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瑶眨眨眼,“等人啊。”
“他不会来了。”
她摇摇头,像是在说服他也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不,他会的,只是带了太多的箱子拖慢了他的速度。”
温淮抿着嘴不发一语,他早就预想到了会是这样的结局。
陆瑶的人生轨迹便是如此,她无力改变什么,所以他昨日才会对她说出那样一番话,先给她一剂稳定剂,好让她不必太过难受。
陆瑶静静的倚着长亭的廊柱,在寂静的长夜和清冷的夜风中等待一个完全不可能出现的人。
小涵和相姝静静的望着,小涵向她挪了几步,却被相姝拦了下来,“让她一个人静静吧,这些事情本就应该由她自己相同,然后做出决定。”
她早就隐隐觉得结果会是这样,可能是自己不久前才遭受过冷眼嘲笑与背叛,对这些事情就仿佛有了雷达一般,只是她不是陆瑶,她可以安慰她,却不能代替她承受这些。
她用了很多天的时间,用假象和幻想来麻痹自己,她把自己泡在冰冷的池水中,用来给自己充血的大脑降温,最终她想通了也释然了。
而陆瑶也会如此。
月亮被几片黑压压的浓密暗云遮蔽了起来,似在粉饰太平一般。
良久后陆瑶眨眨眼,带着水光的眸子静静望着温淮,面目表情的道,“他不会来了。”
温淮静静的同她对视,并没有说话。
陆瑶垂下眼睑,继续道,“从一开始他便是在骗我,最终也是这样,倒真是做到了善始善终……”
“他用苦肉计骗取我的信任,引导我或歉意或真心的将藏宝的地点告知于他,好让他将宝藏盗走,让我没有其它的路可以选择……”
她费尽心机设了个局,想要的却不是这种结局。
她初来这个时代,第一个动心动情之人,不但赤裸裸的背叛了她,还将她敝帚自珍地感情如草芥一般的丢弃。
她是要嫁给唐胥的啊。
屠涯如此迫不及待的将宝藏盗走,其目的和动机自然是不言而喻。
她抬起头,迎着呼啸而来的冷风,似是要把眼中氤氲的水光熬干。
良久后她回过神来,看了看目光紧紧锁在她身上的温淮,和远远注视着她的小涵和陆瑶,微微一笑道,“走吧,回京城去。”
她不能因为这么一点点感情上的挫折便放弃了希望,她既然选择留在这个世上,就一定要活出个多姿多彩的人生。
只是和屠涯在一起的片段就像是走马灯在缓慢播放一样在她的眼前一一浮现,他时而轻挑时而坚定的语气在她耳畔跳起了踢踏舞,她直觉的心中一阵空荡荡的酸楚,迫切的想要放大身体上的疼痛来掩盖这份酸楚。
温淮摸了摸她额前的头发,轻轻道,“若是觉得难受可不要硬挺,本神医在呢,总可以找到症结对症下药。”
他对着她敞开怀抱,脸上并没有多余的情愫,有的只是单纯的关心。
陆瑶望着他襟口那纤尘不染的白,吸了吸鼻子,道,“你早就知道了是么?”
他眨眨眼,不置可否。
陆瑶攥着他肩上的衣物,把额头轻轻抵在他的肩头,“怎么办,我现在已经药没有之前那种可以改变命运的底气了,人心太复杂,政治大概要比人心还要复杂……”
她抬头望了望被阴云覆盖的星子,“你看到的结局是什么,那或许便是最后的结局吧……”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激动的表达了对这个时代和她所扮演的角色的抵触心理,先前那个踌躇满志要在这里闯出一片天的陆瑶已经萎靡下去,她不确定自己以后是否还会遇到这样的人,不确定自己应该如何在浩瀚的人群和动荡的时代中寻到可以信任与交心之人。
她大概知道,为何陆瑶这个人会经常用的失忆,大概是在她之前来到这里那些前辈们都接受不了这个时代的设定而按下了红色的按钮吧。
温淮顺势揽住她的肩膀,他望着她的人生轨迹,没有半点隐瞒的道,“轨迹在变化,虽然极为缓慢,但我看到了,”他拍了拍她的后背,“我不喜半途而废之人,但或许你可以例外,之前那个问题,你可以再选择一次。”
她想要的究竟是何种人生,是安安稳稳的度过没什么波澜曲折的人生,还是想要那种散发光热后隐入沉寂可以慢慢回味细细品尝的人生。
陆瑶吸吸鼻子,还是继续了她之前的选择。
她摇摇头,“已经选择的路,我不会那么快便放弃。”
她的身上似乎散发出比星子还要耀眼的光芒,温淮眸光微闪,慢慢道了声,“好。”
前路并不好走,再加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回到京城后还不知要发生怎样的事情。
他仔仔细细的盯着那颗影影绰绰的星子,竟有些看不明朗。
他自然不会将这件事情告知于她,毕竟她刚刚下定了决心,经不起这样的打压。
天边渐渐泛起晨曦的微光,宣示这个寒冷的夜晚即将走到尽头。
相姝在马车旁对他们招手,“喂,天都亮了,快些启程吧。”
两人对视一眼,一一翻上了马车。
大概是天色仍然呈现着那种将明未明的暗沉,两人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树丛中有一个人影,正染着霜露静静的看着他们。
陆瑶在车上眯了一会儿,心里面密密麻麻的事情交织成一团,她只觉得自己睡得非常不好,醒来时好似打了一架,四肢百骸都统统裂开了一半。
睁开眼,竟看到只有温淮一个人在马车内静静地望着一个方向发呆,见她醒过来,会过头跟她打了个招呼,你醒了?他用眼神对她说道。
陆瑶愤愤的掀开车帘,果不其然见小涵和相姝正坐在外面驾驶着马车向前行进。
她指着他的鼻尖,“你就好意思让两个姑娘给你驾车么?”
他们一路走来,一向都是张昭成和屠涯包揽了车夫一职,她们还很少亲自上阵过。
没想到到了温淮这里就变了样。
温淮眨眨眼,懵懵懂懂的望着她,好半天才像突然了悟过来一般道,“噢,是她们主动提出来的啊,你现下身体不适,自然是要由我来照顾你的,找好症结对症下药是做大夫的天职嘛。”
陆瑶揉了揉发胀的额角,实在是懒得同他辩解。
现下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人,陆瑶撑着下巴问,“现在没有别人,你可否告诉我如果我当时选择放弃了,那她,”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她会得到一个怎样的下场。”
温淮回答,“并非我不愿告诉你,而是天际不可泄,天道运行这么久自然有它自己的一套规矩,若是违背了,会遭受许多不可估量的惩罚,就像这样,’”他说着,掀起马车车帘一角,让她刚好能看清外面的景象,“如果你当时选择了放弃,那么陆瑶会在表面上的一派欢声笑语中嫁去魏国,从此受到——”
只听天边传来一阵大而凄厉的惊雷声。陆瑶向远处望去,只见一记强有力的闪电好似一只狂暴的疯狗一般席卷了远处的树荫,只是片刻,那树顶便燃起了熊熊火焰,火光隔着百里千里向他们席卷而来,树林中顿时涌起麦浪似的火光。
嘶嘶嘶嘶——
马儿惊叫着抬起前脚,陆瑶因重心不稳摔在他身上,好容易把住车辕稳住身形。
外面传来相姝的声音,“拉住马缰,拉紧,怎么回事,马怎么惊了?”
她定了定心神。
再看向温淮时,眸中已然带了些许惊慌失措的惊恐。
温淮将本就没打算说出的话吞了下去,火苗突然停止了蔓延,天空轰隆隆的响了几声闷雷,随即便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缓缓浇熄了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小涵和相姝掀了车帘进马车隐秘躲雨,小涵有些后怕的道,“方才可吓死我了,有一种可怕的压迫感,还以为会莫名其妙的似在这里呢。”
相姝则打趣道,“你怕什么,车里可还有个神医道士呢,就算真的会发生什么事,神医道士肯定会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定是不会让你死的。”
温淮轻轻浅浅的一笑,“相姑娘过誉了。”
小涵听了这话更是娇羞的低下了头。
陆瑶撑着下巴看了看外面的残垣火光,心道,“这陷万民于水火之中的灾难,可就是你们口中拯救天下苍生的救世主造成的。”
不过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说说。
这是这么一来,她想知道的许多东西便局限了许多,她本以为,有了他的帮助,自己可以更加轻松甚至是付出很少一部分的时间便可以做成她想做的事情,没想到事情却不似她想象的那般简单。
温淮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道,“我好歹也是个神医,怎么不会是你想的那般没用。”
陆瑶耸了耸肩膀,总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穿越到这个时代,穿越到这个满是悲剧色彩的人身上,却没有金手指可以用,是一件悲催的不能再悲催的事情。
的确是有些愁人。
眨眼间又是一夜,陆瑶因为先前在马车上迷迷糊糊的睡了个不怎么安稳的觉,眼下却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她望望小涵和相姝的睡颜,突然莞尔,觉得这样的日子倒也有有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