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走廊我已经走了四五十年了,今天早上第一次让我有一种不想再来的感觉,是厌倦了吗?我几十年来的努力好不容易有了突破,怎么会在我事业的最高峰感到厌倦呢?还是我这具充满十八岁活力的身体一点也不想待在这间沉闷的研究室。仔细地想一想其实这是不可能的,门上挂的“陈大图教授”就是我本人,四十几年以来我对工作的热忱始终如一,不可能在一个星期之内发生这种改变。
“陈老,你今天怎么看起精神不太好,身体不舒服吗?”进了研究室之后发现阿彬已经先到了。
“这是我昨天回去整理的相关资料,你拿去。”
“你怎么了?”
“不晓得,只觉得对这些实验有点倦了,想要休息一下。”
“可是我们已经在发表的边缘,最快下个月就可以投稿了。”
“这个我知道。可是我忽然觉得我需要的不是这些东西,我很想再过一次年轻人的生活。”
“是啊,这个你上次说过了,我跟吴医师虽然不赞成你这样做,但是我们还是会为你保守秘密的。”
“可是我不知道我该怎么过,我的朋友即使还在世的也都七八十岁了,比较年轻的像你和吴医师也都已经是四十几岁的人了,这星期以来我变得很孤单,我唯一想到要做的事居然是去打篮球,还有……”
“还有什么?”
“飙车。”
“啊~怎么会这样?”
阿彬听了我说的话一脸错愕,起身走到开饮机旁帮我泡了一杯即溶咖啡,研究室里一阵肃静,只有仪器里的帮浦传来嗡嗡的低鸣。
“下午的课你打算不去上了吗?这些是学生这次考试的卷子,我已经改好了,他们这次考卷写得很差。”
“我看看。”我把阿彬手上那叠考卷接过来大略翻了一下,果然是考得很差,三分之二以上不及格。
“考最高分的是那个司马政,只有他一个人八十分以上,其他及格的都只有六十几分,这个学生很认真,好几次都是他考最高分,陈老,我们研究室应该考虑收这个学生。”
“嗯,那你下午去帮我代课的时候叫他来实验室这里找我。”
“啊~今天就找啊?会不会太急了一点,而且你……”
“不会。你把他叫来就是了。”
司马政做了一夜的恶梦早上醒来只觉得肩膀酸得要命,可是到底梦了一些什么东西他一件也记不得,整个人浑浑噩噩跨上刚修好的老爷机车就往学校的方向骑去,连红星天牛抓着他的衬衫领子同行他都没发觉。机车转出了巷子来到熟悉的路口,矗在蓝天下的号志灯闪现愉悦的绿色但司马政这时却靠边停了下来,惺忪的两眼在前方站牌下寻不到那张令他失眠的笑脸,无神的他正准备离去但绿灯适时换了方向,这让司马政找到一个驻足的理由,斑马线的那头走过来一张张陌生的脸,司马政的视线在他们之间游移,他的心情随着数字的跳动自希望而失望而责备自己的失望,彷彿是一种无穷无尽的自我折磨。终于,在希望源头的那个红色小人解救了他,当斑马线上空无一人时,司马政已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继续停留。
“嗨!你早呀!”司马政的心差一点就蹦了出来,他一回头果然是陈慧观从路旁的早餐店走出来正在向这边招手。
“你吃过早餐没?”陈慧观见司马政两脚撑着机车两眼无神只是发呆,心想这个人大概是没吃早餐。
“你吃不吃三明治?这家的火腿三明治很好吃喔,我去帮你买。”陈慧观连打两次招呼,司马政还是一个人杵在那里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啊!不用麻烦了,谢谢。”
“没关系,你要喝什么?”
“热奶茶。”
司马政这时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嘴巴在讲什么,昨天见面还是侃侃而谈,可是那种恋爱的感觉才过一天的发酵,就足以让人意乱情迷。
司马政接过早餐之后人总算比较清醒一点,他把早餐放进背包里的时候红星天牛已经悄悄地溜走了,剩下他跟陈慧观两个人骑着机车上学去。
“听jacky说你们晚上要去国家剧院。”
“嗯,去看芭蕾舞剧。”
“你喜欢看芭蕾舞吗?”
“不晓得耶,以前没看过,jacky说很好看他很坚持要请我看芭蕾舞。”
“喔。”司马政硬是压下揭穿jacky的念头,把牙一咬油门一催车子飞快地跑起来,陈慧观身子向后一仰原本搭在司马政肩上的手赶紧牢牢抓住。
“哇~拜托你,不要骑那么快。”
“对不起。”司马政赶紧将机车减速,陈慧观稳不住身子整个人贴到背上来,此时从背部传来的触觉像一道闪电让司马政由头皮一路酥麻到腰间,心中为之一荡。瞬间又是一个念头流过,“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这人拿不定主意居然在心中默念起佛号来了,于是这辆老爷机车就在他极力保持“等速前进”的情况下平稳地到了校园的停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