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向陆瑶,她已经趁机越到墙上,一脸叫嚣的朝他挥手,脸上挂着美丽而邪恶的笑容。
他轻笑着叹了口气,心道:还真是会给我出难题啊。
眼见着差役越来越近,他提着内力跃上长亭,意味深长的望了她一眼,而后一闪身消失在身后的树林里。
陆瑶对着他消失的方向做了个自求多福的手势,自言自语道,“对不住了,和你一起行动有可能会暴露我的底细,愿你好运吧。”说罢,她翻身跃下墙围。
古往今来,县衙的地理位置不是在县城棋盘格局的中心,便是在城内最为康庄繁华的大道上。
她专挑人少而又宽敞的大道走,果然趁着夜色摸进了县衙前面的隐蔽处。
一个县令打扮的人正在对差役说着什么。
“确定么,真的没有同伙?”
差役回道:“都盘问过了,来往的都是县城里的住民。”
陆瑶估摸着这个看起来软骨头的县令就是李德,想不到他竟然这么大胆,竟敢算计当朝大将军。
趁着两人还在嘀咕着什么,她趁机溜进了县衙内。
入目便是安静的有些不正常的内厅,还有一个黑灯瞎火的偏厅。
她唇上挂了冷笑,再度折回了先前隐蔽的地方,支着耳朵,李德的话再次飘入她的耳畔:“把人看好了,不许任何人进去。”
陆瑶从地下捡起一颗尖尖的石子,催动内力向李德的脑后掷去。
随着一声带着痛呼的怒骂,她跃上了树顶,把自己的人影掩在树叶中。
“爷爷的,是哪个不要命的孙子?!”李德摸着脑后骂道。
陆瑶忍着笑,暗爽道,“哼,让你算计本姑娘,还用这么拙劣的骗术。”
“呵。”身后突然传来旁若无人的轻笑。
她没来由的抽了一下,好容易稳住身形。
回头望了过去,果不其然看到屠涯悠悠的靠在树杈上。
“……你怎么在这儿?”她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手不自觉伸到了身后的树枝上。
“你……你把那些差役怎么样了?”她一面说着,一面四下张望着,寻找着可以脱身的当口。
屠涯怎能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笑道,“行了,我们是约法三章的盟友嘛,”见她一脸的不相信,伸手碰碰她的鼻尖,“约法三章嘛,我懂。”
他朝县衙的方向指了指,“我们是不是该去营救你的张兄了?”
“他不在县衙。”陆瑶答道,“但是林子俊手里那一半宝藏在。”
屠涯目光一闪,鼓着掌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小瑶下得一手好棋。”
陆瑶瞪了他一眼,分不清他的语气里是揶揄多一些还是嘲讽多一些,索性就不予理睬,扯了扯他的耳朵,她道,“喂,一会儿一更之后,我们去探探这个县衙。”
他将手枕到脑后,找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靠在树上,不看她,也不回答她的话。
“喂。”她用靴子碰了碰他伸着的长腿,“喂!”
她的力道小的好像是猫咪瘙痒,屠涯舒服的闭上眼。
片刻后陆瑶失了兴趣,抱着膝盖百无聊赖的数着树叶上的锯齿。
偷偷睨了他一眼,见他仍是在闭目养神,气息也趋于平稳,不知是真的睡熟了还是其它什么。
向四周望了望,只有距他歇脚的不远处有一可以供人倚靠的树干,她看了看暗沉的天幕,距一更天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她小心翼翼踩进他伸长的两腿间的空隙,尽量不去碰到他,如此一来二去,饶是她忙出了一头细汗,也终究没能走出几步。
她忍住想要跺脚的冲动,目光锁在他腰际一侧的空枝上,将将一只脚迈了过去,脚踝便被什么东西抓了正着。
!!
事情来的太突如其来,她顾不得尖叫,衣袖一甩,袖中软剑便握在手中。
剑光一闪,便见软剑已高空坠下的速度向脚踝处刺去。
屠涯猛地睁开眼睛,右手飞快的在她握剑的手腕处挡了一下,随即一用力,便把她的软剑接在手里。
“别动。”他眼中闪着坚定的神色,一只手将她的两个手腕钳在手中。
“什么?”陆瑶望着他钳着自己的手,又望了望他握剑的另一只手,突然升腾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脚踝上的触感还在,她正要低头看清脚上是什么东西,屠涯却突然用手臂将她环在怀中,安慰道,“无碍,不用看。”
隔着靴子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陆瑶已然猜出了环在她脚上的是什么东西,噗嗤一声笑了:“行了,不就是条草蛇么,没那么严重。”
她挣脱他的束缚,空出一只手来,飞快的掐住了蛇的七寸,捏着它举过眼前。
是条实在称不上凶猛的幼蛇,陆瑶望着它是不是吐出的猩红信子,突然拽了拽屠涯问道,“饿不饿?”
屠涯简直惊到了久久不能回神的地步,好半天才道:“你要吃了它?”
她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反正也余了半个时辰无事可做,它又刚好凑了过来。”
说罢她指了指蛇的某个部位道,“这里,只要火候把握得当,这个地方的肉可真是……”
屠涯看着蛇身上的一粒粒小突起,身上闪过一阵恶寒,他接过陆瑶手里的小蛇,二话不说将它甩尽旁边的树叶中。
回头正好对上她的怒容,他不慌不忙,抬手指了指星光闪烁的寂寥长夜,“一更了。”
许是在呼应两人之间的对话一般,临巷里突然传来梆子敲打铜锣的声音,紧接着是拉长尾音的打更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陆瑶看看天色,又看看他,好半天才郁闷的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哦”来。
她顺着树干滑了下去,径自翻过墙围。
脚将将落到地上,便从前方花丛的缝隙中看出了隐在暗处的差役。
她正要抽出袖中的软剑,又听到呼呼的风声从耳边吹过,无数的石子从她身后掷出,恰好点在差役的穴位上。
“谢了。”她轻声道了句,一闪身摸进了大厅里。
案台,长凳,刑具。
几乎所有和县衙相关的东西,都仿佛原封不动一般摆在那里。
陆瑶点了点椅背,还是觉得有些蹊跷。
但以她和张昭成的默契,若非宝箱落在李德手里,早在她摸进县城外的长亭时,张昭成就该出现在她身周了。
突然间,房梁上剑光闪过。
“什么人?”她呵道,飞快的从袖袋中拔剑,挡在自己的额心处。
只听得一阵兵刃相接的碰撞声,寂静的黑暗中闪过一丝零星的碰擦出的火花。
持剑的手上聚了全身的气力,微微抖动着。
黑暗中视觉受到了限制,陆瑶只能看见那人泛着光的眼睛和反射着月光的刀柄。
似乎是个死士。
她暗暗觉得心惊,不明白区区一个县令,如何能收买一个死士供他差遣。
她恍惚间有一种感觉,这个人似乎并不想伤害她……否则以她的功夫,怎么可能单手便能抵挡住他的攻势,而且,怕是还处在有利的地位?
眸光微漾,她渐渐收了力道。
那人手中的刀刃依着惯性向前挪了半寸,很快停住,在半空中僵持着。
陆瑶见是如此情况,便彻底放下心来。
手中剑刃突然一松,倏忽之间便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陆瑶笑着摊开手,由着刀刃向自己的额心刺来。
半晌。
她望着好似一瞬间卸了杀气的刀刃,目光含笑向前轻移半步,“这就对了,本姑娘一没权力,二没钱财,杀了我对你也无甚用处。”
那人又将刀尖移开半寸,没有答话。
她看着那人卧着刀柄的手和粗糙的皮肤眨了眨眼睛,转身搜索房间去了。
她一路摸着书柜的角落和案几上那些貌似机关的物什,不再理会他。
一段时间过后,身后传来开窗的声音,那人已然跳出窗外,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待陆瑶打开门走出去,屠涯正坐在石凳上,手上转着草编的蚱蜢。
陆瑶望了望他的手,见他手上虽然有常年握剑形成的厚茧,但皮肤的纹理看起来并不粗糙。
“怎么样,有收获么?”屠涯问她。
“放肆——”斜后方一个差役冲来了穴道,将将喊出声,被他一记石子丢了过去,再度被制住。嘴还保持着张开的姿势,看上去滑稽极了。
她摇摇头,咬着牙道,“李德这老狐狸,一定把宝箱运到什么隐蔽的地方去了。”
“容易啊,”屠涯眉峰一挑,“粮仓,床底,地下墓室。”伸长的手臂环过她的肩膀,一只手顺势拍了拍她地胳膊,“兄台我怎么说也是行走江湖多年,这点经验还是有的。”
她噎道,“兄台难不成是哪个有名的采花大盗,竟对旁人的床底有经验?”
他却是不怒,一记眼波抛了回去,“究竟是不是,等我们摸到了床底不就见分晓了么?”
“……”
这人的面皮是有多厚。
她从怀中掏出从大厅角落处找到的一袋碎银,一一塞进几个被定住身形的差役怀中,嘴里念着,“几位大哥关照了啊,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点头哈腰的样子,倒真像一个土生土长的耿县人。
陆瑶回头,把屠涯也拽了过来,“看什么看,入乡随俗啊。”
待两人把钱袋全数分完以后,她拍拍手,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他们的穴道还要多久能够解开?”
“两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