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校场,李隆生已经披甲严阵以待。
步甲骑兵当先为首,后面跟着上万名弓弩手。
只因为一个人,李隆生几乎拿出了全部的家当,皇帝身边这样的人要是再多几个,天下诸侯不用说自立,连谋反的念头都不敢起吧。
李隆生正自思索,心中隐隐有忧虑,转念想身边千军万马,他原刀斋在厉害,总是一个人。
思及此,心中稍稍宽慰。
烈日无风,校场干燥,马匹不断地发出啼声,千万人急躁地等着原刀斋的出现。
一道人影在高温蒸起的氤氲中逐渐的变的清晰,一身血染殷红,琵琶骨被精钢铁索穿透,左手顽石大锤,右手三尺寸光。
大步流星往那千万人群中,款款而来。
“你凭一己之力是不可能搏杀天下的,有时候该忍的要忍,该退的要退。”
老者的话,言犹在耳,此战若死,这一句话不啻于原刀斋此生最好的注解。
黄土新坟竖着的墓碑上,该雕刻怎样的墓志铭?
或许只能是:天下狂人第一,欲以一己搏杀千万,惜败身陨,尸首化为肉酱,做衣冠冢。一生不知何为忍让,何为退却。
吊楼上,侦查的士兵看到原刀斋的身影,士兵见识过原刀斋在校场和八门金锁阵的对决。
今重又见此凶神,虽然只远远望着,但已经吓的结结巴巴。
“来……来……来了,他来了。”
一句话,被侦查兵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了出来。
整个校场发出一阵整齐的哗啦声,所有军士抽刀披甲,弓弩手弯弓搭箭。
只等点将台上,淮南王一声令下。
五百步,四百步,直到距离三百步!
点将台上,鹰隼旗上下翻飞。
弓弩营长官大喝一声:“放。”
“嗡……”
万箭破空,语音不绝。
利箭破空而来,仿佛天空中缓缓升起一层乌云,遮天蔽日。
原刀斋昂头看了看,扬起右手石锤,挥舞着,石锤连着精钢铁索飞速地旋转,形成一道屏障将原刀斋整个人护住。
利箭破空之声不绝于耳,第一次齐射完毕,地上已经遍布箭矢。
“李隆生,你出来。我只要你首级!”
虎啸一般的震喝声,宛如晴空霹雳,贯穿整个军营。
点将台上,李隆生遥遥看着那距离阵前两百余步的原刀斋。
他的刀横隔在胸前,那一式李隆生是见过的,真是天演三式,第二式:回光。
“放!”
弓弩营第二波骑射又到!
乌云从地面升起,往上拔高遮蔽了耀眼的烈日,失去阳光的照射,一阵阴凉从原刀斋身体中传出来,然而只是一瞬,只是一瞬,一股灼热从内而外爆发出来。
“喝!”
人与刀,已化作一道流光,射进千军万马之中。
第二波齐射落空,杀戮开启。
已然近身短兵相接,弓弩手直接废了。
虽千军万马,依旧人仰马翻。只一个人,随时被大军淹没,李隆生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每一次,当原刀斋被淹没的时候,李隆生都伸长了脑袋,想要看清楚,他是不是死了。
然而每次,那夺目的刀光闪过,都让李隆生的期许落空。
半个时辰,于原刀斋而言仿佛已杀伐了百年。
寸光依旧雪亮,不然丝毫血污,只那血染的衣服,一直是湿着的,新的血液层层叠叠地喷涌上去。
半个时辰,回光式他用了多少次?
身体,体力,明明已经被掏空,在耗下去,不过是死。原刀斋很明白,这样的杀下去,自己累也要累死了。刀不止,人不停。
身体内越来越热,似乎置身于熔炉之中。
原刀斋砍翻冲上来的一骑,一刀断首,然后退了一步,这是杀到现在他第一次需要后退才能站稳。
寸光拄着地,支撑着他的身躯不至于虚脱倒下去。
“他不行了。”
“大家不要怕,一起杀了他。”
“千刀万剐了他。”
这样的话,不断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
点将台上李隆生一拍大腿,哈哈哈大笑着站了起来,道:“原刀斋,你总算是扛不住了。”
“你他妈扛不住了!”李隆生大喊着,一脚踹翻矮桌,“操,三千人!他妈的,累也累死你!”
“我李隆生有是那么好杀的么?”
原刀斋微微昂着头,头顶上的太阳晒得他有点头晕,红色太阳在严重竟然缓缓地变成了黑色!点将台上,李隆生扬起了黑旗,纯黑的颜色代表着不顾一切绞碎敌人的意志。
所有士兵像是疯了一样,犹如潮水一般往原刀斋涌去。
便是人挤人,也要把人挤死了。
靠近原刀斋最近的士兵,被后面的士兵挤着扑向原刀斋。
一双血红色的眼,成了他们看到的最后一副画面。
“吼……”
一声巨大的声音穿透人群,传遍校场。
那不是人的声音,若要说乃是野兽,是野兽发狂时候的吼叫,是临死的反扑。
包围圈中忽然掀起人浪,距离原刀斋最近的士兵,被一群一群地掀翻着往后倒飞出去,砸落在后面的士兵身上。
李隆生呆了!
此情此景,绝非人能做到。
千军万马中,一尊凶神,琵琶骨上悬挂着精钢铁索,右手刀光翻转,左手石锤纵横飞驰,如同绞肉机一般杀戮。原刀斋脚下的尸体越来越多,逐渐地累积成一座小山一般,原刀斋站在尸山顶上。
一双血色双目,只遥遥目视着点将台。
“李隆生!”
一声震喝,原刀斋用尽全身力气朝李隆生甩出石锤,这一锤不顾一切,即有一往无前的意志,也有破尽千难万阻的实力。
“哼!”
点将台上,李隆生只冷冷地哼了一声。
并非是不恐惧,只是事已至此,恐惧何用?
原刀斋和李隆生之间的距离超过二十丈,那铁锁链最长不过三丈,这种距离甩过来的石锤又有什么好怕的。
然而他错了,他应该怕的。
石锤挟无上之势飞出,电闪之间铁锁链便被拉直,然而石锤没有如常识预料的那般被后缀的原刀斋拖住落地。石锤飞驰依旧,势头不该。石锤尾,拖着原刀斋竟是破空飞了过来。
李隆生跌跌撞撞地后退着,高呼一声:我命休矣!
却见李隆生背后跃起一道人影,大喝道:“父王休惊,李克来也!”这一声喝叫声音显得极为稚嫩。
那人影从半空中落下,挡在李隆生身前。
原刀斋飞驰而来,寸光直刺李隆生。李克落地未稳,只右手单臂巨锤,寸光和铁锤轰地一声撞上。
巨大的力道从铁锤上通过寸光传到原刀斋身上,震得原刀斋后退了三步。
李克却是直接飞了出去,撞到李隆生背上,父子二人俱都倒地。
李隆生扶起李克,原刀斋心中一震,挡下自己这一致命招式的人,竟然是一个不足五尺的孩童。
他一身鎏金霞帔,紫金龙冠,一双不在四百余斤的铁锤被轻巧地夹在腋下。
“父王,李克保护你。”
少年张开双手,一只手拎着一只比他还要重很多很多的锤子。
淮南王李隆生第三子,天生战将李克!惜,还未长成。
原刀斋双眼赤红,这个孩子只一锤便震开了自己,若是将来长大成人,岂不是一锤就可以砸死自己?
“妖怪,受死!”
李克铛地一声双锤碰了一下,便似离弦之箭一般朝原刀斋冲了过来。
“克儿,回来。”
李隆生伸手去抓李克,却是慢了一步,抓了个空。
那个双眼血红的恶魔,要杀自己老爹,李克当然要跟他拼命。原刀斋没有动,只放任李克冲撞过来。
“克儿,回来。”
背后,李隆生拼死了也赶不上李克的速度。
原刀斋只缓缓移动了一只脚步,石锤落在地上,双手握着寸光,严阵以待。
原刀斋隐隐觉的,在将来这个孩子将成为自己最强劲的对手。
李克的冲到原刀斋身前,一个侧身,双锤从原刀斋左侧飞砸而下。
双锤四百余斤的重量,加上李克自己的力道和侧身翻转的势头,这一砸少说也有千斤,便是一块生铁也要被砸成铁片。
原刀斋的刀动了,贴着李克砸下来的双锤,只用三分力道牵引着李克的双锤往下。
“轰!”
双锤砸到点将台上,点将台的实木地板犹如豆腐一般被砸穿了,双锤陷入。
李克正要拔出双锤在战,原刀斋踏住铁锤。
手中刀化作一道流光,直斩李克项上头颅。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快的李隆生都来不及转换脸上表情,担忧的神情还在脸上,心中却已是深深的悲痛。
“原刀斋,你真的要杀一个孩子么?”
一声叩问,从原刀斋心中升起,叩问的声音竟似在何处听过。
刀,止!
离李克头顶,不过一寸。
收刹不住的刀势,切破了李克头顶皮肤,一缕殷红鲜血从李克脑门流下。
“喝……”李克学着大人模样叹了口气,道:“好险啊。”
抬头却看见原刀斋那双血红的眼正在看着他。
“看什么看,你个杀人恶魔。”
说罢,便去拔嵌入实木地板中的双锤,原刀斋只用一只脚踩着,李克用尽吃奶的力气也拔不出来。
“松开,我要和你决一死战。”
原刀斋皱着眉,看了一眼李隆生,意思是:我们在办正事儿,你可不可以让你这倒霉儿子先回避一下,难道你要我连你儿子一起杀了么?
李隆生悬着的心稍微缓解,总算这原刀斋还没有杀红眼,算是还有良知。
“克儿,回来。”
李隆生怒喝,李克回头看了看自己父王。
“父王,这人要害你,我帮你杀了他。”
原刀斋不愿多废话,起脚踹中李克小腹,直把李克踹的倒飞撞到李隆生怀里。
李隆生接住李克,慈爱道:“傻儿子啊,你杀的了他么?”
点将台在,军队犹在,实力未有过大损失。但是,此时原刀斋和李隆生之间距离不过五步。
有千军万马在旁,又有何用!
“上谕:淮南王李隆生,秋猎为驯鹿所伤,当场毙命。”
原刀斋重又宣读了一次皇命,宣读完把刀一翘,摆在右侧。
校场风起,堆积着的尸山,地面的土壤浸着鲜血被染黑,风吹起吹过来涩涩的血腥味道。
“李隆生,上来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