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见我妈的时候她又神经质起来，说我什么活都不帮她干，自顾自，躲在外面不回家。我想她一个中年妇女怎么能理解我的痛苦呢，她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一个即将面临人生决择的年轻人，他的未来命运全在即将到来的那一天，是金榜高中加官晋爵，还是做一名寻常百姓贫苦一生，全维系在那一张纸上。她也不替我想想，她把我带到这个世上，我容易吗，我得面对多少大风大浪。人穷志短，但在我妈的人生词典里绝对不会找到这样的注解，她是人穷气大。我怒其不争啊。
“读书怎么啦，成大爷了？你妈我来给你当使唤丫头，贡着你侍候你？”
我妈真是强词夺理，胡搅蛮缠。我觉得十分委屈，我活了这么些年，哪一年好过过，可以说是历经艰辛，受尽欺凌和压迫。我惹不起我妈，也躲不起她老人家。我妈正赶上更年期，脾气比起以往大几倍，这两件事凑到一块，她的自控力又差，我真担心她会手起刀落杀了她的亲儿子，我死得冤不冤啊！
“读书怎么啦，有理啦？你是在为我读书么？”
有时候我真感觉我是在为我妈读书。为实现民族复兴，重振中华之雄风，那太大太空，以我这么柔弱之躯恐怕也做不到，为我妈风光体面的出现在富丽镇，让她保持高高在上的位置上，这是真。我妈怎么就不理解我呢！
楚的母亲就不像我妈，她对楚说话总是轻言细语的。哪像我妈，那声音就跟打雷似的。她就这德行，这辈子都别想改了。我妈以前也没这么对着我闹，还是因为我爸，她还拿死来威胁我。她都这样了，我怎么还能在家里呆得下去呢。我走的时候我妈在背后踹了我一脚，命中注定我要挨这么一下，我没有和命运作抗争。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合理，滴水不漏，命中注定我必须经受这些并承认和接受它们，包括我妈在我背后恶狠狠地让我从此以后不要回家。尽管我很明白事理，甚至能看透一切，但却看不透我妈。我气愤，感到她真是个女人，她这辈子完了，凭她这胸襟，那熊样，干不出什么大事情来。我妈已经四十好几了，她似乎已经安于现状，根本就没打算要去珍惜生命做一个什么女强人，所以我也根本不会看到她失败的那一天，我的预言根本就不会得以实现。我每走出一步都是上帝安排好的，今天我遇见什么事，明天我遇见什么人，就算我改变方向改变步法，还会有个人手里握着一件让我眼晕的家伙什等着我。我已经努力过了，我曾经做过尝试想躲过命运中的不测，但没用，甚至愈演愈烈。有一天注定我要在一棵树上撞死，那也许很悲壮。你不是想怎么死就怎么死的，人生中的许多要素都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所以有时候我会经常想如果我掉进粪坑或撞在树上还剩一口气的时候应不应该呼救。
我的心情很差，甚至为某些细小的事情变得像一只青蛙，总觉得肚子鼓鼓囊囊的，那是气是火是委曲。我也许还没有真正把这个世界看透，很悲伤。
“李安安。”
楚突然叫我，我妈刚从后面踹过我。楚站在自家门前朝我这边看着，我简直是没脸见人了，尤其是当着楚的面儿。我总觉得楚对我是有敌意的，我会觉得我妈对我下手越重，她心里越高兴。总之，我跟她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她走她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我最见不得楚整天自以是的嘴脸，尤其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好像这个世界除了她就没有别的人了。我理都懒得理她，快速向院子外面走去。
楚竟然还在后面喊：“李安安。”
一会儿，我又风风火火从外面进院子，我书包没拿。我没敢明目张胆地走回家，而是改走后门，侦察我妈的位置。我没想到楚会悄悄跟过来，我猛发现她，惊出一身汗来。我狠狠瞪了她一眼，示意她立刻离开。楚非但不离开，还在后面偷偷乐。我真搞不懂，这有什么可乐的。这种事不在她身上，她体会不到这种痛苦。我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啊，险象环生，这样恶劣的环境，除了我李某人能扛得住，在富丽镇还能找出第二个么？
关键时刻，楚咳嗽了一声。我差一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我妈像个县太爷似的正威武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我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楚，出人意料地满脸堆笑，“楚啊，快进来。”
“阿姨，李安安书包没拿，我是跟他一道回来拿书包的。”
我妈少有的态度谦逊和蔼。我的心里在滴血，我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也没能换我妈的一句宽慰。楚轻松就搞定了，让我颜面何存！
“阿姨，李安安最近学习成绩一直在进步呢，您得给他时间。”
“他再好能有你好么，差着几个档次呢。要他读书就跟要他命似的，他是在为我读书么？就咱这家庭，将来再不有个好文凭，以后怎么在社会上立足？我天天跟他说，他就是听不进去，将来要是步了他那没出息爸的后尘，可让我怎么活，我怎么向他们老李家的列祖列宗交待。楚啊，你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安安就这么沉沦下去，得帮帮他把学习搞好，将来安安要是有出息，你要是不嫌弃咱家安安……”
我真不知道我妈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简直就是神经错乱。这话说出来还让我以后怎么抬头做人，我可不想低人一等。
我妈的话还没说完，楚的脸噌的一下红了，说：“阿姨，我会尽力的。”说完一扭身走了。
我妈真可以，差一点没把我终身大事给定了。再说就算我能看上楚，人家也不一定能看上我啊。人家可是从小到大一直是学校里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长得又不赖，将来不嫁给达官显贵，也是嫁给地主老财。我总觉得楚这么发狠读书，这么没心没肺地读书，都是为了将来嫁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在富丽中学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估计没有几个发奋读书的姑娘家不是有这种想法的，包括她们父母。我替楚这些人感到悲哀，这辈子读书就为嫁人，思想境界也太狭隘了。我妈说楚的话，楚不温不火都能包容，我对楚说错一句，她却不肯原谅。我妈的措词比我的难听多了，真让人想不明白，令人费解。
我背着书包从楚门前经过，估计这会儿楚的脸还在发烧呢。我白了她一眼，心里说：你不愿意，我还看不上你呢！做你的土豪梦去吧。
“李安安。”
我正在心里较劲儿，突然听见楚在后面叫我。我停了一下，楚突然对我表现出这么积极和少有的热情，很少见。有些不寻常，该不会有什么情况吧，她有用的着我的地方？楚很少冲我笑的，今天却难得地笑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得提防。
“你妈对你抱有很高的期望。”
我皱起眉来，没明白楚是什么意思。用眼角的余光很不友好地看着她。
“你学习上有什么困难，我可以帮你。”
我想不明白楚为什么突然态度改变，自打进入富丽中学之后，她对我一直都是冷若冰霜，好像我刨了她们家的红薯，偷了她们家腊肉似的。她该不会是真的看上我了吧！我可是一没背景，二没家世，一穷二白，穷得响叮当。她最好离我远点儿，她还是去找她的地主老财吧。我充其量也就是一不成器的小混混，可供养不起她这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官宦人家的大小姐。
“李安安，好好读书，就算不为你妈，也为你的将来，争口气。”
我可不领她这个人情，嘴上说风凉话呢，大话谁都会说，有那么简单么？
“只要你从现在开始用功读书，一定会赶上来的。”
我妈奉承她几句，她还信以为真了，真拿自己当回事儿了。我扬长而去，根本没拿楚的话当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