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并没有发生什么?
可是唐胥冲她欺进的那一幕那样清楚明晰的出现在她眼前。
她感觉他就像一条饿了好几天的巨蟒,好容易看到了自己送上门来的食物,匆匆忙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森森的猩红信子。
他怎么可能会什么都不做?
可是……这句话是出自温淮之后……
她眨眨眼睛,眸中突然涌现出希望的光,可当她将眼光满怀期待的望向他时,竟发现他的目光并不坚定,而是闪闪烁烁,甚至还有些不愿面对她。
她只觉得心中一阵咯噔,有百八十面小鼓同时在她心中响起,咚咚咚响个不停,头脑发麻,耳边也是一阵轰鸣。
她突然欺进他,手上的力道险些要将他推倒。
“什么都没发生?!”她叫喊道,眼圈发红,眼中已经也开始氤氲起些微水汽。
“那我问你,”她不看温淮,径自把自己想要问得话说了出来,“我是什么时辰回到梨姗院的,什么时辰?!”
什么时辰?
这是另一种较委婉的方法,若她是半夜回到这里,那么很有可能如他所说一般,她和唐胥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皆大欢喜的结局。
而若不是……
她抬起头,径直瞪大双眼,将温淮的每一个反应收入囊中。
他的眼光依旧闪烁,到后来,索性别过头,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着头不发一语,她像是突然被定住一般手上松了力道,双手无力的睡下。
她跺了跺脚,而后径直跳下床,一路跑到梨姗院的门口,那里守卫的宫人们已经换了一批人,她把余慧余德等自己信得过的宫人全数给了贵妃。
她招招手,随手招呼了一个并不十分熟悉的宫人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相貌平平,一双眼睛里却透着精明,咋看起来便知是个圆滑的人,只见他对陆瑶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而后道,“回公主,小的叫黄雀。”
一个宫人却有一个姑娘家的名字,他等的就是陆瑶来问,这样一来,也便对他印象深刻,将来若是要差人办什么事情便会先想到自己。
他打的一手好算盘,不想此刻却不是展现自己的时机,陆瑶并没有询问并同他攀谈的心情,轻轻嗯了一声,她又问道,“你可知我今日是什么时候回到这里来的?”
黄雀一愣,想不到这个公主竟然对他的名姓不闻不问,好在她马上抛出了第二个问题,他立马又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的答道,“回主子的话,公主是在今日辰时回到梨姗院的。”
陆瑶的脑袋嗡嗡作响。
辰时。
辰时……
那时的天色已然大亮,她在别苑留了整整一夜。
若说真的没发生什么,只怕就连她自己也是不会相信。
她条件反射一般的从怀袋中掏出一个玉扳指放在黄雀手里,淡淡道,“好,这是打赏你的。”
黄雀只顾着高兴,还未来得及说声谢谢,陆瑶便闪身不见了人影。
她一个人在空旷的御花园中奔跑,只觉得就连地板都是冰冰凉凉,直入骨髓。
她现在大脑里是一片空白,就像是以前的老式磁带被清空了全部内容一般,只剩下嘈杂的嗡嗡声。
走着走着,突然听到不远处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她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竟看到屠涯正迈着步子从这个方向走来。
她心中一惊,身体已经先于思想下意识的做出行动。
她跑两步滚到一旁的灌木丛里,任由干枯的枝干划破她的侧脸,在白皙如瓷娃娃般的小脸上留下大滴的血珠。
她不想也不知此时此刻,在发生了这种事情之后自己应该已何种姿态面对屠涯。
这是一种赤裸裸的背叛,她自己都接受不了,自然也不指望他能够接受。
她只想把自己像个刺猬一般缩进壳里,可她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壳,她好似连刺猬都不如。
只听得脚步声走远极近,在距她很近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她心中一紧,偷偷自缝隙中望过去,见屠涯在她身前站定,而他的目光正锁着前方。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竟是她再也不想简单的人。
唐胥穿戴的很是整齐,似乎是不怕冷一般,穿的还是他们在尧城见面时的那一身,在寒冷的空气中只能让人感觉到阵阵寒意。
他对屠涯道,“回来了?小马驹和老虎都安顿好了?”
屠涯点点头,问道,“为何要将他们都带去别院,现下天气日渐阴冷,把它们留在别院多少照顾的到。”
“你也知我不喜看到那头猛兽和小马驹亲昵的样子,”唐胥耸了耸肩,“我只当是将他们放过去只消片刻功夫,怎知你竟去了整整一天。”
陆瑶心下了然,原来昨日的一切都是唐胥计划好的,他竟用这种方法将屠涯支开。
又听屠涯道,“老宅什么都没有,唯一得一床被褥也已经落了灰,一切东西都是要临时置办的。”
唐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停的位置很是巧妙,刚好将陆瑶看向屠涯的视线挡住。
只听他在屠涯耳边道,“你不来真是可惜了,昨夜我可是过的甚是逍遥快活。”
他虽是压着声音,却依然传进了她的耳朵。
陆瑶只觉得心中像是被刺猬翻来覆去的碾压一般。沉闷的透不过气。
屠涯摇头道,“我对你的私生活不感兴趣,”他顿了顿,又提醒道,“你最好不要在别院为所欲为,这毕竟是在俞宫中,和魏宫可是比不了的。”
“话可不是这般说的,”唐胥的声音听起来分外轻挑,“哪里不都是一样,到了夜晚,有几个人没有秘密,就连皇后也不例外。”
他略一停顿,突然向她所躲藏的方向扫了一眼,像是知道她在哪里一般,话锋一转,对他继续道,“说不准你的那个俞国公主,昨夜还不知在什么地方同什么人共度良宵呢?”
陆瑶慌忙捂住嘴,强迫自己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屠涯突然向后退开几步,皱了皱眉,义正言辞对他道,“切莫胡乱编排,她可不准许你这般随意诋毁。”
声音冰冰冷冷,还带了浓浓的警告意味。
陆瑶悄声吸了吸鼻子,屠涯这般捍卫自己,让她既觉欣喜,又觉伤心,她只觉得所有情绪在心中搅在一起,终于融成湿漉漉的一团,好似一个不经意便会涌上眼眶。
温淮笑笑,耸了耸肩道,“不过开个玩笑而已,何必要这么激动。你的俞国公主自然不会随随便便就和别人云雨,不然你也不会钟情于她,这我知道。”
他又状似不经意的向陆瑶的方向望了一眼,而后将屠涯向着一个方向推去,“好了,不说了,外面这般冷,还是早些回别院的好。”
陆瑶捂着嘴,听着脚步声响起,而后渐渐消失。
她再也忍不住,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砸落下来,在干枯地草叶上溅起一个个支离破碎的小水花。
良久后,她终于又站起来,脚下突然变得湿漉漉,软绵绵的,像是她此刻的心情。
她不知不觉来到了太后的寝宫,看着天边那高耸的建筑,往事在心中渐次浮现,她低下头,好像只有在这里,她还能找到片刻温暖。
她将门小心的推开,而后慢慢走了进去。
走了两步却又顿住,只见一个白色的背影静立于院落之中,看上去有些惆怅和寂寥。
温淮。
他缓缓转过身,冲她微笑道,“我猜的果然不错,你果真会到这里来。”
听他如此说,陆瑶愣了愣,突然间,万千情绪如洪水猛兽一般向她汹涌过来,她再也忍不住,将这些抱怨的,悲伤的,复杂的难以言说的情绪全数撒在他身上。
带了力道的拳头向冰雹一样砸在他的胸口上,陆瑶的眼圈红红的,拳头也握的发白,“你知道,你全部都知道!!”她冲他吼道。
想着她要去别院的时候几次三番的被温淮拦了下来,若不是知道点什么,他又怎会这般。
她后退几步,大声质问道,“为何你不告诉我?!为什么?!”
温淮抿了抿唇,并没有说话,他冲她撑开双臂,把整个怀抱都摊给她,示意她任意发泄。
她却是累极,方才那么一番发泄已让她没了半点力气。
她瘫坐在地上,望着地面那已经淡了痕迹的卡通画发呆。
温淮看着她默默叹了口气,而后从里间拿出一双鹿皮小靴和一瓶白色的鼻瓶放在地上,对她道,“不冷么,若是发泄够了,便将它换上吧,那个是御寒的药。”
陆瑶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赤着脚便跑了出来,难怪脚踩在地面上,只觉得冰冷刺骨。
她望着那御寒的药,突然想到温淮上次骗她的事,火气再度涌了上来,她将头撇过去不去看他,指着一个方向道,“你滚。”
她的语气非常差,显得很是歇斯底里,温淮却好似浑不在意一般,一面顺着她的意向她指的方向退去,一面指着地上的鹿皮小靴道,“一定要换上啊。”
他的身影终于消失在寝宫中。
陆瑶抱紧了双膝,望着那一双鹿皮小靴发呆,耳边还回荡着屠涯和唐胥的对话声。
她垂下头,知道一切都已经成定局,这是真真实实发生的,再没有后悔的机会,她想象中的感情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了质,她不知自己该要怎么做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