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日瑶万万料不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她颤抖着双手,拣起地上的水果刀,那刀尖是如此锋芒,让她感到可怕。都媞媞一挑弯眉道:“怎么?你害怕了?你不敢么?你知不知道我被车子轧断腿的那一刻,有多疼啊?你就算划上自己一百万刀,都不能理解我那一刻的疼痛!”她拿起拐杖,站起身来,向她走过来,那拐杖杵在冰冷的地板上,每一铿声都叫人心寒。她声嘶力竭的对她道:“你知不知道,你是我最讨厌的人,你为什么还要厚颜无耻的出现在我的面前呢?既然你要跪在我面前求我原宥,那就赶紧划伤自己的脸蛋!你怎么还不动手?你在等什么?你对别人的伤害是那样的痛快,怎么轮到伤害自己时就这样畏首畏尾了?”
  对于女人来说,美丽的容颜是无比重要的东西,单日瑶即便想要获得她的原宥,却也无法伤害的自己的容颜,却将那水果刀丢在地上,珠泪滴下,看向御俊初。御俊初早已料到这个结果,却是一叹,对她道:“瑶瑶,你走吧,我送你出去。”
  单日瑶看着他,泪如雨下,渐渐的将自己弯下的膝盖直起,站在他面前道:“我走,我会走的,我只是想不到,最后,你还是放弃了我。”她啪的一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而后,冲出都媞媞的房子,她一刻都不想呆在这里,却边哭边跑。
  御俊初平白无故的受了单日瑶一掌,心下郁闷,又见她踏露而去,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更是郁郁。那都媞媞知道他想着的并不是自己,而是离去的那个女人,便独自玩弄着那件沉睡在棺材之中的珍珠红尘,一边抚摸着那衣服,一边道:“俊初哥哥,没有想到,单日瑶那厮也会跪下来求我原宥她,真是太好了。”
  御俊初并没有动,依旧站在远处,握着拳头道:“媞媞,单日瑶她做错了事情,尽管是无心之失,然而她也会过来找你赔罪,可你呢?你有没有犯下过错,却并没有向人道歉的?”
  “我犯下过错?”都媞媞一愣,不知他何出此言,道:“我犯下的错,可太多了,都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件。”御俊初喃喃道:“你曾经伤害过,一个喜欢我的女人。”“喜欢你的女人,是单日瑶么?”都媞媞蹙眉。
  “不,不是她,是秦果儿。”他道:“你曾经伤害过她,你记不记得?”都媞媞迷迷糊糊的道:“我和那秦二小姐好歹也认识,我无缘无故的伤害她做什么?”
  “你忘了么?你用一具别人的尸身,冒充秦果儿的尸身,骗我们大家秦果儿已死,使得她的父母肝肠寸断,间接也伤害了果儿与我,你难道一点愧疚都没有么?”他问她。都媞媞本来正玩弄着那汉服,那花瓣,听到他说到此处,心下一慌,手中的花瓣尽皆落下。她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我……我……”
  见她这样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御俊初便明白了一切。他走近一步,蹙眉问她:“这么说,当真是你做的?媞媞,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你设的这个骗局,让我曾经心如死灰……”“我也是没有办法!”都媞媞神情恍惚无定,如梦中一般,喃喃道:“你是因为方才那位绝世美人烟消而去,所以……才心绪恶劣生我的气么?你一向温柔和悦,怎的这下却这样凶恶?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她形容枯槁,精神颓丧,不免露出乖僻之语:“俊初哥哥……你知不知道,那个时候,我用那具腐烂的女尸,去冒充秦果儿的尸身时,也是这样的害怕的。我还记得,那天,我一个人在街上游荡着,在一家首饰店中……逛着、看着的时候,忽然见到一个大婶拿了一枚钻石戒指来卖,我一眼就看出来那钻石戒指就是你的那一对,我赶紧将那钻石戒指买下来——”
  “那戒指很贵……花了整整二十多万元,我没有那么多钱,只能去弦月小院向阿冷去借,阿冷非常爽快的就借给了我,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府里的赭女向他报来,说是那湖水之中捞出一具……女尸,这具女尸乃是曾经在他府上大闹了一番,后来被阿冷杀掉的一个女杀手。那个女杀手被机关烧毁了全身,又被水浸泡了数月,她的尸体真是溃烂不堪,看之作呕。”
  “然而……那个时候,我忽然灵机一动,我见你为秦果儿那般愁苦,她一日不寻回来,你一日不死心,于是,我就将那枚戒指戴在那女尸手上,又将她裹在麻袋里,再拖到永定河畔,将她扔进了……河里。”
  “之后……我再找着她曾经写给你的信,仿造她的笔迹与文笔,给你写了绝笔信,我记得你给我讲过,你与她经常一同去那所教堂里做礼拜,便把那信搁在教堂的琉璃十字架下,又在那钻石戒指的后面刻上小字,让你寻到那里,找到那封信,误会……她已然死了。”
  “我做这一切,没有想过要伤害谁,只是想要让你对秦果儿死心!”
  她说到此处,两眼湿热,举袖来拭,御俊初见她可怜,也不忍责怪她——想她所做的这一切,也无非是为了得到自己,念及于此,真是茫然无措。
  而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又如何去向秦果儿致歉?自己既然已经决定陪伴她一生一世,那么她的事情,也就是自己的事情,她的过错,也就是自己的过错。
  无奈之下,决定自己去寻那秦果儿致歉。
  待他来到秦果儿家时,已是晌午时分了,秦父秦母皆不在家,秦家的下人认得他,打开门让他进来,御俊初轻敲秦果儿卧室的门,她却不在卧室。
  她在哪里呢?他站在窗口处举目远眺,见她却在附近的那座教堂处,在那里蹲着不知道在做什么。御俊初连忙告辞了秦果儿家,来到了教堂。
  一只小鸡蹿到了他的脚下,御俊初见地上,平白无故的多了许多小米,再抬头看,见秦果儿在那里拿了一个小碗,从小碗里抓出小米来喂养小鸡。
  御俊初向她走过去,许是听到了脚步声,秦果儿回过头来,见到了他。
  虽然,她已经习惯了脸上的伤疤,可是,当看到御俊初出现在面前时,她还是习惯性的用额发遮住脸颊:“俊初哥哥,你怎么来了?”
  御俊初笑笑,欲言又止,不知该从何说起,见他不说话,秦果儿努力装出无事样儿道:“你见我现在这模样这样丑,又在这里喂养这些小鸡,好像一个农妇一样,和你记忆中曾经的秦果儿不一样了,连话也不想与我说了。”
  “不,你还和我记忆的秦果儿一样美。”他道,曾经,他们也有可能成为一家人,然而,世事无常,在最后,他们也并没有走在一起。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们的友谊,他们的友谊,将是一生一世。
  “今天,我来找你,是想对你说一声——对不起。”他诚恳的道:“就像你所知的一样,那日买走你的戒指,假冒你死去的罪魁祸首的便是都媞媞,她已经全然认了,但是,她现在有了残疾,再加上精神有异,无法登门向你道歉,所以,果儿,我来这里,是代替她向你道歉的,因为,以后,她将成为我的新娘子,她的事情,也就是我的事情,她犯下的错,也由我承担。”
  秦果儿本来已然放弃了御俊初,没有了美貌的她,已经没有了自信去追逐自己心爱的男人,可是此刻听到他这么说,也由不得心头一疼——曾经,他们才是有婚约的男女,可惜婚事无期,今生今世,也无法成为一对璧人,而现下,他为了另一个女子来为她道歉,想到这一切,不免感叹。
  四周清幽,微风拂来,漫无落英缤纷,正当她楚楚发怔时,那教堂里蹿出一人来,却是白小鸟,他一见到御俊初站在秦果儿身旁,便不由得发了火,上前几步,却将拳头落在御俊初的腹部,秦果儿见状,惊慌失措,拦了他道:“白小鸟,你干嘛打他?”
  这白小鸟打了几拳,见御俊初也不还击,火气也就没那么浓烈了,道:“我就是看不得这个人出现在你身边,果儿,你知道的,他是个花花大少,他害了单日瑶,又要来害你,我可不答应,因为,你现在是由我来保护的人,我不会让你受伤的!”秦果儿脸上一红,道:“你这个油嘴滑舌之徒,真不要脸。”但是,她又由衷的觉得,白小鸟的“不要脸”中,带着许多的可爱。
  秦果儿正是豆蔻芳华,虽然已然不再明艳入时,华丽照人,然而她那似柳丝扶风、亭亭玉立的少女身姿,依旧存在。御俊初见她在那里整姿弄发,而白小鸟却在那里快语相逗,两人默契非常,心中忽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他二人已然相熟到这份上了——今日,他二人一同来这教堂悠嘻玩乐,而这群小鸡,却是教堂的新牧师所养,这一切的变化,他都不知道。他们的快乐,已然再也不需要自己了。
  白小鸟见他久久不说话,只是以失意的眼神看着他,他内心早慧,知道他心头所想,便道:“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去纠缠单日瑶了,我已然有了新的爱,不会再那么下作,去继续缠着她了,御俊初,你比我幸运,但是你的爱永远不会像我的爱这样清晰明朗,你的爱就像猜拳,猜来猜去,到最后,连你也不知道你自己想要什么了。”
  御俊初被他说得无语凝噎,秦果儿见状,微微蹙眉,训诫白小鸟道:“请你不要这么说俊初哥哥。”“果儿……”见秦果儿维护着自己,御俊初微微欣慰,“我知道白小鸟说的是事实,我接受,我更知道,你永远是我的朋友,我的知己。”
  秦果儿听到他这样温柔的话语,以致眼眶湿润,道:“俊初哥哥,对不起,我也不能再爱你了,但是,我会永远把你掩埋在我心最深处。”
  “果儿,好果儿……”御俊初惆怅道,“如果当时,你没有遇到那场大火,也许我们就能成为夫妻。”“只是,这世上没有如果。”她续了他的话。
  曾经的往事,灰飞烟灭去罢!
  御俊初带着淡淡的伤感,淡淡的失意,离开了这颗青果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秦果儿怔怔的。那白小鸟见她这般光景,心下如狂风卷动——
  这一对男女,说来真是有趣——他爱着她的情敌,她亦爱着他的情敌!好个奇妙的缘分,他们都是不被爱的人!这层心理,使他们慢慢亲近。又巧上加巧的是,这二人都是风趣幽默的少男少女,真是不遇见倒好,一遇上了,斗嘴打趣,日子反而过得快活,最初,是需要一个安慰,到的后来,反而离不开彼此了。
  秦果儿内心深处,已然把白小鸟视作了“自己人”。此时此刻,她不想孤独一个人,便带着这“自己人”回到家里,不想刚一回家,却见得秦玉儿和海力坐在家里。
  秦玉儿见得姐姐回来了,眼睛一红,却往自己屋里蹿去,那海力见到她了,却站起身来,迎向她:“果儿,你回来了,你知道么?我们等你好久了。”他伸出手去,握住秦果儿的手,将一粒松子递到她的手里,道:“你还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可以为我做一件事情么?”
  他这么突然的,将这一粒子籽递到她的手里,又说起她曾经与他的无心玩笑——他的表情是那样的认真,也让她认真起来,她握紧松子,道:“好好的既然说起这个来了,我不是在做梦吧,现在的我,还能够帮助别人做什么事情了?不过,我既然给予了你这颗松籽,那么,它便永远有效,你既然现下有求于我,我便会凭尽我全力,去帮助你的,说吧,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
  “我要你去面试《蛛蝶》的女主角。”海力认真道:“是的,《蛛蝶》。”
  “这部电影的导演叫花鬼,是我在云南时认识的忘年交,他的这部电影,讲述的是一位少女为爱而蜕变的故事,因为花鬼是个非常严谨的人,一直以来,他都没有选中他满意的女性作为女主角,所以,这部文艺片,到现在都还未开拍,而我,向他推荐了你。”
  “过去的你,虽然婷婷袅袅,是无数轻薄浮浪的男人心中的梦中尤物,但美的肤浅。可是现在的你不一样了,你经历过风霜雨雪,比较起你的同龄女子,你活泼泼的眼睛更有内容,你孱弱弱的身躯更有力量,你一定可以演好这部电影的。果儿,我听秦玉儿说,你从小的希望,是将来成为一名电影女明星,你一定会成功的。”
  “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自那日与你在北京郊区相逢后,秦玉儿便常常对我说起你的事,她说,她曾经很嫉妒你凡事称心如意,却没想到你如今却这般命运多舛,她十分后悔当初对你的所作所为,她想向你道歉,却低不下头来,我替她向你道歉——果儿,我会好好爱你妹妹,也希望你好好的爱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