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之夜,乏累爬上身,周冠宇搂着夏小琳就睡了。朦胧中,感觉有人站在床前,精神一紧张,浑身的汗毛竖起来,心想,“莫非进来小偷了?”
这是花园式别墅,墙头很矮,很容易翻过墙的。这个念头一闪过,周冠宇立马掀掉被子坐了起来,大声喝问:“谁?”
拉亮灯,看见丈母娘站在床前,正在替夏小琳盖被子。
虚惊一场!同时也尴尬之极!丈母娘招呼也不打,私自进他们房间,这让周冠宇很反感。
“小琳吧,自小睡觉就不老实,喜欢踢被子,因为时常蹬被子,导致肚子受凉,经常感冒,只要在家,我每天晚上都过来两趟,帮她盖好。”方青梅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神态自若地解释道。夏小琳在她心目中,永远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什么破习惯?现在不是夏小琳一个人,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女婿?”周冠宇郁闷地想。
他睡觉一直不喜欢穿睡衣,浑身上下就一条小裤衩,这样能让身体感觉很轻松。周冠宇赤裸着上身,无处躲无处藏。
见周冠宇尴尬的模样儿,夏小琳对母亲说:“你以后进来敲个门吧!”
方青梅不乐意了,铁青着脸摔门而去。
夏小琳安慰周冠宇:“妈妈是好意,她孤身一人把我带大不容易。咱不要惹妈妈伤心,她愿意盖就来盖吧!”
想想也是,多年来方青梅和夏小琳相依为命,形成的积习一下子很难改掉,不应该和她一般见识。他和夏小琳好不容易结婚,不能因为丈母娘进他们的房间而闹得不愉快。只是,这样的事情,让他很尴尬。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习惯的力量使方青梅到了半夜就起来给女儿盖被子。夏小琳上大学不在家那段时间,她都习惯每晚进女儿房间看看。方青梅也知道现在有了女婿不方便,可是一到那个钟点就身不由己,好像睡着不起来,就是逃避了自己的责任,于是仍旧忍不住爬起来。
周冠宇发现,方青梅每次进他们房间,都是推门而入,就像进自己的房间一样。他知道,她是好意,可心里无法接受这种“好意”。他像防贼似的提放着,脑子里总是绷着一根弦,睡不踏实。就是把房门锁上,方青梅照样能找钥匙打开,照进不误。
“变态!”周冠宇看着方青梅的背影在心底恨恨地吼道。
实在忍无可忍了,再这样下去非被折磨出神经病来不可,周冠宇觉得自己的生活隐私被丈母娘窥觑着,生活在高度囧迫之中。每到晚上就心绪不宁,不敢和夏小琳调情,不敢做爱,生怕丈母娘一步闯进来。白天他就越发萎靡,困顿不堪。他觉得自己是那样困惑无助,失去了自我,精神压力很大,几近崩溃。
再不和夏小琳谈谈,他就要疯掉了。
“小琳,咱们睡觉的时候,能不能不让妈妈进来,这多尴尬啊!”周冠宇央求道。
“她是我妈,喜欢进就进。她关心我们,有什么可尴尬的?一家人要学会包容。”夏小琳很不以为然,方青梅进她的房间,习以为常,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你站在我的角度考虑一下,我是女婿,觉得不方便。求你了,跟妈妈说说。”
“真是的,习惯就好了!”夏小琳满不在乎。
“老婆,求你了!”面对周冠宇低声下气的恳求,夏小琳答应跟母亲谈谈。
方青梅听女儿这么一说,脸拉得比驴脸还长,“好心好意替女儿盖被子,女婿却认为不方便,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撒大女儿容易吗?有了女婿,连给女儿盖被子的权力都被剥夺了!”
一个人的积习,要改也难。到了那个钟点,方青梅必醒无疑,不去夏小琳房间看看,她急耳挠腮,好像生活中少了若干东西似的,心里空荡荡的,患得患失,这种情绪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失去夏小琳这个重心,方青梅很久不习惯。二十五年来,她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夏小琳,把自己人生的全部希望,毫无节制地堆加在夏小琳身上,她的所有欢乐与痛苦也都维系在夏小琳身上。她的潜意识里,夏小琳是她永远也长不大的女儿……
看着女婿笑意盈盈的脸,她就来气,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甜酸苦辣都有。
每天早晨,小夫妻俩还没起床,就听到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夏小琳和稀泥,“住家里真好,不用忙活做饭。你是小辈,给咱妈个笑脸,什么事不就过去了?”
周冠宇讪讪地说:“你妈拉耷着个脸,比驴脸还长,我叫她,她都不理我,还去赚没趣?”
夏小琳撒娇说:“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耐心点,妈妈会被你感动的。”
“妈,早!”每天早晨,周冠宇都笑眯眯地跟方青梅打招呼,方青梅权当没听见。
保姆把饭菜端上来,开吃了。方青梅一边吃一边絮叨,“女大不由娘,长大了,不和娘一条心了……”
夏小琳权当耳旁风,周冠宇也不搭理,任由方青梅嘟囔,没人接腔。
周冠宇狼吞虎咽扒几口饭,起身道,“妈,我吃饱了,上班去了。”
“我也吃饱了,冠宇,咱们一起走!”
失去了唠叨对象,方青梅使性傍气地撂下筷子。
周冠宇下班不爱回家,在办公室里磨磨蹭蹭,能熬多晚就多晚,直到夏小琳打电话找,才无精打采的回去。
“怎么还不走?”下班后,喻可欣看见周冠宇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她没地方去,回家也是一个人,走的已经够晚的,没想到周冠宇比她还晚,最近一段时间,付振宝总是出差在外。一个人在家,不爱做也不爱吃。总是去老父亲那里蹭饭吃,也不是长久之计,吃完了还得回家,一个人冷冷清清呆在家里,要多无聊有多无聊。
说到回家,悲凉从心底升起,心都凉透了。
“不爱回家。”周冠宇如实回答。对喻可欣,他从来不设防,有什么说什么。
“走吧,陪我去吃个便饭,你小宝哥也不在家,我也没地方去。”喻可欣的兴致也不高。
“好的,找个安静的地方坐坐。可欣姐,我都快要郁闷死了。”周冠宇伸了个懒腰。
“那就去伊兰特西餐厅,那地方安静。”
两个满腹心事的人,在苍茫的夜色中,互诉衷肠……
“可欣姐,我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周冠宇把玩着一杯红酒,深沉地长叹一声,眉宇间带着一抹浓得化解不开的忧郁,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不哭,不哭,男子汉大丈夫流汗不流泪……”
眼睛很酸,他却不让眼泪流出。所有的烦恼,变成一种绝望的失落,扯不断理还乱,万般滋味在心头。
“看你的样子很颓废,怎么了?”喻可欣关心地问。
“母爱的枷锁好沉重,压得我透不过气来。”一提起这事,周冠宇就头痛欲裂。他强忍愤怒,把丈母娘每晚进他们房间替夏小琳盖被子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喻可欣。日子过到这份上,只剩下郁闷和尴尬了。爱成了枷锁,家成了牢笼,人不自觉地想挣脱这个牢笼,走出围城。
喻可欣皱起眉,愤愤不平,“你丈母娘怎么能这样呢?是不是有窥觑欲?女儿、女婿的房间怎么说进就进,还有没有隐私权?任是谁也会被逼疯的!”
周冠宇连叹了几口气,“可欣姐,我想搬出来住,可是小琳不肯,我该怎么办?”
“夏小琳真是不懂事,这样下去会赔上自己的婚姻。你丈母娘也真是的,应该放手的时候不肯放手,过于自私的独占的爱变成了伤害,伤害了自己所爱的人,也伤害了自己。”
“可欣姐,在这个城市里,我只有你这么一个能说心里话的朋友,你帮我劝劝小琳吧!我真不想和丈母娘住在一起了。”
“冠宇,小琳养尊处优惯了,搬出来住会不习惯的,劝也没用。既然改变不了现状,你就既住之,则安之,凡事不要往心里去,日子还得一天一天重复过下去。”
“也只好如此了,我的命好苦啊!”周冠宇灰心丧气,神色黯然。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和付振宝的婚姻,也越来越沉闷,沉闷得令人窒息。就是他不出差,我们俩也无话可说。夫妻间的默契不再是心有灵犀,而是彼此常年互相克制和忍让。”借着酒劲,喻可欣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
是啊!关起门来过日子,一家不知一家的难处。
脑海中闪现出付振宝牵着一个靓妹逛街的身影,周冠宇向来不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他体会到喻可欣的痛苦、悲观和失落,苦笑着说:“可欣姐,婚姻中,老婆是丈夫最熟悉的陌生人。两个人天天相对,哪有那么多话说上?”说话间,周冠宇的心骤然跌落,付振宝有了外遇,心没在喻可欣身上,可不是会流露出不耐烦,这话周冠宇说不出口,看着喻可欣落寂的表情,周冠宇心里难过极了!
两颗孤独的心,相互慰藉着,有些话说出来,心里顿感轻松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