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过后,桑展果然叫莫镝同去捕鱼。张小凤见野菜越采越少,自是极力撺掇。刘克用知桑家弟兄喜欢莫镝,也不忍拂人美意。叶瑶却忧心忡忡,既怕桑展带坏莫镝,又怕二人照顾不好,着实交代一番,这才放人。三人到溱水,桑家兄弟下水撒网,莫镝其实只在岸边观看,与二人说说笑笑,权作解闷。
桑延话语不多,但出口必中要害。莫镝与他相处久了,才知这人外表猥琐,实则是深藏不露,观其行止,似比桑展还要厉害一些,却不知他为何对自己这个弟弟言听计从。稍一琢磨,才知桑延为人太吝,自然胸襟不阔,器量不足,置身事外时,所料十有九中,一旦置身事内,不免利令智昏,只见眼前得失而不顾长远。如此一比,桑展却又远胜一筹了。
先几日里,二人着实捕了十几条大鱼,三人近岸生火,大快朵颐。归家时桑延便不提分鱼之事。是桑展偷出两条,交给莫镝带回家去。后几日不知运气太差,还是河里鱼虾亦熬不过天灾,已死绝殆尽了。二人忙碌一日,所得不过一二条鱼,桑展气得大骂:“他妈的,什么破世道!地不生谷,河不生鱼,还叫人活吗?”桑延知地里庄稼业已萎焉,收成定然难以活命,长叹一声,道:“非唯天灾,乃是人祸!”桑展问:“怎么办,老大?”桑延道:“树挪死,人挪活,走!”桑展已知兄长之意,道:“夏收以后,咱们打点一番就走。”
当晚回去,桑展多了颗心眼,亲自送莫镝回家,向人说明状况,顺便略提了一提逃荒之意。刘克用心想出去逃荒未始不是条活路,只是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回来,可就难说了。幸好一时并不着急决定。桑展毕竟不心甘,次日又带莫镝出门,二人沿溱水上下来回捕捞,虽收获不丰,一天饮食却也无忧,也只好黄连树下弹琴——苦中作乐了。
这日二人来到溱水北岸,鱼未捕到,渔网却被利石割破,桑展气得破口大骂,莫镝劝住,自去找缝补之物。渐行渐远,已到村庄附近。这一带多盐碱沙地,耕种人家原本不多,再一遇到流年凶岁,一早已携儿带女流亡他乡。是以虽是艳阳高照,村庄里竟望不见一丝人烟。更兼荒草埋径,杜鹃悲鸣,这一番疮痍凄景入目,他心中油然生起一种莫名的酸苦之意,暗问自己这是我的家吗?
他绕着村庄走了一遭,始终不敢进去,最后捡了两张破口袋,便沿路返回。还未到河畔,先已瞧见八个精壮少年,分隔几米站立,分布在岸旁一片树林外围,隐隐有合围之势。莫镝心中奇怪,若无其事走上前去,一个长脸少年张臂拦住,问道:“你是谁?来干嘛的?”莫镝道:“我叫侯睿,我娘叫我装些沙子回家好垒个鸡窝。”这长脸少年见他随口道来,并无窒碍,况且见他手中还拎着两个破口袋,显见是挖沙而来,摆了摆手,道:“这里不准进了,去别处吧。”莫镝问道:“为什么呀?”长脸少年举起一只拳头晃动着,笑道:“哪有什么为什么的?凡要进去的人,必得先叫我当沙包打上一会儿。你要沙子呢,还是要自己当沙包呢?”
莫镝吐吐舌头,道:“做沙包?滋味可不大好受。我还是听你的,走就是了。”当即转身,说走就走。那长脸少年不料他如此爽快利落,微微一怔,随即想到自己威风所至,令人望风披靡,不由得暗暗得意。莫镝将几人打量一遍,单瞧他们的架势,也知不是什么好鸟儿!却不知桑展是否还在里边儿,又一想,连我见了这些小子都知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何况他一个大人呢?心中却又隐隐觉得桑展若是走了,定然要来寻我示警,他既然没来寻我,只怕多半并未脱身。本要一走了之,但终是记挂桑展安危,心中一横,暗道死了就死了,我也不能做对不起朋友的事情!略一盘算,指着河中大声叫道:“快来看呀,龙王爷单打八大王!”
那几个少年一听,纷纷向河中望去,只见水面波澜不惊,哪里有什么龙王爷、八大王了?莫镝趁他们分神这一刹那,向那长脸少年身后丢了一块石头,矮身藏在一片茂草里。那长脸少年听得身后响动,先往后边瞧去,未发现什么,又急往莫镝原先立身处一看,猛拍一下脑门,叫道:“咱们上了那小崽子的当了,快追!”众少年这便要一齐进林。那长脸少年道:“老茂、三儿跟我进去,剩下的给我看好喽!”听口气似乎是这八人之首。话音一落,便带着两个少年进林去了。
余下五个少年又朝河里望了几眼,一个道:“我就说没有龙王爷了,否则干嘛不请张瞎子求求他,给咱们降场雨呢?”另一个道:“龙王爷我倒听说过,八大王究竟是哪八路神仙呀?”又有一个道:“那小崽子骂人呢!”先一个问:“怎么讲?”后一个道:“刚才这里咱们站了几个人?”另一个道:“八个呀。”后一个道:“你把八大王反过来念念。”先一个道:“王大八?不对,哦,大王八!”只听一人厉声道:“他妈的,放你娘的屁!老子有七个兄弟怎么了?没来由叫你这龟孙子消遣我!”众少年一听无不大笑。
莫镝心想我骂他们八个,谁听了都不生气,怎么单只这人火气大呢?又一想,这人称家中有七个兄弟,只怕他多半排行老八了。这世上跟“八”有仇的,除了“王”姓,再无其他!看这人仇“八”之切,甫一入耳,便即红眼,只除非是姓王行八!想到这里,他心中大乐,趁几人说笑之际,猫腰潜行至林中,又在一片矮树丛中藏了起来。
过会儿见那长脸少年带着两个同伴出来,三人皆满面疑色,那长脸少年道:“你们说小丫头说的小子会不会就是他?”他身后同伴道:“怕…就是了。”那长脸少年道:“管他是不是,这件事情别跟人提,那丫头片子可刁得很!”说话时扁着嘴微微摇头,颇显无奈之意。待三人过去,莫镝才从矮树丛中出来,仍不敢大意,悄悄向来时捕鱼处行进。透过林木空隙,只见那地方不知何时多了二十几个少年,众人围成一个圈子,不知望着圈中什么东西,面上皆有嗤笑之意,却无一人做声。
他移到林边,才听见圈子中心传来“砰砰啪啪”的声音,似是拳脚触肉所发,中间又夹杂着一个细小的呻吟之声。这声音一入耳,莫镝便知出声之人乃是桑展,心中又惊又怒,不知双方为何起了冲突。此时他方寸大乱,默声连念“神闲气静”,这才渐渐定住神来。心想凭我一己之力,便是出去,也绝不能救下桑展,不如逃出去搬救兵,才是上策。正要离开,却又停住脚步,情知自己这一办法,实则是不办之法。西王庄离此地有一个多时辰的脚程,待救兵到来时,只怕桑展早也被打死了。附近虽有人居住,可是谁又肯理会这种闲事呢!自己想这么一个馊主意,无非是替临阵脱逃作掩饰而已。但眼前形势不利,桑展已是瓮中之鳖,而他一旦显露身形,无异于自投罗网。这片刻工夫,他心中已转过无数念头,最后心下一横,狠劲上来,弯腰从袜中拔出匕首,心中叫道除死无大事,老子拼啦!只这样一想,心神立刻镇定下来,又将匕首插在腰间藏好,大步出林,放声叫道:“桑展,是你吗?”
那群少年突闻人声,纷纷望来,但见一条瘦小孤影跃于眼前,那人随随便便站在那里,意若水,态若山,面上虽无轻蔑之意,但显然亦未将众人放在眼里,好似他身后林木便是千军万马,只待他手指一点,便可将眼前之人踏为齑粉。那圈子中心“砰砰啪啪”之声不减,呻吟声却已不闻,莫镝大叫:“桑展,你叫人打死了吗?”抬手折下一段树枝,便朝众人走来。只听桑展大声道:“放屁,就这几个小崽子的…哎呦,他妈的,还能打死他老子!”莫镝笑道:“谅这几个龟儿子也没那本事,我来替你收拾几个!”桑展大声道:“他妈的,谁叫你这蠢小子帮忙?你给老…我滚!”莫镝一愣,停住脚步,怒道:“你说什么?”
桑展道:“我说你是个蠢小子,他妈的,说你哪,留胡子那个小崽子,哎呦,哎呦…你来了有什么用?难道没有吃过打,还自己送上门来?快滚回去叫我家老大来!”莫镝听他两番辱骂自己,冷笑道:“等你老大来了,你这身臭肉早被丢去喂狗啦!”桑展道:“俺老桑喜欢,我就不爱看你出风头的样子,喂到狗肚子里,也比见你强!”莫镝道:“你不爱见我,我就稀罕见你吗?呸!”众少年听他二人先互相骂了起来,均一脸幸灾乐祸之意。桑展笑道:“这可正好,你只当放俺老桑一马,滚得越远越好。”
莫镝心念一动,已知他是要迫自己离开,因此才出言相骂,道:“凭什么放你一马?谁对我好,我就粘着他,谁对我不好,老子就磨着他!嘿嘿,今天说什么也不走啦!”桑展一听此言,知他识破自己用意,道:“小少爷,俺老桑一身臭肉,皮糙肉厚的,挨几下打又算得什么?你是金枝玉叶,岂能叫这些龟儿子的脏手给伤了?哎呦…”显然一吐秽语便换来拳脚相向。他又道:“你快走吧,算我求你啦!否则俺老桑可就给你害死了!”
莫镝“嘿嘿”冷笑数声,道:“他妈的,桑老二,我一向敬你是个英雄,却没想到也是这样一副小家子气!我来也来了,走也走不了了,是汉子的,咱们就痛痛快快打上一场,打不过就一块儿受着,再敢婆婆妈妈,我抽你大嘴巴子!”说罢瞪着身前两个少年,长棍一劈,喝道:“给我滚开!”那两个少年见他身材虽小,话语之中却透着豪气干云,与他小眼一触,竟自凛然而惊,分向两侧一跃,让开一条道路。莫镝向里一望,只见桑展躺在地上,满脸是血,又粘了许多灰土,胸中不由一恸,见四个少年站在他身旁,显然便是动手之人。他快步冲上前去,挥棍向四人扫去,四人闪身一避,见他弃了棍子上前看视桑展,却不趁势追击。
莫镝伏到桑展身前,问:“你痛不痛?还能起来吗?”又怒目瞪视四个少年,厉声道:“四个打一个,他妈的,连你们老子他大妹子的脸都给丢尽了!龟儿子,有种的过来跟我打!”那四个少年听他出声索战,却无人肯应,抱了肩膀漠然不理。桑展咧嘴一笑,道:“他们老子是我,我家大妹子的脸面可不给…”一语未完,那四个少年抬脚便踢了过来。莫镝不及细想,合身挡在桑展身前,自是以身相代的意思。心中正想谁胆敢踢我一脚,待会儿我不把他蹄子给割下才怪呢!那四只脚却中道而止,唯有一只绕过了他,踢在桑展肩头。莫镝见桑展面肉一拧,显是极为痛楚,抓起地上棍子向那施脚之人小腹上捅去。那人不防,结结实实中了一棍,“哎呦”叫了一声。莫镝怕他骤下辣手,忙直起上身,双手持棍与他对峙。却见那人虽一脸悻悻之色,却不还击,反而退后了一步。心中不由大奇,也顾不上考虑,又问桑展:“你起得来吗?”
桑展笑道:“老桑挨打时喜欢躺着,舒服!”莫镝一听,便知他多半不能起身了,问道:“你伤住哪里了?”桑展道:“龟儿子手嫩,给老子身上揉得好不舒服,倒没大碍。就是我自己不长眼睛,头上跌了个大洞,有点晕晕的。哎,你又何必来呢?”说到后来,语气又似歉疚,又似感动,莫镝断喝道:“放屁,住口!”趴他额头上检视一番,见只有眉骨处一道两寸伤口,血却流了不少。除此之外,其余之处却无甚损伤。从衣上撕下一块布来,替他裹上,道:“放心吧,死不了。还有哪儿伤住啦?”桑展一听,满脸喜色,道:“真的?他妈的,嘿嘿,老桑一见自己血,身子就有些软了,他妈的,这可叫你笑死吧!”两手一撑,从地上坐了起来,大叫道:“龟儿子,你老子活了,有本事再来跟老子练练!”莫镝一瞧,想他平日杀鸡宰狗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却为自己留一点血而发晕,不由得“哈哈”大笑,又问:“他们为什么打你?”
桑展道:“老桑跟龙王爷是兄弟,知道几个龟儿子要来打渔,先给报了口信,嘿嘿,龟儿子打不着鱼全都变龟蛋喽!”莫镝一听,猜到这几人在溱水打不到鱼,便迁怒在桑展身上,不由得大怒,目光依次从众人脸上划过,喝道:“挑头的给我出来!”那群少年却无人答应。桑展笑道:“小少爷,你是大英雄,大英雄一到,挑头的龟儿子便成缩头乌龟啦!”话音一落,一个留着一撮小胡子的方脸少年破口骂道:“死胖子,你再给我喷粪!”上前一步,朝桑展后心踢去。莫镝长棍击下,正中那少年腿上。那少年丢开桑展,两手箕张,兜脸向莫镝打来。突听一声娇叱,一个清泠女声叫道:“哥,不准你碰他!”话语坚决果断,却又透着紧张之意。那方脸少年立刻顿住去势,虽一脸怒意,却似对这说话之人极是畏惧,向后退了一步。
桑展与莫镝对视一眼,问道:“小少爷,这是怎么回事儿?”莫镝茫然摇头,问那方脸少年:“你是这帮小子的匪首吗?”那少年“哼”了一声,傲兀不理。莫镝沉声道:“过来给桑展赔不是。”言语便似命令一般。那少年面色通红,冷笑道:“就凭你?小子,你凭的什么这样张狂?”莫镝凛然不惧,盯着他面孔一字一顿道:“就凭我有一手杀猪屠狗的本事!”桑展暗暗打量于他,见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心想难道他已有了脱身法子?那我老桑可要惭愧死了!
那少年双眉一轩,刚要发作。突听“啪啪”几下击掌,适才的清泠女声赞道:“说得好,说得好!哥,我说他是个好小子吧,你服不服?”那方脸少年面色怫然,道:“说大话、吹牛皮谁又不会?有本事就叫他来跟我斗斗!”那女声道:“我可不大放心你,大丈夫用智不用力,他自己敢单枪匹马过来,难道你就不想想他是不是先已伏下对付你的计策?”那方脸少年道:“他能有什么法子,你说来给我听听。”那女声道:“我怎么知道?你不会问他吗?”
那方脸少年果然望向莫镝问道:“你有什么法子对付我们?”桑展一听,不由“哈哈”大笑。那少年怒目瞪他,问道:“你笑什么?”只听身后也传来一阵“咯咯”娇笑,那女声道:“哥,你要对付桑胖子,难道事先告诉他一声么?”那少年一怔,道:“我干嘛告诉他?”那人叹了口气,道:“那人家要对付你,又岂能告诉你呢?”那少年这才醒过神来,涨的满脸通红,怒道:“你知道人家不说,又干嘛叫我问?这不是消遣我么?”那女声道:“哥,爹爹教你要时时小心在意,要知道今日你又…哎!”那方脸少年一听,忙赔笑道:“原来你是在教我东西呢,这下我可懂了,等回家我在爹跟前再好好谢你!”话语中显然是讨好之意。莫镝心想这小子脑筋转得不快,脸色倒变得好快。听这说话之人似与自己认识,声音又略显稚嫩,便问:“小姑娘,你认得我么?”那女声道:“不认得,我连你名字都不知道!”语气中颇有懊恼之意。
莫镝一听,暗想难怪我记不起来呢,原来果然不认识。听她又道:“我虽不认得你,可是你却认得我。”似想了一会儿,又道:“也不知你还认不认得我?哼,你良心好么?”莫镝听她这一番莫名其妙的话语,心想你不认得我,我又怎么认识你呢?再说认不认识,跟记心有关,却怎么扯上良心呢?桑展道:“我家小少爷良心大大的好,否则早扔我这身臭肉喂狗去了。”那人“咯咯”一笑,道:“你少拐着弯骂人,我不信他!”
这时靠水的两个少年左右一分,但见一个少女跳了出来,俏立在众人眼前,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莫镝身上滴溜溜打转,神情中孕着几分欢喜,又孕着几分顽皮之意。莫镝一见到她,“沈君瑜”三字脱口而出,讶道:“怎么是你?”见她个子比去年初见时,又长高不少,通身皓素,不着纤尘,便似凌波而来一般。眉心点着寿阳公主的梅妆,衣上疏影横斜,暗香浮动,映衬得人轻软之中,又添几分娇媚。
沈君瑜见他认出自己,眼波流动,笑道:“这次就当你良心不错吧。”向前走了两步,双目始终不离他半分,突然秀美一蹙,道:“你怎么瘦了好些?是那贱丫头家里不给你饭吃么?”莫镝一愣,才知她说的“贱丫头”指的乃是刘清婉,斥道:“不准你骂她!”沈君瑜面色一寒,终于小嘴扁扁,道:“好,你说不骂,那就不骂吧。”又笑吟吟走上前来,问:“你饿不饿?”将身后一个小包拉到身前,伸手取出一袋东西,递在他面前,道:“你拿着。”
莫镝不接,问:“什么东西?”沈君瑜“咯咯”笑道:“傻小子,我身上有刺,你怕扎住手么?是曲靖的牛肉,我特意给你带的。”莫镝暗自吞了一口馋涎,刚要接过,突然想到她为何特意要给我带牛肉呢?难道知道我今天会来这里?望一眼桑展,心中立刻明白,沈君瑜和陆方平兄妹乃是亲戚,上次桑展帮自己折辱陆方平,他定然怀恨在心,自己又不好出面报复,才暗中找来沈君瑜兄妹代他复仇。否则哪儿有这样巧,桑展便在这里碰上一帮小子寻事?定然也是陆方平泄露了我二人的行迹。又想这丫头一肚子鬼主意,也不知手里藏了什么东西来害我。上次我将她大大羞辱一番,这次她人多势众,还不变着戏法作弄我吗?倒是我连累桑展白挨一顿打了。哎,只怕待会儿我吃的苦头又要比他多上一番了。想到这里,不禁对眼前之人满怀愤恨,抬手将她手中东西打落在地上,大声道:“谁稀罕你的臭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