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和英语老师被众男生评为富丽中学的四大美女之一,曾几何时被男生们私下里津津有味地谈论。富丽中学向来不乏美女,但老师中却极为罕见,这么多年来也就英语老师的出现,改写了历史。或许是因为年龄不饶人,那些曾经也许当过美女的女老师,如今脸上纷纷打起皱来,尤其是在起风的时候,就觉得那些脸是被风吹起的波浪,如果几位并排站立,就像凭空筑起的一道坝,那波光粼粼的模样十分壮观。当然,也令人感叹:时光飞逝,红颜易改。
男生们一边紧张地学习,一边寻找各种方式释放压力。这种时候数学老师仍在用诱导公式开解学生,为了让同学们精神一点,让他们产生兴趣,他给某个公式取了一个别号,叫“勾引公式”,并用男生和女生分别代表公式中的符号,进行证明。这招果然助效,下课时,以周教育、葛长征为首的几个男生坐在座位上起不来。打饭的时候,那几位还行动不便。吴小飞悄悄走过去往周教育裤裆里拍了一掌,差一点没把周教育的魄拍没了。
尤很坚强,手里握着搪瓷缸,往人头攒动的食堂门口冲去。尤虽贵为富家小姐,但她的平民作风却让我对她刮目相看,她没有搞特殊化,没有从家里带鸡腿,也没让保姆给她送伙食,打饭的时候在蜂拥而至的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我通常会跟在尤的后面,为了不引起别人对我的反感,我没敢像尤那样明目张胆,我口中不停念叨:“借光。借光。”陷入重重包围之中。突然有人的饭碗被挤掉了。惊动了校长,一边系裤带,一边往这边赶。校长严厉批评了插队和讲狠的同学,如若再发现,定剥夺他吃饭的权利,逐出校门。我端着装满饭的搪瓷缸从人堆里挤出来,好险。还好,幸亏有数学老师那些奇怪的“勾引公式”,搞得一些同学一看见数学老师,心里就不平静。搞得那些自持力差的男生前凸后翘,每当最后一节是数学课时,也替食堂缓解了压力,否则这会儿我一定还在浴血奋战呢。
我不打算再“借光”了,我不想在最后时刻被逐出师门。尤却不以为然,这不是校长下的第一次和最后一次恐吓令,尤继续英勇奋战。
吴小飞和葛长征吃完饭,将搪瓷缸架在周教育的搪瓷缸上,这么多年来,他们就是这么惨绝人寰地剥削周教育的。周教育从来没有怨言,一直在帮这二位洗碗。以前我也剥削过周教育,让他帮我洗过碗,但很快我迷途知返了,不能那么欺负人。这是个欺软怕硬的时代,如果他们让我洗,我会把他们的碗丢进厕所里,让他们无饭可吃,吃屎去。楚吃了饭,把自己的搪瓷缸洗干净了,放进抽屉里。而很多男生通常是吃了这顿,将缸往抽屉里一放,等到下一顿来临之时才去清洗。这种习惯也被我一直保持。抢水笼头洗缸的事每天都在上演,动粗就地取材打水仗的事时有发生。在富丽中学,“革命事件”无处不在。
这一天,葛长征的搪瓷缸突然不见了踪影。而我的搪瓷缸是和他的同年同月同日在同一家商店购买的,上面的颜色花纹都一模一样。葛长征在查验了我的缸之后,一口咬定我的就是他的那只。我没想到这人会厚颜无耻到如此之地步。如果说小人,这就是典型的小人。缸子就放在老师的讲桌上,我怒吼:“你敢动。”葛长征是没敢动,但他也绝不让我拿着饭缸去食堂。有时为了一丁点的小事都得进行一次艰苦卓绝的斗争,想想不值得,但却又骑虎难下,不得不去那么做,替自己正名。一只饭缸,惊动了校长。校长的裁决是把饭缸没收,带回去喂狗。这事没把我气吐血。
没有饭缸,尤吃完了,把她的饭缸借给我去打饭。这时候葛长征守在周教育身边等周教育吃完了,借用他的饭缸。那些天我一直是在尤吃完后借用她的饭缸。尤吃饭的速度还是可以的,三下五除二就解决问题。等我吃完,周教育还在那儿狠命往下咽。周教育不光打饭回来是最后,吃饭也是最慢长的。葛长征那几天就像是一只哈巴狗似的,眼睁睁守望着周教育,一边望一边催促:“教育,能不能快点啊。要不下回我先吃,吃完了你再吃。”周教育嘴里包着饭,吞不下去。葛长征早已经替他准备好水了,“喝一口。”葛长征尽管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食堂,但经常是没能打到饭,师傅们早已经收了摊子。吃饭也吃的这么悲催。
每回等我打饭回来吃时,楚已经坐在座位上翻开课本开始温习功课了。那热气腾腾的饭上冒着白烟,那热气几乎要把鼻涕熏下来掉到饭缸里去了。葛长征把一泡鼻涕扔在课桌下面,严重地被我发现,我不想再吃了。
这一天,楚像变戏法一样从抽屉里拿出两只饭缸来,对我和葛长征说:“别借了,拿去打饭吧。”
葛长征正在犯愁,感激涕零地看着楚,当场将流传在富丽中学的《打饭赋》激情诵读一遍,以示感恩。估计这就是当初鲁迅先生所诅咒的中国人的奴性之所在吧。葛长征也就是赶上了好时代,如果在前朝,他这副见风使舵的奴颜媚骨一定会得到充分发挥。葛长征接过饭缸毕恭毕敬地对着楚深鞠一躬。我则不然,虽然内心欣喜,却没有表现出那么地跌份。直到楚叫到我的名字:“李安安,拿去呀。”我才走过去接在手里。
我吸取上一次的深刻教训,对饭缸事件进行了深刻反省,决定在饭缸底部做上记号。不,应该是写上自己的名字。葛长征竟然也在饭缸底部用铁钉划上了自己的大名。我能容忍我的饭缸丢失,但我却不能容忍葛长征对我的污蔑,直到这一刻他还在认为是我偷了他的饭缸,以他丑恶的嘴脸向世人描述他曾经的那只饭缸的相貌特征。当然,我也绝不会因为一只饭缸的丢失而大开杀戒,断送美好前程。
回想起来,我和葛长征宁愿忍饥挨饿等别人的饭缸,却不愿意再去买一只,并不只是在等楚来掏钱买饭缸送于我们,而是心里怀着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