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湖水甚是宽阔,她的轻功并不算到家,无法只身跃过宽阔的湖面,更不要提还要带上一个温淮。
可是不能跃过去,又没有船只,难道要在这寒夜里游过去么?
她蹲下身去试了试水温,只觉的向针刺一样冰冷刺骨,她尚觉如此,温淮岂不是没有活路了?
温淮扬了扬唇角,托过她的肩窝将她撑起来,指了指前方道,“湖面是在这个方向么?”
陆瑶点点头,“是啊。”
她正想问为什么,便感觉腰间被人隔着厚厚的风氅抱了去,她眨眨眼,不知道温淮这是要做什么。
只见他身子从原地腾身跃起,揽着她向水面轻点两下,朗声问道,“哪个方向?”
陆瑶整个人陷进巨大的惊愕中,想不到温淮不仅精通医术和占卜,连轻身功夫都这么好,简直是到了一种人神共愤的地步。
她条件反射般的随口脱出,“东边。”
一时间将温淮视力模糊,并不能清楚的辨认方位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温淮干咳了一声,身子一偏向水面倒去。
陆瑶吓得登时尖叫一声。
眼看着离水面越来越近,她急忙捂住眼睛,急急喊了句,“左边。”
温淮会意,足尖轻点水面再次腾身跃起,这次他的身体恢复了平衡。
陆瑶睁开眼,感觉他将自己揽的更紧了,这才大胆的向四周望了望,“前面。”
他再次腾身跃起,向着她说的方向跃去。
“左。”
话音将落,温淮稳稳的落在了实地上。
陆瑶感觉碰到了实地,连忙在他身上细细查看,“怎么样,有没有被水溅到?”
温淮觉得心情大好,现在冷风中似乎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就在这时,只见相姝远远的从祠堂出来对着他们挥手,她的声音被冷风吹跑了一半,但还是落在两人的耳朵里,“咦,我还没有将船划过去,你们怎么来的这般快?”
陆瑶满头黑线,敢情方才温淮冒着生命危险惊惊险险地从冰湖上走了一遭,还是多此一举了?
相姝看了看裹得和粽子一样的温淮,惊讶道,“不是让你多穿些么,你怎么穿怎么少就出来了?”她赶忙将自己的外袍也脱下来给他披了上去。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裹得像个雪人的温淮在夜风中仍在瑟瑟发抖,一定会觉得此人甚是奇怪。
陆瑶被他们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忍不住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相姝挠挠头,“你不知道?”她指了指温淮,“神医道士把太后的蛊虫引到自己体内,治好了太后的病。”
陆瑶眨眨眼,太后的病被治好了她自然是高兴,只是……
“你不是神医么,就将自己医成这个样子?”她对温淮道。
相姝替他答道,“神医道士自然医了自己,刚医好太后那日,神医可是精神失常,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现在和当时相比已是好太多了。”
许是觉得她说有损自己高超的医术,温淮补充道,“这样只是暂时的,不出几日我便会将蛊虫排出体内,到时视力便会恢复。”
尽管他如此说,陆瑶仍是对他怀有满满的感激,她原以为温淮这人不食人间烟火,应是不会做出这种舍弃自己去帮别人的事。
温淮感觉到一股湿漉漉的视线注视着自己,觉得被看的有些难为情,干咳了几声道,“对了,太后要我们这么晚到祠堂来做什么?”
相姝摇摇头,“不知道,怎么也不肯透露,应是比较重要的事,她身边只跟着一个大宫女呢。”
温淮觉得甚是可惜,自己现在视力受限,并不能从星轨上得到什么指示。但下意识又隐隐有种感觉,今天之后必然会有大事要发生。
而这大事,以前夜观星象时并未看见,应是有人强行改变了命运的运行轨迹。
他沉吟片刻,难道改变轨迹的人是自己?
按照命轮,太后在前几日应有一劫,且渡不过这场劫难,偏偏她好像有预感一般苦苦恳求于他,让他没有办法拒绝。
只是不知道,这样违背天机会遭受到怎样的惩罚。
相姝跺了跺脚,脱掉外袍后她自己都无法抵御夜风的好冷,“我们进去吧,外面实在是太冷了。”
陆瑶看了看天色,现在已近午夜,难怪夜风会冷成这般,她推着尚在发呆的温淮向前走,“进去吧进去吧。”
祠堂中无论何时都是灯火通明,对列祖列宗敬上的香火从未停止过供奉,他们一进祠堂便觉一阵檀香味扑鼻而来。
她四下望了望,没有看到太后的身影,反倒将视线落在一个个摆放的牌位上,也不知俞国存在多少年,祠堂里供奉的牌位倒是不少。
相姝自觉的在前面引路,她走到桌前转了转香台,只听的一阵巨大的摩擦声,在他们后方出现了一道暗门。
相姝将暗门推开,“这边。”
她扶了身旁的温淮,带着他缓缓迈下那长长的一段台阶,也不知走了多久,总算是下到了平地上,陆瑶感觉他们好像是下到了很深的地底。
地下像是摆了一个类似祭坛的东西,血,六芒星,看起来像是某种仪式。
“这是……”温淮好像也感受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氛,他向着六芒星的方向走了两步,闭上眼感受着这充满着鲜血的腥气味道和诡异的气息。
陆瑶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道,“血和六芒星,在我们那里是祭祀用的,不知你们这里是不是这么称呼。”
温淮怔了片刻,想不到太后竟把他们引到这种地方来,他已经大概知道太后要对他们表白什么。
凭着感觉拍了拍她的肩膀,他抿了抿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陆瑶也确实没把他的动作放在心上,只当他是为了找一个支撑好站稳身体。
这时一阵拐杖拄地的声音传来,太后从前方的黑暗中走出,那名上了年纪的宫女走在她后面,手中拿着一只光线昏暗的蜡烛。
她看到陆瑶,脸上禁不住露出慈祥的笑容,“你们都来了。”她说着,走过去握住了陆瑶的手。
她的手沟壑纵横,摸上去有些微的粗糙,却是异常温暖,让人一握便不想松开。
“皇祖母。”陆瑶道。
太后点了点头,带着她缓缓走到六芒星的位置,对她道,“瑶儿是不是对自己如何来到这个世界充满疑问?”
陆瑶眼前一亮,看向她的眼神中带满了不可思议,隐隐在心中走了答案。
太后像是看懂了她心中所想,“不错,你的确是通过这个六芒星阵来到这个世界的。”
太后将手杖递给大宫女,握着她的手给她讲了个故事。
原来真正的陆瑶在出生之时便已夭折,皇后不想生下这个孩子她一直都知道,只是没想到眼下生米已经要煮成熟饭,而这饭又是在自己体内,想不到她仍旧痛下杀手,不只用了什么方法,将婴儿杀死在胎中。
这几年她一个人宠冠后宫,若是没有这个孩子,也不知俞皇何时才能再有子嗣。
她是孩子的亲祖母,自然不忍心看这孩子就这样白白丢失了生命。这时,她突然想到几年前从苗疆得知的特殊祭祀仪式,那本书已经年代久远,而又不被她带在身边,她只好凭着记忆用自己的阳寿做了交换,托列
祖列宗的在天之灵去别处寻找一个合适的灵魂带回和婴孩的死灵做了交换。
那一个灵魂在这个时代带了十四年之久,将陆瑶活成了一个言听计从,低眉顺目,逆来顺受之人。
那人突然在某一天恢复了现世的记忆,争吵着要回去过自己本来的生活,不想稀里糊涂的做这个处处被人算计又不得自由的人生。
而第二个则是待了一年光景,她是一个现代的美术生,对画画更有兴趣,比起这被强行掳来的人生,她更想去实现她的绘画梦想。
直到等来了陆瑶。
她不卑不亢,在朝堂之上敢公然和成峰成季兄弟发生口角,不在乎得罪皇后,这个人才应该是俞国公主本来的样子。
她深知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多了,而陆瑶的人生究竟会怎么样她已经无从知晓,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尽数告知于她,尽管知道如此做,会遭受到难以估量的代价。
陆瑶愣了愣,没想到事情的来龙去脉竟然是这样。
可是她一早便想好并做出了决定,既来之则安之,眼下知道了这些,她就更不会轻易的放弃这个时代。
温淮走到陆瑶身边,用没有神采的眼睛对太后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太后心领了他的好意,却并没有照做,她将头偏回来,对陆瑶道,“这些年经过我的调查,有三个人可能是和皇后通奸的细作。国库的亏空一定和他们有着莫大的关系。”
陆瑶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太后也知道这件事情。
太后用慈爱的眼光看着她,缓缓道,“那三个人是——”
“太后小心——”温淮用裹得跟粽子一样的手臂在她眼前挥了挥,打断了太后的话。
感受到众人不太寻常的视线,他缩回手道“有只飞蛾。”
这样的做法的确显得有些突兀,但他也确实想不到其它更可行的方法,他借机和太后对视一眼,用唇语对她不停的说着什么,太后却只是无所谓的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