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歌一怔,更不知道如何是好。却见翠影翩跹,早又杀了出去,但见秋水凝晖舞,哪知佳人泪沾襟,矫夭盘旋玉龙飞,红颜慷慨更摧敌。
武当剑法一旦展开,绵绵若不存,似月华似细雨,铺展飘摇刚柔并济。但见团团转转,一圈一圈。青光烁烁吞吐不定,竟全然将蛛邪叟罩在其中。
红袍大汉一双肉掌翻飞,在那剑影中或拍或推或抓或抹,身形进退转折间,只将一路掌法使的虎虎生风,起落间如雷开电破。凝翠儿翠衫招展,剑法缠mian,一路一路使开竟然不能逼退蛛邪叟半步,反而被他掌风迫住,连呼吸也不得畅快。
此时那蛛邪叟得意的蛛网还没有使了出来。
凝翠儿久攻不下,渐渐焦躁,忽的娇喝一声:“前辈得罪啦。”只听一声滚雷似的沉沉巨响从那樱唇发出,恍若千军万马,声势愈奔愈壮,眨眼间,几乎如要推山倒河一般。
正是当日救下夜歌的那一喝。当头棒喝,天下觳觫!
天地之间,再无余响,唯有天公雷罚!当日凝翠儿一喝之下,能将那粉衣贼婆震的吐血。今日距得更近,喝声更巨!
只见蛛邪叟发须飘扬,踉踉跄跄连退数步,一张口,已是一道血箭喷出。蝎行客急忙一把扶住,悲声道:“三哥——”蛛邪叟直挺着身躯,呆呆的静了半晌,才摇了摇手,惨笑道:“我没事。”说着强撑起身子对凝翠儿一拱手,笑道:“多谢女娃娃手下留情,你若是把那剩下的两成力道也一起使出,咳咳,老头子我是必死无疑,绝无幸理。”
凝翠儿此时亦是脸如金箔,摇摇欲倒,夜歌忙一把从后扶住,急道:“翠儿?”凝翠儿听着呼声,星眸微微张开,浅笑含羞轻轻摇下头,示意无妨。
只听一声叹息,无常子缓缓步出。久久凝目看着夜歌、凝翠儿二人,不由悠悠一叹:“不想江湖竟有如才奇葩,我蛊国有幸,能得识二位尊颜。乐事,乐事。”说着语气一转,拈须看着凝翠儿道:“只是女侠可知,你已身临险渊,将有不测之祸。”说着,风吹叶摇,息落尘起,毫无预兆的欺身而进,只觉眼前恍惚一片灰影,一掌早已拍来,尚隔一尺,劲风所到双目难睁。
夜歌只知不妙,更不知其他,想也不想挺身便挡在了凝翠儿身前。砰地一声,如山一掌结结实实的打在夜歌胸口。夜歌双眼一闭,叹声:“休矣。”
谁想这掌印在胸前半晌,却丝毫不痛。夜歌讶然去看时,无常子那枯瘦白皙的手掌明明按在自己胸前,只是,只是,背心也传来一股绵绵力道。
“啊,不,不!”夜歌一声大叫,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闻嘶嘶的闷嚎在喉头盘旋。翠儿刚刚负伤,岂能再与这人比拼内力。夜歌想动,却一个指头也妄想抬起。无常子纶巾儒服,温文尔雅观之令人心折,可是那一掌,只一掌,夜歌便认定此人深不可测。因为,他是见过药丈人出手的。
自己空仗一身神通,自负多样绝技,今时今日却是半点无用。夜歌急怒下,内力狂涌,如波似浪,叠叠而起。片刻,身中好像被炸开一条口子似的,无穷内力再不受控制,霎时间百流争先,万泾争雄。虽然百脉诸筋都如断裂似的剧痛,可是,终于,自己的身体能动了。
噗,夜歌口中一腔热血喷出时,身上也瞬间变得骤冷骤热,寒冰火炭、严寒酷暑一起而至。
咦,无常子一声惊呼,只觉夜歌体内一股澎湃莫名的伟力滔滔卷来,所到之处,自己再难把持,连连退后五步,体内内息才见稍稍平缓。忍不住惊疑问道:“这是?”
“冰火龙蛇劲。”夜歌傲然答道。
“好好好,”无常子笑道,“不想今日居然得遇如此神功,真乃奥妙无穷,变化无方。”说着,无常子摇头叹口气道:“公子虽是好意,却也铸成大错。”
“什么?”夜歌尚未明白,身后早听一声嘤咛,不好!夜歌急忙回头,正好一把抱住要软软倒下的凝翠儿,急道:“翠儿,翠儿。”这次凝翠儿再没有开眼浅笑,仿佛婴儿般,沉沉而睡。“你,你对翠儿做了什么?”夜歌此时勃然狂怒,扶着凝翠儿一步一步走上前来。手中钢刀奇亮如雪,刀身上,那条血丝也像是深明主人心思般,亮的耀眼,亮的如星,亮的慑魂。
无常子依旧淡淡而立,看着面前杀气腾腾的夜歌,只是静静说道:“公子应当知道这位女侠所习练的是什么神通。”
“那又怎样?”
“我非是厚此薄彼。但魔门神功终究剑走偏锋,一着不慎万般皆休。虽挟天纵之才,却与赌徒无异。”
“你还要花言巧语吗?堂堂五柱,暗施偷袭,跳梁小丑也配说一魔字。”
“小子休要猖狂。”蛇青生一声怒喝,身形几转,已扑到夜歌面前。夜歌此时哪还客气,一刀劈出,快无可快绝不留手一分。那蛇青生但见刀势虎虎,雷霆急电一般,不敢强攻,身形一转,已来到夜歌侧面,夜歌风回九变岂是等闲,见蛇青生身动,脚下一溜红烟却比他去的更急。
蛇青生避无可避,青袍一扫,手上便多了一条黑沉沉的细刃,似剑而非剑,似刺而非刺,一探一颤如蛇信一般。但见刀光黑影,眨眼间,叮叮当当已经斗了七八合。二人俱是以快打快,待得无常子连呼住手时,两人又已斗了五六合。
夜歌刀光展开,大开大阖,招招快过一招,一旦打开绝无便可间隙。蛇青生几次要退,却是退无可退。
无常子急道:“少侠你是不想让怀中的姑娘活了不成。”
“你说什么?”夜歌此时简直有些狰狞可怖了。抛下蛇青生直冲无常子而来,“你对他施了什么魔法,说!”
无常子却是悠悠道:“水月天衍,月者在空,投影于水,水愈静、愈清,则月愈明。此所谓江清月近人。”
声声入耳,字字合契,夜歌顿时止住了身形,满脸惊疑的看着无常子。无常子稍稍一顿,沉吟道:“此神功绝妙非凡,谈笑间看破天下武学为己用,真令我辈高山仰止。只是此功妙到绝处,也险到绝处,稍一不慎恐怕就是走火入魔,全身尽废之祸。”
“那,那要怎样?”夜歌关心则乱,不由将怀中的凝翠儿搂的更紧,似怕她飞走一样。
“定凤。”
“什么,定凤?”
“正是定风。这位女侠数日来杂收并蓄诸般武学,今日又强催魔舍利接连使出。水已乱,影已皱,心湖如临大风,诸门武学杂沓相叠,已到走火入魔的境地了。”
夜歌低头看着凝翠儿如花的容颜,果见其忽愁、忽怒、忽喜、忽忧,似乎一时间历尽沧桑一般。
“请前辈救她。”夜歌忽的宁静下来,低头看着凝翠儿淡淡一笑,悠悠道:“再下认输了。”说着当啷一声,鬼头刀落地的声音在空阔的大殿中异样的响亮。
无常子微微一叹,道:“刚才心魔未发之时,老夫本想用内力将之平复,不想……罢了,如今只能。”
“只能怎样?”夜歌急道。
无常子摇摇头道:“再不能学其他武学,一日间,只能使两般神通,此为紧要,切切不可轻慢。”
“这样说来,”蝎行客轻声道,“这女娃的魔舍利岂不是无用了。”
“那也未必,”一个略略沙哑的声音大声道,“世间还有一物,专治这丫头的病症。”说话的正是蛛邪叟,他内伤想必不轻,说道后来,已是身上微微颤抖。
无常子听了,忽然仰头哑然一笑,拈着胡须连连点头道:“我怎得却忘了四弟便是此道的大行家。糊涂,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