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放着柔和而慈爱的光,像是想借这个眼神向他传达着什么,他却因视力受限没有抓住。
小涵不知何时寻了过来,她在外面等了很久还是不见陆瑶出来,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去寻了寻,竟发现小姐已经不见了踪影。
索性陆瑶走的时候看到余慧,对他交待了声,她便循着他们所去的方向寻了过来,撑船过了湖面来暗室寻找他们。
和陆瑶对视一眼后,她默默的站到了一边。
太后又道,“第一个人是……”她顿了顿,“可能说来你不大会相信,是当朝的丞相,高营。”
陆瑶的心里咯噔一下,脑海中浮现出高营并肩和她现在朝堂之上的画面,那个眼神和语气,一点都不像是和她现在对立面上。
如果真如太后所说,是他装出来的话,那这个人也未免太过可怕。
太后满意的望着她虽然惊讶,但却没有过多的失态,顿了顿,复又继续道,“第二个人,是一位早已告老还乡的大人,原来的户部尚书,许卫谦的舅舅,许枫。”
陆瑶眨眨眼,对这个人没有半分印象。
太后接着又道,“第三个人,也是一个看起来不大可能之人,我们俞国的武将军,曾为俞国打下半壁江山的张恪。”
张恪?!
张昭成的父亲?!
陆瑶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这具身体对张恪父子有很深的印象,她可以清楚的从这些残存的记忆片段中捕捉到张恪父子对她的真心,他们基本上没有可能会成为她的对党。
头顶上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声音,紧接着天花板上传来摇晃和碰撞的声音,脚下也开始微微晃动起来。
太后扶着拐杖稳住身形,她对着大宫女使了个眼色,大宫女会意,去到外面望了眼,回来回复道,“外面响起了闷雷,好几棵树被劈焦了,大树落下来砸到了祠堂上。”
相姝一听这话,禁不住惊呼一声,捂住嘴道,“天灾?”
“哈哈哈,”太后杵了杵拐杖,安慰她道,“年轻人终究还是阅历少些,什么天灾,不过是些再正常不过的雷雨天气,不必太过害怕。”
相姝听她如此说,果然觉得没有方才那么可怕了,她拍了拍心口,觉得方才大概是自己吓自己。
温淮眼神复杂的望了他们一眼,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没有多话。
太后又转向陆瑶,道,“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如调查了。不过要切记,”她牵了牵嘴角,“得饶人处且饶人,人人都有自己的难处,若是你能够理解,便及时放他们一条生路。”
陆瑶点点头,心中生出一些异样的感觉,以往她去到太后寝宫,太后都只是做一些美味的小吃同她一起进食,或是什么都不做,单纯听她讲讲最近的所见所闻。
但是却从未像今天这般,替她解答了许多她想知道的事情。又讲了一通大道理,给她一种莫名的感觉。
“皇祖母……”她欲言又止,想问她究竟是怎么了,怎么这件事说起来竟和临终遗言一样,这句话在她嘴边憋了又憋,终究还是被原样吞了回去,话到嘴边顿时变了轨迹,“皇祖母可是有什么事情?”
太后笑了笑道,“事情倒是没有,就是有些事情在心里憋了太久了,不吐不快。”
陆瑶也跟着笑了,走过去挽了她的手臂,将她扶坐到一边,“皇祖母现在说痛快了,便留些事情,日后有的事时间说与瑶儿听。”
太后握着她的手,点头道,“那些事情你可记好了?”
“记好了,瑶儿明日便想办法去查查。”
太后这便放心下来,拍了拍她的后背,“真是委屈你了,刚来到这里还未好好享受一番便碰到这一档子事。”
小涵这时方才意识到太后所说的真谛,她惊呼一声,捂了嘴,没想到自己身边经常会失去记忆的小姐居然不是同一个人,她将小姐当做最好的主子,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小姐却连自己的事情都不告诉她。
委屈像是涨潮一般在她脚下漫了上来,从脚踝一路漫到她的脖颈处。
她摇了摇头,眼里慢慢蓄了泪。
只是余下的几人都将目光放在陆瑶和太后的身上,没有人留意到她脸上的变化。
她醒过神来,偷偷抹了两把泪,终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陆瑶摇摇头,“不苦,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她回握住她的手,“相比我以前庸碌无常的生活,我更喜欢这里。”
太后欣慰的点了点头,留神听了听外面的动静,雷声似乎小了很多。
她对大宫女吩咐道,“去看看外面还打雷没有?”
大宫女再次去祠堂外看了。
太后唤了温淮一声,示意他过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声音被刻意压的很低,陆瑶纵是伸长了脖子也没能听到一星半点。
直到两人说完了,她也终究是什么都没听到。
大宫女却回来了,回道,“雷声已经听了,天色却有些阴沉,像是随时都会下雨。”
太后点点头,对他们笑道,“天色不早了,你们早些回去歇息吧,我要在祠堂里和列祖列宗说些话。”
陆瑶见她如此说,只得点了点头,太后又命大宫女拿开新的风氅,一一为她们披了上去,她们倒还没什么,只是原本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温淮身上又裹了厚厚的一层,行动已经极其受限。
好在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敞篷小船,可以供他们几人撑船去到对岸。
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有部分宫人已经起床上工了,小涵去找了一顶轿子,几人坐着轿子回到了梨姗院。
一夜未眠,身体已经变得僵硬不堪,好像做什么动作都是紧绷绷的。
陆瑶摆摆手,几人各自回到床榻上补眠,一直到天色大亮,陆瑶在一阵跌跌撞撞的跑步声和涌起的嘈杂声中惊醒,“走水了走水了,祠堂走水了——”
她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翻身坐起。
走水?
祠堂?
祠堂怎么会着火!
想着太后还在祠堂里,她慌忙从床上翻身坐起,正在换衣服,突然见相姝火急火燎的推门冲了进来,“快,祠堂!”
她看起来不是一般的着急,一把将她的衣袖提起来,好让她迅速将手臂伸进去。
“太后是不是已经离开祠堂了?”陆瑶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的话脱口而出。
相姝的脸色一瞬间变的非常苍白,她低下头,嗫嚅道,“我倒是希望……”手指放在衣服上缴了又缴,“快随我去看吧。”
陆瑶已经穿好衣服,不再犹豫,连梳妆都顾不上便跟相姝向着祠堂的方向跑去。
一路上都能看到喊叫着走火的宫人们和满地的水迹,她们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起来,脚下生风跑的更加飞快。
好容易到了湖水对面,远远的看到祠堂已被烧成灰烬,大片大片的浓烟正从上方升起,正冲到黑压压的浓密暗云中,天色如涌起的硝烟一般昏暗。
祠堂旁边的树木不知何时全数倒下,砸在祠堂上,大概便是祠堂被砸毁的原因,大树的顶端无不是焦黑一片,像是被劈下的雷劈出了火光。
而这时,一个人影从角落里窜出来,跑到她们面前。
那人蓬头垢面的,晃着满头乱发,声音沙哑像是受了惊吓,她将眼睛瞪的如铜铃一般大,满脸都是灰尘,说话时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们,“天谴啊,天谴。”
相姝惊呼一声,看出这个疯疯癫癫的人正是太后身边的大宫女。
“她,她不是……”她指着那人,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陆瑶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从满面的灰尘中辨出了她的本来面貌,惊讶道,“怎么是你?太后呢,太后现在哪里?”
宫女却将眼睛瞪的更大,“嘘——”她故作玄虚的抬起一根手指,而后沙哑着嗓子煞有介事的对着她们道,“天谴,一道天雷劈下来,正好劈在她的天灵盖上,火,满屋子都是火,都是火……”
相姝抖了抖她的肩膀,“你说清楚点,什么天谴,太后被劈了?”
宫女却不理她,而是兀自大笑起来,铺满黑灰的脸上挤出了惨白的牙齿,笑得狰狞可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阴森森的大笑声回荡在湖面上,振起层层波浪。湖水中浮着一些焦黑的沉淀物,再不复往日的平静。
大宫女大笑着跑走了。
相姝和陆瑶对视一眼,各自在心里涌现出不同的异样感觉,一个可怕的想法慢慢在她们心中浮现。
天谴。
陆瑶反复在心里思索着这句话。
她曾经亲眼见过,亲耳听过,亲身经历和感受过的。
那时是什么情景?
好像是温淮无意中对她吐露了什么泄露了天机,从而遭到了天灾的惩罚。
她心里登时突突突的跳了起来,太后昨天说了那些话之后,外面便开始雷声四起,天花板也开始微微晃动,就连温淮也是显得从往日里的气定神闲不同,难道……就是因为太后说了什么话泄露了天机?!
那她不就……
陆瑶的双腿开始不受控制的微微抖动起来,看向湖面对岸的废墟,迟迟不敢对着它迈开脚步,就那么直愣愣的站着,不动也不发一语。
“陆瑶,你……”相姝觉察到她的异样,她哪里不知道陆瑶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