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媞媞挽着珍珠红尘挪入到当铺中去,甄冬尧紧随其后,但见都媞媞一入当铺,便不分青红皂白得动起手来,那些当铺中的小二,受她的雨夜黑蝶掌袭击,各个分筋错骨,真是飞来横祸。
  待都媞媞耍了一阵威风之后,却轻笑道:“我要来当一件物事,你们准备一千万元人民币给我。”“什么东西这样值钱?”那当铺老板唯唯诺诺的问。
  “我的名字——都媞媞。”都媞媞训诫他道,从那当铺匾上拆下一块木板来,从手指上咬出一口血来,写上都媞媞三字。她的字迹雅丽俊美中带着幽恨满腹,颇具疏远之态。
  “这……就这三个字,就值一千万元钱?”那当铺老板不可思议的道。都媞媞扬眉道:“有何不可,难道你认为,我都媞媞的名字不值这么多么?要是你不当给我,我今儿个就把你这当铺给拆了。”那当铺老板知道惹上了瘟神,只得暂借给她一千万元钱,求得她走了以后,再报警抓她。
  都媞媞得到那一千万元的支票后,便将它扔给了甄冬尧,道:“你收着这钱,这衣服是我的了。”却命令那当铺老板,为她寻一具棺材来,待棺材找来,却将这珍珠红尘放于棺材之中,又在里头撒了许多玫瑰花瓣,爱惜不已得看了许久,才关上那棺材门。
  因棺材的重量,那涅槃且坐不上去了,于是她便将棺材扛在肩膀上,就这样在大路上行走着,周遭人都投来异样的眼光,她也不管不顾,只是语甚调侃的自言自语着:“啊,单日瑶啊单日瑶,你把我的俊初哥哥给抢走了,我却也把该属于你的珍珠红尘给抢走了,一报还一报,啊,我真幸福……”
  她并不知这珍珠红尘只是暂搁于单日瑶屋中受香的,以为这衣服是给她穿着的,她想那单日瑶素受殊宠,不比自己惹人讨嫌,连这样美好的衣服,都是给她穿着的!越想越是生气。她不愿意连这样美丽的衣裳都属于单日瑶,才这样决绝的要买下这身衣服。
  她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一瘸一拐的走回家,终于,到了她的家,却进了屋子,把门关上,把棺材放在地上,将那珍珠红尘从玫瑰花瓣中取将出来,闻了又闻,嗅了又嗅,心中想道:这衣服许是单日瑶穿过的,身上一定有她的味道,呀,我可不要,但是,这衣裳上面装饰了这样多的珍珠,一定没办法放进洗衣机里卷洗,那该如何是好呢?
  她恍恍惚惚的亢奋着,便把那珍珠红尘取将出来,把它带到阳台上去,将其搁在竹竿上,晒着太阳。
  也许这样晒一会儿,她的气味便会消失了,只遗留下自己的。都媞媞歪着脑袋这样想着。愈想愈是欢喜,便将阳台上花盆里的鲜花,一朵朵折下来插在头发里,有月季、牵牛花,还有一朵碗莲,连花骨朵都被她摘了下来,戴了满满一头的鲜花。
  便在她做折花人时,见那夕阳的下边,站着一人,他看见她,她也看见了他——
  啊,是御俊初,他来寻她!
  她见他往楼道处走去,连忙去开门迎他——待御俊初见着她,不免呆了一呆——只见她面颊清瘦,神色忧郁不说,还满头插满花朵,嘴里虽然不讲,心里却着实觉得她愈发疯癫怪异了。
  那都媞媞却全然不知他的想法,只是扑上去,倒在他的怀里,一边哭来一边笑道:“俊初哥哥,我好想你……”云无常定,然而她对他的爱,却是一生,一世。
  御俊初见她不再责备自己薄情寡义,心里也就安慰许多。觉她虽然举止失常,但料其受了尘世莫测之苦,才使得心智渐毁,出现疯癫之相,自个儿实在是负疚在心,便道:“我说过,我会好好陪着你的。”“嗯。”都媞媞只是搂抱着他,温柔的点着头,用自个儿的脸蛋摩挲着他的肩膀。
  御俊初闻到了一股子慑人的花香,肩头上又有些湿润,知道她定然是眼泪流个不停,心存怜爱,也搂起手来抱她——这个不胜孱弱的少女,她本不是属于这个俗世中的少女,她对无情的世人充满了轻蔑,然而却痴恋上尘世中的他,也就使得她的灵魂,今生今世滞留红尘,不能解脱。
  他正对她怜悯着,不想这都媞媞的心又起了变化,却又从他的怀抱里蹿起来,用粉拳捶着他的胸膛:“我恨你,我恨你!”她就这么发泄着她的恨意,如此两三下,御俊初倒还可受,只是这都媞媞却不嫌手软,却打了他十下、二十下,直打上数百下,弄得御俊初胸膛生疼,只得揽过手来阻了她道:“再打下去,佛都会发火的!你知不知道,你从医院里溜出来的这些日子,我有多么担心你,学校你又不去上课,弦月小院又被那阿冷勒令不准许我进入,我只能天天来你家外面等你,看能不能碰到你回家,好不容易找着你了,你却又这样对我!唉,你果然是个麻烦死了的女孩!”
  都媞媞听他这样担忧自己,也是欢喜的笑了,却不再打他了,只是踮起脚尖,亲吻了他的脸蛋,末了还要说他:“你为什么要高我那么多?你知不知道,我要亲你,是多么的不容易!你又知不知道,我要爱你,是多么的不容易!俊初哥哥,自从认识了你,我便爱上了你,我多么希望你能够娶我,陪我一同去看四时风景,但是,我现在已然是一个残废了,我昼悲夜叹,也换不回我的这一条腿,俊初哥哥,我只问你,你……你会要现在的我,做你的老婆么?”
  御俊初点点头道:“我虽然不敢肯定,自己会是一个好老公,但是我肯定,我一定会娶你,只是,我只会娶一个健康的你。媞媞,你知不知道,你虽然肉体上有残疾,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的内心,你的心也有残疾。对不起,我说得太直白了,但是,如果你真的要做我的老婆,就请你听我的话,好好的去医治,你内心的残疾,好么?”
  “你为什么要我去医治内心的残疾?”都媞媞愣愣的道:“我肉体上的残疾且治不好了,精神上的残疾,就能够治好么?我不相信,如果医生的医术真的这么高明,能够救活这世上所有一切病态的人,那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不幸的人了。”
  “媞媞,你要相信别人,大家都很爱你。”他用手抚摸着她的脸庞,“答应我,去看医生,好么?”
  “我一定得去么?”她摇摇晃晃的往后退,却退到那角落处,一时脚上不稳,摔在了地上。那义肢的捆绑处却散了,歪歪扭扭的躺在地上,都媞媞见到此处,泪如雨下:“我……我是个瘸子,我……我是个残废,我就算去看医生,也医不好我的腿,以后,我再也配不上俊初哥哥了。”
  那御俊初见她这般模样,心里也同样的难过,然而他告诉自己,不能够被都媞媞的悲哀情绪所影响,他要振作,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她。他见那屋中且有一个烧烤架子,便将那烧烤架子腾到阳台上来,又找了些炭煤和蘸酱,将那炭煤放入烧烤架子中,点燃火来,从冰箱里拿出一根冷冻了许久的鸡翅膀,为她烤将起来。他做的有模有样,那都媞媞在一旁坐在那小板凳上看着。
  御俊初一边翻烤着鸡翅膀,一边对她道:“你看,我们现在不就是在看四时的风景么?你的愿望,并没有因为你的残疾而无法实现。我反而觉得,现在的我们,比起过去的我们,相处起来更加的富有情趣呢!”
  都媞媞见他这样真心实意为自己好,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残腿而嫌弃自己,反而对自己更加照顾,更是鼻头一酸,哽咽不已。如此哭了一阵,那鸡翅膀也烤好了,那香味弄得人涎水四溢,御俊初递给都媞媞吃,都媞媞咬了一口——真是好吃极了。然而她舍不得自己一个人吃,却将这剩下的鸡翅膀递给御俊初吃。
  御俊初拗她不过,只得吃了,吃完了鸡翅膀,又从冰箱里找出一些土豆、蘑菇之类的素食,穿成串儿,在那里自由自在的烧着、烤着。都媞媞不能与他一同烧烤,又不想闲着,便拿出七个碗来,倒上多少不同的白开水,用一双筷子敲击成乐,叮叮咚咚的美韵妙音,唤醒昏聩的双耳,令御俊初想起曾经无忧无虑嬉笑玩乐的童年,回眸一看,见都媞媞不光朱唇皓齿,眉目晴朗,且兼神情高贵,暗忖:她这样好的一个姑娘,因为我与单日瑶的缘故,变得疯疯癫癫,四肢残缺,我若当真愧疚于她,便该一辈子陪着她,免得她一个人胡思乱想,又再牵仇引恨来。
  都媞媞察觉到他的目光,便将手上动作停下,抬了脸来,看到他英俊的模样,不免情欲涌上心头,对他说:“亲我。”
  尽管,他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然而那一回,他将她认做是单日瑶,所以,那一回的云雨,是不完美的。当然了,因着她的残疾,以后也不会再完美了,只是,她要他真正去爱、去吻都媞媞,而不是将她当做别的女人去爱、去吻。
  御俊初有一些害羞,然而想想,这一些浪漫的事情,过去也与她做过。何故今日却害羞起来?大约是白天的关系罢。都媞媞见他不动,只得道:“我一向不会调情,果然调不动你,那好,你不亲我,就让我来亲你。”
  却艰难的站起身来,想要亲他,只是嘴唇还未沾处,她却又想了一想,呆呆的移了开,歪着头痴痴道:“也许,你根本就不想亲吻我,既然你都不想亲吻我,我……我又何必这样不知廉耻?”御俊初不知该如何回她,坐立难安,手足无措。对于他来说,都媞媞就像是一个永远也不会成年的少女,因为她的那一种永远无法长大的外形,使他感觉到一旦爱上了她,就有一种罪恶感,一种羞耻心。
  都媞媞却不知他所想,只是暗怪自己缺乏女性魅力,只得糊里糊涂道:“今天晚上,你会在这里住下么?”
  御俊初点头道:“是的,我陪着你,你睡床,我睡沙发。”都媞媞的两只手环住自己的胸,扭捏道:“那好罢。”
  话说这一夜,御俊初与都媞媞两个人都没睡好,辗转反侧,都媞媞暗怪御俊初太过正人君子,“唉,这个柳下痴。”
  翌日拂晓,御俊初早早的来到了学校燕园的未名湖畔,在那里安静的坐着,一直等了不知道多久的时间,才见得单日瑶飘然而至。
  “俊初。”她喊他的名字,御俊初睁开眼睛,看向她:“瑶瑶,你来了。”
  他站起身来,直视着单日瑶,单日瑶见他双腿活动自如,显是全好了,不免安慰,道:“你昨天夜里,打电话让我第二天早晨来这里找你,是想与我谈论感情的事么?”
  “是的。”御俊初看着她,吞吞吐吐的说:“瑶瑶,我对你的心从未改变,你永远是我的最爱,但是……我不能再继续爱你了。”
  人,最怕的就是但是。单日瑶咬咬唇,扬起苦笑道:“俊初,你对我的爱,是上天给予我的恩赐,你怎能说收回便收回!”
  御俊初一阵激动,眼泛泪光,双手抓住她瘦削的肩膀,将她拥抱,道:“瑶瑶,我真的不想离开你……但是,我们阵的有缘无分,我必须要照顾媞媞,我不能再害她伤心了,对不起。”
  也许是他的拥抱太过用力,也许是他的话语太过让人伤心,单日瑶竟然一阵头晕目眩,晕厥了过去。
  待她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御俊初的臂弯里,面前依旧是花木繁盛,虫鱼啁啾,而身旁,则是自己最为知心亲密的爱人,她真希望时间停止在这一刻。
  “俊初。”她喃喃的呼喊着他的名字。她的心上人,她的爱,御俊初缄默沉思,不敢答她,只是闻着她的衣香馥郁,对她倍加眷恋,抓住她纤弱无比的手臂,不忍放手。
  单日瑶缓缓的抬起头来,再次呼喊他的名字:“俊初,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都是因为我的过失,才害的都媞媞变成残疾,害的你要负起本不应该属于你的责任……”她水汪汪的眼睛就这样看着他,春风瑟瑟,将她的发丝刮乱,使她的娇怯之态妩媚无比,御俊初一霎时看呆,就见得单日瑶渐渐的靠近他,眼观眼,鼻对鼻,两片嘴唇即将重叠之时,御俊初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移开了嘴唇。
  他的这一躲开,也惊醒了单日瑶,她梳理了一番被汗水沾湿的额发,缓缓的站了起来,御俊初扶着她,也站了起来,对她道:“对不起,瑶瑶,以后,没有办法保护你了……”说到此处,他才忍痛,放开了他的手,背身走上几步,在那未名湖畔停下。
  单日瑶只是一个女人,她不能够像御俊初这样的大男子一般决绝,她上前几步,从后面抱住他道:“俊初,我知道,你只是怕我被都媞媞复仇,所以才愿意陪着她的,我要告诉你的是,我单日瑶本就命运多蹇,就算多一个敌人,我也认了。我只是不想放弃你呀,一想到我们亲昵相爱之缘这样短暂,我就感到痛苦,俊初……”她将他的身子扭过来道:“我们一起去找都媞媞,我向她赔礼道歉,让她原谅我,让我继续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御俊初不知该如何回她,可能么?都媞媞会原宥她么?报着一丝丝的希望,他带着单日瑶来到都媞媞的家里。一进门,单日瑶二话不说,跪在地上,眼泪楚楚的向都媞媞赔礼道歉,请她原宥自己的过失。
  那都媞媞冷冷的旁观着,待停她哭诉完毕,却也是二话不说,将桌子上水果篮中的一把水果刀“砰”的一声掷于地上,对单日瑶道:“你想表明你的歉意,不是靠嘴巴说说的,若要我原宥你,可以,那你就划破你自己的一张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