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媞媞本就生得娇小,那御俊初却是个大个子,这般扶着他迤逦前行,却是流了一大把的汗,才将他带到屋子里来。那御俊初一被领到屋子里,却站立不住,跌倒在墙壁上,手在那里乱划乱舞着,却将那书桌上的书纷纷扫在了地上,都媞媞心疼这些才买回来的书本,正想弯腰去拣来,不想那御俊初去忽然挽住她的双手,将她压在墙壁上,不清不醒的道:“瑶瑶,瑶瑶,我……”
  他满嘴的酒气,真让都媞媞不知该往何处避,可是与心爱的男人这样亲密的姿态,却又使她感到怯懦羞涩,无力躲开。那御俊初一只手抓住都媞媞的手,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她的脖颈,他在那里哭:“瑶瑶,我问你,果儿……她跳河自尽的时候,我居然不在她身边,她的灵魂……会不会原谅我?瑶瑶,我只要一想到这件事,我就真的好……难过,这个伤疤,对于我来说……一辈子都不会好……”
  “瑶瑶,你……你这样机敏练达的女孩,可千万别学她这般懵顽无知,什么也不说一声,就那样……离开了我……”
  他就这样一边说着胡话,一边将那都媞媞稚嫩的脸庞举起,他虽然看不清她,却能感受到她的那一份袅娜可爱的媚态,便凑了嘴来吻她,这都媞媞本来不愿意被他错认为她人,可因这一吻和他的蛮力,自个儿也抗拒不了,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随他一起醉了。
  月色美好,这一对青年男女,却就这样摊倒在床上……
  又大约过了一个钟头,那单日瑶却带着秦果儿来到了弦月小院,兴冲冲的要领她去见御俊初。秦果儿果真懵顽无知,被那单日瑶瞒住,却不知所来为何。这二女到了厢房外面,却推门而入,见屋中狼藉,美酒洒了一地,那御俊初却不知所踪,单日瑶微微蹙眉,又再去了自己的房间里找,却也没能找着他,万般无奈,只得喊他:“俊初,俊初,你在哪里?”
  那秦果儿一听到这名字,心下一怔,便待要跑,单日瑶却挽留了她道:“别……别走呀,秦果儿,你不知道,自从御俊初得知你死去了以后,心里面就像是有一根刺,别人拔不出来,只有你能拔,秦果儿,你没看见他方才以泪洗面的模样,你若看见了,你定不忍心再欺瞒他,他是宁愿你查无音信,也不愿你死去的……”秦果儿又是着急又是害怕,却支吾道:“单小姐,你怎能这样对我?你明知道我现在的模样很丑,却叫我来见俊初哥哥,我倘若能见他,我早就见了,可是我不能让他见到这样子的我,我不能……”
  二女正争执间,忽然间,旁边一道厢房的门打开了,这二女听到响动,争执方才停下。循声望去,见那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都媞媞。此刻,她披了一件睡袍,秀发散乱,冷冷的盯着花园中的二女,道:“你们要找俊初哥哥么?他就在我的房间。”
  说完,却将门敞开,退下几步,意欲让她二女进来,单日瑶无论如何也未想到,会在此处碰见都媞媞,又听她说御俊初却在她的房间里,便有几分颤意,却走近她的厢房之中,她可见着什么……
  就见得那御俊初赤着身子躺在床上,身上只盖了一条被子。他睡着了,还睡得很香,外面那么大的动静,他都听不见。当单日瑶见到这一幕时,险些哭将起来。可是,她不能在都媞媞面前哭,她的自尊不允许。她却死死的、长长久久的瞪了都媞媞一眼,转身冲了出去。
  这秦果儿走近了屋子里来,见到了这丑陋一幕,如何看得下去?却咬破了嘴唇,跟着单日瑶一同去了。
  见这二女均被气走,都媞媞才轻轻一笑,将那门掩上了。
  夜,还很漫长。
  却说到了翌日晌午,那御俊初才缓缓醒来,他感觉到晕厥瘫软,不禁用手撑了撑头。
  一夜宿酒,到了翌日,酒醉却已醒了,然而,当他抬起眼来看见周遭景致时,不免发呆——这间房间,并非他的房间,也不是单日瑶的房间,却是哪里?
  这个时候,只要一女推门而入:“俊初哥哥……”御俊初抬眼看去,却是都媞媞。许久不见的她,显得那样稚真可爱,她就那样两颊透着红晕,怯微微的走了进来。
  为什么会是她在这里?单日瑶又去了哪里?御俊初一时间呆若木鸡,半饷也未有反应,那都媞媞因少女的羞涩,却也不敢多看他,只是提了水壶倒了杯水递给他:“你喝杯水吧。”
  “媞……媞媞,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却不接过水,问出了他的问题。
  都媞媞嘤咛一声,却不答他。只是反复用手摸着发烫的脸蛋,以使脸红减轻。那御俊初见她这般景象,心下更是诧异,他抬起被子,见自己却是赤身裸体,不免感应到了什么:“噢……天……天啦,我……我该不会……”
  都媞媞不敢看他的裸身,背过身去,对他不理也不睬。御俊初尴尬万分,只得对都媞媞赔礼道歉道:“对……对不起,媞媞,我……我真是个畜生……昨天晚上,我喝醉了,做了一件混蛋事情。”
  “不,你不要跟我道歉,我不听。”都媞媞忽然浑身抽搐,她手中的水杯跌在地上,碎成好几片玻璃,她别过头来,斩钉截铁的道:“俊初哥哥,这明明是一件好事情,为什么你要说成是混蛋事情?我既然爱你,当然心甘情愿的给你,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是神的恩赐,神要我们在一起,要我们结婚,生子,共谈古今沧桑,这是神的旨意。”
  “不,这根本不是神的恩赐,这是神的恶作剧,因为,昨天晚上是我误会了,我把你当做……”他说到此处,却说不下去,那单日瑶俊艳的脸庞在眼前闪烁不已,忽远忽近。
  都媞媞见他这般模样,心下微微发了些寒,她沙哑着声音道:“我知道,你是把我当成了单日瑶对么?我不是不知道你爱她有多深,只是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愿意给你,我不后悔,俊初哥哥,难道……难道你现在后悔了么?”
  御俊初神情庄重严正的道:“我这样占你便宜,你却说不后悔,你的姿态,分明将我比作了一个贱畜,媞媞,我后悔,我很后悔,我……”
  那屋外的花园里,万物清幽,时雨忽至,纷纷扬扬的溅起泥巴,也把都媞媞的心溅得淤泥片片。她只觉得心中绵绵衷情都转化成了一腔恨意,她忽然咬紧了牙关,从地上拣起了一块碎玻璃片,就这样拿在手里,也不顾双手被划得鲜血孳孳,就这样猛烈地——一下子插进御俊初的腹部!
  御俊初再也未料到她竟然会用一块玻璃片刺向自己,腹部的疼痛使他无法思考,只能抬起眼来凝眸苍穹——
  窗外的雨,愈下愈大……
  “俊初哥哥!”
  当看到御俊初腹部的鲜血沾到被子,床单,以及都媞媞的衣服上时,都媞媞忍不住惊声尖叫——
  她方才在做什么?她究竟在做什么?她放下已深深刺入御俊初腹部的玻璃片,往后退了几步,蹲在阴暗的角落里,双手抓住头发,不停的喊叫着。
  她怕,她怕极了。直到那甘玉玉听到了她的呼叫声赶来相救,将御俊初裹着被单送上了救护车,都媞媞依旧在救护车里瑟瑟发抖着。
  御俊初躺在救护车之中,车中护士给他尽快的清理伤口,他的一只手紧紧的抓住被单,另一只手却抬在空中,伸向都媞媞躲藏的那个角落:“媞媞……过来……”
  那都媞媞闭着眼睛,泪涕涟涟,嘴里一遍又一遍的念着《法华经》,直到听见御俊初叫喊她,才茫然的睁开眼睛,看着他浑身鲜血的模样,更令她恐吓,更令她自厌。御俊初并不怪她,他依旧只是招着手道:“媞媞,你过来……”
  都媞媞咬紧了嘴唇,爬了过去,用手轻轻碰了碰御俊初的大手,御俊初却用手抓住了她的小手,都媞媞脑内一片空白,平日里多么灵动的眼睛,如今却是呆若木鸡,御俊初见其如此,心甚喟叹,哪里怪得了她?是他先做了坏事!便听他时断时续的道:“媞媞,你在我……心中,非比寻常,你虽然在雨林生存长大,却自有一股不比乡间野女的孤傲不凡,这段时间,你……并不在我身旁,我虽然对你思念切切,却也觉得这样对你较好,因为我心有所属,就算……对你亦也几分喜欢,但老实说我不敢耽搁你,只未想到……我这一番偷香窃玉,竟然与你有了露水之缘,媞媞,我对不起你……”
  他的浓眉深深蹙起,浓眉下那一双儒眼也含着泪花。他还欲再说下去,只是喉头一痒,却咳嗽了许多血出来。都媞媞的眼泪,一滴一滴滴在他的手上,她道:“没有……你没有对不起我……”御俊初待咳嗽了片刻以后,终于停止了,才道:“媞媞,我做了让你心痛的事情,我也……心痛,媞媞,就算你不是一个爱作笑的女孩子,我也希望看到你笑……”都媞媞一边痛哭失声,一边用手擦抹脸上的泪痕,那御俊初目色苍苍,自问自答道:“我真的……有信心给你幸福吗?我真的有能力给你……安稳的日子吗?也许老天爷也认为我无法做到,所以情愿……领我去死,只不知道,我会去天堂,地狱,还是炼狱,媞媞……我……我好累……”
  “俊初哥哥……”都媞媞哽咽道:“我爱你,你不能丢下我。”
  我爱你,你不能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