮回不断,始终踏不出这蛊国半步。”
刷白!夜歌脑际轰雷一般炸响,难道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一切优势都要荡然无存。冰火龙蛇劲、山河不移体、风回步、千叠掌……一切的一切都要再从头练起?
无数人围攻都不曾动摇的身躯终于开始动摇了,夜歌看着面前的万顷巨泽,幽深莫测,俨然一个无情而绝决的冷血巨兽,无垠的寒气彻彻底底的包裹了夜歌的身心。
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