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狂躁之后陷入了冗长的静默。
  之后,满座哗然。
  皇后将将从方才的动乱中回过神来,看着陆瑶促狭的眼神,眼底闪过一丝恨意。
  “哈哈,这轮应算是平手。”倒是唐胥先缓过神来,出声打破了沉默。
  俞皇点头附和,看向陆瑶的眼睛里毫不掩饰对她的赞赏。
  皇后干咳一声,“王爷莫要让着瑶儿,我先前说的是驯服,而瑶儿却将马赐死,理应是屠王爷拔得头筹。”
  陆瑶轻飘飘落地,对俞皇作揖道,“父皇,瑶儿并不认为所作所为触犯了规矩。”
  “哦,怎么讲?”不知怎的,俞皇对她的说辞甚是好奇。
  陆瑶扬唇微笑,“这马儿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生长,又是一贯的野性子,纵使一时被驯服了使用起来也不安心,”她对皇后扬了扬眉,“既然始终对它抱怀疑态度,不如处置而后快,否则等它哪日突然翻脸,还不知会造成多大的祸患。就像方才那般,”她指了指倒地不起的野马,“若不是瑶儿早先备好了软剑,母后岂不成了它的蹄下亡魂?”
  她说的一切,有理有据,让人辩驳不得。
  皇后的脸色已变得十分难看。
  她这番话含沙射影,正是要说给她和在座的同党听的。
  他们为了魏国只身来到俞国宫廷,冒着诛九族的危险给魏国传递消息,做一些祸及俞国之事。
  可魏国的君主是否愿意始终相信他们的衷心,会否像陆瑶对这匹不在她掌控之中的野马一样,东窗事发后卸磨杀驴,让他们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这是一出精彩的心理战术,若是决心并不坚定的人,还真有可能因这一番话而动摇。
  陆瑶说完顿了顿,留给众人消化和思考的时间。
  脑后突然感到一股灼热的视线,她回过身去,恰好和一个人的视线相交。
  那个人她有些印象,正是那日在园中禾月一心想要拉拢之人。
  那个新进的京科状元,古黎。
  古黎扬唇轻笑,对她微微颔首。
  即便是两人相距甚远,她还是清楚的感受到了他眼里的玩味。
  俞皇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身边人道,“皇后,你认为呢?”
  皇后也只得强压着心中的怒意,颔首道,“瑶儿颇有一番见解。”
  屠涯抿了抿唇,对俞皇行礼道,“公主少年侠气,独得之见,本王甘拜下风。”
  她凉飕飕的望了他一眼,两人皆没有什么动作和表示。
  俞皇笑道,“王爷过谦的,不过是些旁门左道,让王爷见笑,平心而论,这轮的确应是王爷更胜一筹。”
  唐胥在席上举杯道,“这样推脱来推脱去,何时是个头,依我看,这轮应算作平局,来,我敬诸位。”
  满座举杯。
  陆瑶回到座位上,宫女已将洒落的酒杯换了下去,斟上新酒。陆瑶端起杯来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喉咙传来火辣辣的感觉,倒是把头痛盖了过去,她这才觉得好些。
  场上人依旧在客套,她只当听不见,自顾自吃着饭菜,又招呼小涵将准备好的食盒拿出来,挑了几个不是很油腻的菜色装了进去,算是相姝等人的夜宵。
  小涵悄声道,“这出过了题,小姐的题目怎么办?”
  陆瑶手上的动作一顿,这才想起这茬,心里的小算盘再度打响,的确,她费尽心力才将密室做好,有差人早早在御花园后方做了准备,怎么如此便作罢。
  这样想着,她对旁侧一宫女招了招手,“吩咐下去,魏国的题目一定要赢或是达成平手,谁若是做到了重重有赏。”
  眼见着众人还在相互敬酒和寒暄,魏国的题目应是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被提出来了。她还有时间。
  将将晃了晃神,一盏酒杯突然闯进她的视线。
  抬头,竟看到唐胥玩味的目光。
  “公主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莫不是方才被马惊了?”
  她将酒杯接了过来,也不掩袖,径直喝个精光。
  “公主好酒量。”唐胥点头笑道。
  陆瑶也冲他扬唇,“第一件事。”
  她仍是对那三个要求念念不忘。
  不想唐胥竟露出懵懂的眼神,“公主在说什么?”
  双唇翕动间传出一身淡淡的酒气。
  陆瑶知道他一向很油,却不能判断他是否是装出来的。
  再看她时,他的眼中确实蒙上了一层迷离的神色。
  她神色一敛,从小涵手中拿过蜂蜜水给他递了过去,“王爷的演技还真是不错,”见他懵懵懂懂的眨着眼睛,眸子里并没有扬起的诡异与狡黠,有的只是她清立的倒影。“真假暂且不提,王爷请先把这杯蜂蜜水喝了。”
  唐胥冲她眨眨眼,听话的将蜂蜜水拿过来,乖乖喝下。将酒杯递给她,再度露出懵懂的表情。
  难道真的醉了?
  她的大脑飞速的转着,听嬷嬷讲,唐胥自幼便在外修行,并不经常经历宫中酒宴的场面,难道他真的不胜酒力?
  她试探的问道,“我是谁?”
  唐胥迷离的望着她,呵呵一笑道,“你是……俞国公主,陆……”眉头蹙了起来,“陆什么来着?”
  她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们准备的题目是什么?”
  他老老实实的回答,“比剑。”
  “怎么个比剑法?”
  唐胥手在半空中比出一个小臂大小的距离,“这么大的木人,用剑挑染墨,将墨汁泼在木人上……”
  陆瑶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摸了摸他的头,“下一轮要开始了,王爷请回去吧。”
  他摆出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听话的转身回到了席位上。
  他和屠涯对视一眼,眼睛里满是清明,没有一丝一毫迷离的神色。
  “你做了什么?”屠涯悄声问道。
  唐胥挑了挑眉,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
  既然俞国公主这么想赢,一定是有什么其他目的,索性闲来无事,便陪她玩一玩也不许不可。
  然而陆瑶并不知情,她正附耳对小涵说些什么,要她将题目吩咐下去,她重点通知了许卫谦和张昭成,让他们做好准备好上前同魏国比试。
  将将吩咐下去,便听唐胥朗声道,“俞皇,这也喝的差不多了,该是我魏国出题的时候了吧。”
  声音爽朗,吐字清晰,一点不像醉酒的样子。
  陆瑶有些惊讶的望了他一眼,他一挑眉,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波。
  她只好将脑袋偏过去,不明白他在打什么主意。
  唐胥拍拍手,下人们便将一个蒙着布的东西和红蓝两个染缸搬了过来,有人将布掀开,果然如他所说是个木人。
  陆瑶望着那个小臂大小地木人,更加摸不准这个人的心性。
  唐胥又将规矩简单讲了讲,果然如他之前所说一般,两国各出一个人,每人占一个染缸,用剑挑了染缸中的染墨,最后墨色在木人上占的最多的一方胜出,当然,双方之间可以互相干扰。
  说罢他从桌下取出随身配带的长剑,把剑柄扔在桌上,提着脸走到中央。
  陆瑶知道他的力气比常人要大了许多,和他交手自己人定会吃亏。
  他对俞皇道,“不知俞国派谁来应战?”
  俞皇环视了四周,用满是威严的声音道,“谁愿应战?”
  一时间,三道身影同时站了起来。
  分别是张昭成,许卫谦,还有……
  古黎。
  他的身影和两个武将比起来显得过分单薄,却是不卑不亢的站立着,中气十足的样子。
  张恪不动声色的在桌下拽了张昭成的袍子。张昭成一愣。
  然而就在这怔愣间,古黎已对他们恭恭敬敬的做了个揖,“两位大人都曾是俞国的武状元,精于武艺,就算是胜了也无甚值得称道的地方。”他眼光微转,和陆瑶对视一眼,随即又看向他们道,“两位大人不如将这个理机会让给我,古黎不会武,或可博得大人一笑。”
  他从席位走向中央,经过许卫谦身边时学着他们的规矩抱拳道,“劳烦大人将佩剑借与我。”
  许卫谦借着取剑的功夫,低声道,“你为何偏要淌这趟浑水?”
  两人几年前相知相交,他喜爱舞刀弄枪,而古黎却性子沉稳,喜欢将自己泡在书堆里,他那一副文人秀才般的身板,如何经得起王爷的一剑?
  古黎却看似不在意的扬了扬眉,“大人且看着便好。”话语间显得信心十足。
  如此,他还能说什么?
  许卫谦将解下的剑交给他,“小心些,刀剑无眼。”
  “谢大人。”
  古黎接了剑,自行走向红色的染缸,对唐胥道,“王爷,承让了。”
  “你可会武?”唐胥对这个很是好奇。
  “自然是不会的。”
  “你可知刀剑无眼,纵使你不会武功,在赛场上本王也没有让你的道理。”
  古黎作揖,“那是自然,王爷请开始吧。”
  一贯喧闹的场地上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看起来没有一丝一毫胜算的文人墨客身上。
  只见古黎将剑拿在手里,并未出鞘,在空中清浅的比划了数下。
  唐胥果然如他所说的那般并没有给他留下准备的时间,对着虚空舞剑,急掠的剑尖在空中留在虚影。
  只见那虚影倏地一晃,剑尖在空中挑起一串蓝色的染墨,像一条飞舞的蓝色丝绸。
  古黎也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手中剑猛的出鞘,他随意挥了出去,挥的毫无章法,但却是精准的向他挑起的染墨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