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丽中学之所以在县里乃至省里都鼎鼎大名，那是因为有升学率做保证的，在中国的名牌大学中，甚至在世界的著名学府中也不乏富丽学子的身影。厉校长是富丽中学的功臣，是徽州人民的骄傲。想当年我兵不血刃一路过关斩将杀进富丽中学，为的是那名不虚传的升学率。如今，我的成绩并没有如我所预料的那样行情一路看涨。考进富丽中学是我的骄傲，但成绩永远只能成为过去，校长说：“你们得忠实于中国的教育制度，做听话的孩子，现在你们必须再跨出这个门槛才能拥有更多的机会和平台让你们去展示人生的精彩。你们跨不出去，那将是一种悲哀。”校长并不是耸人听闻，我妈也时常这么教导我，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很无奈。
我就不信这个邪，条条大路通罗马，就算是死也还有多种死法，干吗非得在学校这棵树上勒死自己呢。我相信不信邪的绝不止我一个。校长说：“你们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
记得有一天，我跟尤呆在无人区抽烟，我妈撵来，手里握着一把菜刀，幸亏尤及时发现，我们扔了烟头撒腿就跑，这要是让她给捞上，以我妈的脾气，非得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不可。我这也算是变向地保护我妈，不要因为气而断送了自己值得期待的美好人生。就听我妈在后面嚷：“都是一路货色，吃屎都没人屙。”
我妈这话喊出来虽然没水平，但很深入人心。有句话说得好，话糙理不糙，我妈是受了校长的真传了，竟然将校长的那一套学会。整整三年，我们在校长的口水中被锻造的刀枪不入，那么艰难的岁月我们都挺过来了。我突然觉得我空有一身力气，报国无门，我的忠心日月可鉴，却无人识得。悲哀。
“李安安，今天的作业做了么？”
我偏过头斜了楚一眼，不以为然。我越来越瞧不起楚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李安安，你再不努力可就没有机会了。”
我在前面走，楚竟然穷追不舍。
我猛回头，“你烦不烦啊。”我很想将那句“吃屎都没人屙”的至理名言说出来，发泄心中的愤懑。
“你为什么不想好？”
“谁说我不想好了，你没看见我在认真读书么？”
楚一咬牙，眼里顿时流露出一丝茫然。我想我是镇住她了。我突然觉得楚比尤厌烦多了，我最讨厌她去跟我妈说话了，不管说什么我都讨厌，好像显着她有多么了不起，我有多么卑贱微不足道似的。
“李安安，我好心好意帮你，你别不识好歹。”
楚如此执着，竟然对我有如此之热情。在这种时刻，我很不合适宜地将那句“名言”抛了出来：“你小心吃屎都没有人屙啊。”连我自己也觉得太心狠手辣了，面对这么清纯的一女生，我感到心虚，脸也发烫。
我一回头，看见楚站在后面，脸气得发白，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看来效果起到了。我很担心这时候楚冲上来用脚踢我，用牙咬我。女人都好这手，只不过楚轻意不出手而已。楚一生气转身走了。我朝她的背影看了看，没琢磨出个味儿来，觉得她这是何必呢，自取其辱而已。
当年楚以全县第二的成绩进入富丽中学，一直以来，我都是带着欣赏的目光看楚的，虽然我也很讨厌她，但这是两码事，她能在芸芸众生中一只独秀，始终保持着自己的优越感，保持不败战绩，杀进杀出，取得优异成绩，她绝不是一般意义的花瓶。校长说：“李安安，你和楚都是一个院子里的，吃的都是一样的米饭，为什么人家的脑子那么好使，成绩那么优秀，你来富丽中学不是来读书的，是来混日子的。”然后揪起我犯困的眼皮，“多给点饭给眼睛吃吃，别打不起精神来。”
外行人也许看不出来，我和楚虽然不是多好的交情，情意淡薄如水，也算得上是君子之交了。我们也曾经两小无猜过，是亲密的好伙伴，青梅竹马了很长一段时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和楚的分道扬镳没那么简单。我不求上进是原因之一。她爸是当官的，家庭条件比我好，是原因之二。女生处在发育期，对异性会表现出疾恶如仇，尤其是对我这种不成器的男生，这是原因之三。那时候女生的世界观正在形成，世俗观念或许还没有占据她们的心灵，把未来想得过于完美无缺。确切地讲是楚先不理的我。都说女孩到了发育期，心思变得古怪而细密，让人难以琢磨。我妈却一直心存幻想，觉得有一天我能娶了楚，借着楚和她爸的光能青云直上。我妈这梦做得让我直冒冷汗。
校长让楚带大家一起复习功课，楚把要回答的问题写在黑板上，第一叫我起来回答。我很不情愿地站起身来。楚很生气，厉声说：“李安安，叫你起来回答问题。”
“哦。是吗。”
我的回答引起全班同学的轰堂大笑。我对同学们的支持表示了一下感谢，向四下点了点头。
“李安安，你就是来混日子的。除了玩，你还能干什么？”楚一改往常的从容不迫，变得有些不够淡定。
“不好意思，这道题我不会。”我说着就要往下坐。
“你给我起来，我准许你坐了吗？”
不管楚准不准许，我还是一屁股坐下去了，并弄出特别大的响声。
一时间，课堂上所有的男生都在起哄，有的甚至趁着混乱溜出教室。局势有些难以控制。我一抬手，猛拍课桌，大吼一声：“都给我坐下，认真听讲。否则小心我不客气。”我看见葛长征还在那儿指手划脚，不由分说，走上去，一掌掴在他的左脸上。我记忆中这是葛长征第二次接受我的巴掌了。
葛长征不干了，冲我大声吼：“李安安，你干什么呀，凭什么打人？”
“就打你了，不服气么？”我勒起衣袖要同葛长征一决高下。
楚在后面喊：“李安安，谁叫你打架的，回到你自己座位上去。”
我根本没拿楚的话当回事儿，抡起拳头朝着葛长征倔起的脑门上抡过去。葛长征脸上顿时青出一块来。葛长征一副此仇不共戴天的架势，猛扑上来，要动用牙齿咬我，被我躲过。
葛长征还不服气，还想找我拼命，被几个男生给拉了回去。
楚对我说：“李安安，以后不许打架。”
我回到自己座位上。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