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翌睡了三天才渐渐醒来。全身到处疼痛,张开双眼的那个时候他的思想都是乱七八糟的,只是很茫然地望着手下又惊又乐的跑到门外,使劲的叫喊。
没多长时间,他的帐中便被挤得满满的。军医详细地帮他诊脉,确定他已经没什么大事了,这才叫大家紧绷了好几天的神经松懈下来。
司马翌的眼神在大家身上全部扫过,一直到看完最后一个才将眉头紧锁,声音略带暗哑地说道:“独孤夜去哪了?”
经过他这样一问,整个帐中突然就安静了,没有人敢回答这个问题。司马翌看看牧流冰,牧流冰低下脑袋,又望望楚墨惜,楚墨惜也急忙闪避,再接着看过去,所有人都在回避他的目光……
他突然心里一惊,不顾大家的阻拦,非要起来。
摇摇晃晃地走到独孤夜的营帐前,一进入帐里面,就急忙的寻找心心念念的人影,当眼神在恍若之间触到躺在床榻上面一个毫无血色瘦弱的人的那一刻,他那颗心突然间就像碎了一样,脑海里面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敢想。
他冲到床前面,拿起独孤夜的手,但被那快要没有温度的手感惊到了,他松开那双手,那只手臂就自己垂落了,好像一点力气也没有。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神情飘渺地望着一边的二傻,他轻声地问着。
二傻被司马翌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怔住了,不知到该怎么说。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猛然提高声音,他狂躁地动起来,不停的问着这句话。
欧阳琛一进到营帐就见到司马翌逼向二傻,便马上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声音嘶哑着说道:“元帅请冷静一定,独孤夜先生有希望可以救回来。”
听到他这么说,司马翌停下动作,呆呆的望着他,好像根本就不相信他所说的内容,但在内心之中又希望他说的全部都不是在哄他而已。
其余人在这个时候也都过来了,看着军医在人群之中,他突然就朝着这边冲来,伸手便将他给抓住了。
“立刻说,他的病情究竟如何?”
那军医被吓得不轻,双腿跪在地上,一片混乱中依然没有忘记仔细思考一番再回答。
“回元帅,独孤夜先生如果能够醒过来,就没有什么事了。”
“那什么叫做‘如果能够醒过来,就没什么事’?”司马翌十分生气,已经听到军医话里隐藏的深意,“他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够醒过来?三五天?半个月?甚至更长时间?”
那位军医哪里还敢说话,小心翼翼地跪着退后了一点,却在一不留神的时候对上司马翌发红的眼睛,全身颤抖,急忙地回答道:“小的不知道,小的不知道……”
帐里突然变得十分寂静,在这样的状况之下,任何人都不敢多说一句话。原本大家以为大元帅听到了军医如此回答之后,肯定会愈发的生气。但是他们都猜错了……
久久的静谧过后,司马翌只是轻轻地甩了甩手,用他那显得十分落寞的缓缓的说着:“你们都先下去。”
大家全部走了,当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时,司马翌才渐渐地走到床前,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牵挂的脸孔。
拿起手轻抚着他的脸庞,每摸过一个地方,心里就荡起一阵涟漪。
他那眉目温和安静,清冷淡然;他那睫毛浓密而悠长,挡住了黑而亮的双眸;他那鼻子娇俏挺拔,如同他的性情看似柔和,实则顽强……
当手指停留在他那殷红的嘴唇上时,还是情不自禁的流了一滴眼泪。
“为什么这么做?”
独孤夜昏睡了九日,司马翌就守了他九日。当大家都以为他醒不过来的时刻,司马翌还是坚持地守在他身边,不说话也不睡觉,如同是一个没有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一样,整天恍恍惚惚的好像丢了什么恨重要的东西。
大家该劝的也都劝了,该跪的也都跪了,该求的也都求了,可是就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让他改变主意。欧阳琛从始至终都是沉默不语的,不是他不想劝元帅,只是他太了解元帅的性情了,他知道压根就劝不了他,那些都只是无用功。
在第九天的时候,都城传来命令,韩颜冉要割让幽锦坤于拉脱维。
幽锦坤,是北边四座城池划离圣力诺版图以后,整个边疆地区的军队最有力的粮食供给地区。割让幽锦坤意味着圣力诺的国土又被拉脱维逼迫继续往南边缩小了一些,与此同时也说明着拉脱维吞噬圣力诺的野心肯定不会就这样满足了。
可是当世人都明白圣力诺的天下就要不保的时候,圣力诺的圣上却不晓得是没有在意到拉脱维的野心勃勃,还是压根就已经没有时间顾及,满脑子只想着怎么样护住自身的这个皇位,才这样接连的忍让求和。
因为有圣上的命令,樊栎将退和不退始终是无法逃避的选择。虽然知道司马翌已经没有心思管理军务,但是欧阳琛还是必需要见到他,和他商谈一下有关退兵的事情。
最后,在煞费苦心详细解释个中关系以后,司马翌也只是不在乎地说着“这些交给你决定就好”。
在那一瞬间,这段时间以来积结在欧阳琛心里的无处宣泄的情绪终于彻底释放了。他跑到司马翌的身前,指向床上奄奄一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醒过来的独孤夜恨恨地说道:“战事你不在乎,天下苍生你不在乎,连圣力诺你也不在乎,你就只在乎他,在乎自己的那一点私心,就这样永无止境的等他醒过来。就算他曾经救了你,就算你欠他恩情,就算你们两个之间有着很深的情谊,可说到底他只是一个不知道有没有明天的人。相比天下苍生,相比你肩上的重担,孰轻孰重你心里应该清楚?”
神色恍惚的司马翌被他问住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过了很长时间之后才痛下决心的说:“传我的命令,按照圣上的指命,我们退兵吧!”
在第十天,樊栎将依命令退兵了。虽然,这个并不是大家想要的决定……
几日以后,前方传来情报。幽锦坤守将没有服从圣上的命令,誓死要守在城里,拒绝把城交于拉脱维手中。拉脱维王极其生气,下令派出五万人马前去攻打,一定要将幽锦坤拿下。就在这个时候,都城再次下达圣上的命令,命司马翌率领樊栎将前去帮助拉脱维的烈焰将一同攻打幽锦坤,尽量一举抓住城里面的叛贼守卫。而在诏令末尾的三个醒目的大字“杀无赦”更像是一柄寒刀刺入了众将士的口中。
杀无赦,只怕不单单指要对誓死守城的守将杀无赦,恐怕也指对于城中全部誓死反击的将士、老百姓全部也是杀无赦……
大家又一次全都下跪,异口同声的恳求司马翌派兵增援幽锦坤。
司马翌茫然者没有说话,连日来没有希望的等候让他精疲力尽,刚强的脸上满满都是胡茬,眼睛深邃无神,看上去又瘦又憔悴。
在这个特殊的时候,不管对于谁而言都是个艰难的选择。遵从圣上的命令,就无法避免地将要带兵北上,把一辈子忠心耿耿的守将杀无赦。等到城门被攻破,恐怕百姓全部难以逃过屠城的命运。可要是不派兵去到北方,那么后果也和反叛没有两样。从古至今,又有多少君王能够不顾及兵权在握的将领抗旨不尊?到那个时候,樊栎将也只会是将士们兵权被剥夺,整个边疆没有人守卫,拉脱维就毫无阻碍的攻进来。
“元帅,下令啊……”
“元帅,请您下令啊……”
“元帅,请您赶快下令啊……”
大家一声高于一声的话语,最后在司马翌心里形成强烈的震动。他看向北边,那里好像早就已经硝烟弥漫,他好像看到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在长剑、大刀的攻击中纷纷倒下,无数少女被敌人奸污,无数年老的老者被人欺负,还在襁褓中的婴儿被人硬生生的和母亲分开……
将双眼紧不忍接着看下去。当天空响起一阵雷声的时候,他突然张开双眼,眼神也在那一霎那变得锐利。
“速传我的命令,带兵前往幽锦坤,迎战拉脱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