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俊初心里面这样想着,但是他说不出口,单日瑶眨巴着她那双浓眉下的黑眸,看着他道:“你要知道我的故事么?你想了解我么?”御俊初点头道:“你有什么事,请你告诉我,我愿意做你最好的听众。人与人的了解都是渐渐升级的,你看啊,昨天呢,我与你压根不认识,可是今天,我却知道你叫单日瑶,你晓得我叫御俊初,这是多么奇妙的缘分呀!有的时候,我也孤独,我也需要一个女士,能够听我说话。”
单日瑶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我与你真是一见如故,既然这样的一见如故,就不知道你会不会愿意陪我一同去做一件事情。”她看了看四周,周遭有一扇窗户,白白亮亮的,擦的很干净,她走过去,将窗户一把掀开,一阵清凉的风吹拂过来,将她的头发吹的很乱。她笑眯眯的对他道:“你愿不愿意与我一同做疯狂的事情,我们一起从这里跳下去……”
御俊初心下一惊,从这里跳下去?这里可是九楼!从这里跳下去,恐怕就没有命再走上来了。可是,她真是尘世间最浑然天生的恶魔,她的一笑,能够让男人脑子一热与她一同做疯狂的事情,因为这华丽而漂亮的眼睛,因为这华丽而漂亮的笑容,他心里起了一阵热腾。这是青年男子常有的一种忽然产生的傻瓜般的勇气。他走过去,站在她身旁,道:“其实有的时候,我也想要去做一些疯狂的事情呢,可是,没有人指引我……”他双目含泪道:“我恨我自己,没有办法帮助你摆脱你的悲伤……”他说完哭了起来。“单日瑶,单日瑶,你的名字多么美好啊,孤独的太阳,孤独的太阳,我愿意永远受这份太阳的煎熬……”他站在窗边,身子就这么慢慢探出去,这下,单日瑶紧张了起来:“御俊初,你,你别真的做傻事……我……我与你闹来玩的……”
天底下的男人不都是这样的么?嘴里说一套,做的又是一套,说爱她爱到情愿去死的男人有很多,可真的会有一个人愿意这样做么?她每次一与男人们玩这套游戏时,是真的感觉最有趣的时候了!看到他们的反应——要么惊出一身的冷汗,支支吾吾的,要么大骂她是疯子,抽身离去。无论是哪种行为,都会引发她的大笑,唯独今天,被惊出一身冷汗的却是她!
御俊初却仿佛完全不关心周遭的一切,他空发臆想,为着自身的无能为力而忧伤。因为,他无法使她摆脱她的忧伤——倘若你喜欢上了一个人,你却无法使她快活,你该不该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赎罪了?他现在就是这样想的,他的心微霜凄凄。他道:“单日瑶,你要我陪你一同跳下去,我便一同跳下去,等到了下一个时空,我还要再见到你,希望再见到你的时候,你的笑容是真实的,你的故事不那么复杂,只有我在你的故事里唱着歌……也许第一次见面说这样的话,有些唐突,可是,我想对你说……”
“我……我爱你……”
单日瑶听他脱口而出这三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字,一颗心开始猛烈跳动起来,她见他闭上眼睛道:“我数一二三,我们便一起跳下去吧,这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浪漫、最真诚的一件事情了,一、二、三……”
他的身子就这样往前倾,单日瑶高呼:“别呀,别跳下去,我要你活着!”她就这样拉扯着御俊初的手,可是,她与他的手心全是汗,她抓住他的手,却打了滑,御俊初就这样硬挺挺的从窗户栽了下去——
“啊!”只听一声女子的尖叫,划破了长空。
这样蓦然无情的邪世,竟然叫她遇上了——这样带着暮春气息的男孩儿——
肯为了她死。
北京第*医院,骨科住院部。
丽日中天,一辆黑色轿车急急的停在了住院部的停车场,虽然停下了,车里人却还未下来。住院部理应是安静的地方,然而车里人的说话声,隔老远都听的见。
这车内人便是御乾,只听他大声嚷嚷道:“我现在没法儿去开会,你只知道我是个老板,知不知道我是个老爸呀!我儿子现在躺医院里了,老王啊,就麻烦你帮我先撑一段时间吧,我忙完了私事一定过来。”他挂断了电话,才没好气的从车里走出来。
他打听到他儿子御俊初就住在一楼的第六号房,便急急忙忙的赶去。
一路上,就听见身边的护士们在那里闲聊:“哎哟,你没看那小伙子,长的那是一表人才呀,没想到也会为了女孩子做傻事,从那么高的楼上跳下来……”
他听在心里,更是焦躁了,待到了第六号贵宾房,他把门打开,见屋里除了他儿子御俊初在那里手打着吊瓶,腿绑着绷带吊在那里外,他老婆,大女儿和三儿子都在那里。
那吴艺芝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喂御俊初巧克力:“啊,乖,吃了这个呀,心里就甜了,把那些不好的事情都忘记,啊。”
御俊初因为受了骨伤,断了五荤三厌,吃了一天的清淡菜肴,嘴巴也淡了,想吃浓一点的,甜一点的东西,于是吴艺芝便买了巧克力来慰劳他的嘴巴。御俊初一边吃着巧克力,一边看着窗外——蜂蝶多情,乱撞窗棂。他就这样一直呆呆的看着,直到听到门响声,转头看见御乾来了,才叫了一声:“爸,你来了。”
御乾点点头,慢慢的走过去,吴艺芝给他挪了一个位子坐,御乾坐下,对御俊初道:“儿子,你……你是不是因为失恋想不开,跳楼了?”
御俊初不置可否,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御乾见他不回答,以为自己猜中了,他唉一声道:“我以为你年纪虽然小,但是个成熟稳重的男孩子,不至于做出这样的傻事,可我没想到,你……你竟然……”
御俊初眉头一直紧蹙,他道:“如果我说,我没有失恋,你们会不会相信我?”所有人都狐疑的看向他,御俊初不想让父母担心,无奈的叹口气,以一种似乎很轻松的口气道:“看吧,你们压根不相信我,我从一开始住进来的时候就说了,我是不小心摔下楼去的,我要擦窗户,结果呢……一下子栽了出去,幸好六楼有一个雨棚子,结果我摔在那雨棚子上,把腿给摔断了。”
“你骗人!”御蒂娇喝一声,用手指着他道:“爸妈,你们还说我经常骗人,在外学了世俗巧诈那一套,不像弟弟这般诚实又可靠,但这回,我可得说了啊,他在撒谎!”御俊初唾她一口道:“没你的事儿,你瞎搀和什么呀。”御蒂娇道:“我是你姐姐我怎么能够不管你呀!你会跳楼,都是因为她,如果没有她在那里胡说八道,你怎么会跳下去?”
“她?哪个她?你说的是谁?”御乾问她,御蒂娇想了想道:“唉,也要怪我没记性,我到现在还记不住那女的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问弟弟他也不说,守口如瓶。我告诉你们呀,就昨天吧,我在弟弟家住了一宿,到今天早上我起床上厕所时,见他带了一个女孩子回来,可恨我当时睡得迷迷糊糊的,压根没仔细看那女的,只记得她个子蛮高的,应该比我还要高一些。后来我在厕所里蹲着,就听他们两人在外面说话,那个女生好奇怪的,本来说的好好的,却忽然要弟弟从窗户跳下去,也不知道她给弟弟灌了什么迷汤,弟弟他还真的跳下去了……等我听到尖叫声,从厕所里跑出来时,那女的已经不见了身影,我从窗户探出脖子去看,见弟弟落到了楼下的雨棚上,你们知道当时我的心情吗,我的心脏简直就像要从心腔里蹦出来了一样,我赶紧打了110和120,才把我弟弟给救上来,结果他不感激我,还怪我多嘴向妈妈打小报告,你说,他有多可恶!”
“御蒂娇,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还说得那么清楚干嘛?”御俊初不免抛出一句来。御乾问他:“她说的是不是真的?那女的是谁,竟然这么害你,你为了这么个女人跳楼,你怎么对的起我跟你妈含辛茹苦、心力俱瘁的把你养大?”“爸爸,你不能怪她,因为,我特别爱她。”御俊初也这样回答了他。他这样的回答,令所有人都一愣。
吴艺芝不免增了几分凛凛生寒之感,她呵斥住了他:“你现在这样的表现,无论你有多么爱她,你都不可以再跟她相见了。”
“老妈……”御俊初对她道,“你就是允许我跟她见面,我都见不着她了,我除了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以外,我不知道她住哪里,在哪里工作,在哪里生活和学习,对于她的一切,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没有你的阻止,我……我也见不着她呀。”
“你小子……连她是什么身份都不知道,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爱上她了?我一贯当你是个心性聪明的孩子,不想你这样糊涂。”御乾不免感到这女人着实可恶,他道:“你说,那女人叫什么名字,我去查来,看看她到底有什么本事,把你给害成这样?”御俊初见他父亲生气,如何敢说出单日瑶的名讳来,他紧闭上嘴,摇了摇头,就是不肯说。
御乾见逼问他无法,又回过头来问御蒂娇:“你不是说,当时你在现场么,你可听得那女人叫什么名字?”
御蒂娇低头玩着手指甲道:“那个女孩子吧,叫什么名字,我还真没听清楚,我现在想想,好像叫什么山,什么妖的,哈!”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用手一指道:“我明白了,她叫黑,山,老,妖!她一定不是人,是黑山老妖修炼成精,专门吸男人魂魄的那种,亘古至今,这种妖孽是最难破的!我说她不干净,一定得请个清风仙骨的道人来做法,去去晦气。”
吴艺芝听她说这样的瞎话,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猛的拍了她腰杆一巴掌道:“别胡说八道了,越听我越心惊。”御蒂娇搓耳揉腮道:“难道不是么?我就说她是个妖精,否则,我弟弟一辈子见过那么多美女,投怀送抱的多了,怎么就迷上这么个一问三不知的女人了?”
众人想想,也不知道该信还是不该信,都均无话。
那御俊初躺在病床上,想的又是另一回事——他现在多少是有些后悔的吧,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能够与这刺儿尖利的女郎一同共死,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可惜,如果说她是个疯子,那么他就是一个傻子,到最后,只是他一个人跳下去而已,她并没有跟他一同跳下去。
她是在玩弄他吗?她玩弄他,她得到什么好处了么?也许她当时说的是真的,可是女孩子胆子小,事到临头退缩了,也是有的。不过如果再有下一次,他不会这样迷糊了,因为他了解了他除了爱她的心之外,没有一处是应该属于她的,他必须顾及他的父母,他的兄弟姊妹,这是他清醒后的良知。
他看向窗外,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机会再次见着她——这个神秘的坏女人。
入夜。
这一天晚上,给御俊初守夜的人便是御俊悦,御俊悦对于哥哥这次的冲动行为,在不赞同中,又有几分惊奇和佩服,御俊初无论各方面都要比御俊悦来的优秀,唯独对于恋爱的情商,却永远不如御俊悦那么出色。御俊悦作为御家的三少爷,身边的女朋友,仿佛走马灯一样的换来换去,玩腻了可爱的,就换温柔的,玩腻了温柔的,就换开朗的,玩腻了开朗的,再换其他口味的,这是他的生命爱好。这虽然不是一个好的爱好,但至少他爱过,可他哥哥不一样,尽管追求他的女生一大把,但他从来都没有给过她们太多的机会,他不得不承认,他哥哥没有爱过的这个事实。
但现在,他哥哥终于开窍了,御俊悦一想到这里,不禁佩服那个让他哥哥肯为她跳楼的女人——不管她带来的结局是什么,至少让他哥哥体会到了爱一个人的滋味,这是好事,不是么?
而现在,他的哥哥睡着了,他半躺着睡在枕头上,而御俊悦却睡不着——在医院里闷了一天,晚上就很难睡着了,他摸了摸裤子口袋——哎哟,不好,烟没了。
他从窗户口望去,见医院的小卖部还没有打烊,虽然被父母严令叮嘱不可离开御俊初半步,但他从来不是一个听话的人,于是他便轻手轻脚的把门打开,悄悄的溜了出去——反正护士就在大厅里,他哥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有什么事不会喊呀?非得把他困在这里一晚上,那不是要他的命么?
他就这样溜了出去,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时针指到了十一,还有一个小时,这一日,就要这么唐突的过去了。
医院很静,这么晚了,住院部大门处并没有多少人来人往了。
他刚走到门口,正要下那七级台阶,却有一个粉衣女郎与他擦肩而过。
这女人飘然而至,她的身上涂着第五大道香水,御俊悦的鼻子一闻就闻出来了,美好的女香,配合着这女人的身段,难以不招男人遐想,不过可惜,她带着一顶粉色的大檐帽,遮挡了她的脸,使御俊悦看不清她的模样,如果不是在医院,御俊悦一定会吹一吹口哨,当然,医院的药味道,使他现在并没有这样的心情。
他就这样走出医院大门,去烟摊买烟。
他不知道,在他身后,这粉衣女郎就这样径直去到他哥哥的病房。
单日瑶就这样来到了御俊初的病房前,当她看见御俊初的病房没关,屋内并没有多余人守着他时,她有些疑惑。而当她看到御俊初躺在病床上,歪着脑袋睡得好沉,听见他的鼻子里发出轻微的呼吸声时,她的眼睛又有些湿润。谁都有可爱与可恨的时候,那么这时候的他,是最可爱的时候,这时候的她,则是最可恨的时候了吧。
单日瑶就这么摇摇头,轻声道:“御俊初,你这个小傻瓜,你知不知道你这一跳,害我一天都吃不下一粒米饭,我本来不想来找你的,可是我做不到,因为我真的害怕你有事,我真的好害怕你有事……”
她就这样轻生念叨着,没有听众。正好这个时候,她忽然听到后面有动静,轻轻抹了抹眼泪,见一个少女,提着大袋小袋的水果,正往这边赶。
这少女穿着一身黑衣,手上戴着黑色手套,体态婀娜,造型时尚,她有一双完美的眼睛,这双眼睛这样好看,谁看了都会喜欢的,她正走的匆忙,抬头看见单日瑶站在房门外,神色微慑,正狐疑间,这时候她提苹果的口袋忽然断了,苹果洒了一地,她哎哟了一声,停下来,将苹果一一捡起来。
其中一个苹果,滚到单日瑶的脚边,单日瑶轻轻蹲下身子,将苹果捡起来,然后递给她:“你提这么多的东西,可不觉得沉么?”
这少女便是秦果儿,今天,她在学校练习了一天的指挥棒,很晚才回到家中,一回到家里,就听父母说御家二少爷住院了,她心急如焚,连忙买了些水果赶了过来。
此时,她见这女人递了苹果给她,便以微笑还她:“谢谢,我不觉得沉。”她从她手里,接过苹果。因为她是蹲着的,所以往上看,可以看清楚她大帽檐里的那张脸蛋,这是一张冷艳中带着帅气的绝世面庞,秦果儿在中央戏剧学院见过那么多漂亮的女孩子,却没有一个女孩子比得过面前的这位美人,她不禁心里想着:这女人生的可美,我在班里所见到的女同学,也是如花似玉,可是我今天见到了这样漂亮的女人,竟然开始觉得她们各个都变的模糊杂乱起来了……
单日瑶见她在看她,也笑了,道:“那好,你提这么多水果,是要去看人吧,是你男朋友么?不知道是哪个他,能够被你这样好的姑娘相中。”秦果儿低了低头,马尾上的乌发,便遮挡了她的脸蛋,她道:“才没有了,可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唉,算了,不说这些有的没有的,谢谢你帮我。”她将苹果全都收拾进另一个口袋里,站起身来,对她笑笑。
她笑起来,两个酒窝,单日瑶不禁觉得心悸——若果她是男人,定然招架不住一个女孩子这样甜美的笑容。
二女别过,那单日瑶走了几步,虽然她没有回头,却依旧听的见,她开门,进去了御俊初睡着了房间,她闭了闭眼,禁止眼泪流下。
每一次都是这样,每一次,她所爱的那个人身旁,一定会有另外一个人的身影。而她,每一次都是晚来的、迟到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