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今天,星期五的黄昏五点。
有七个说一口日文的大汉拿着几瓶酒在关门前跑了进来。本着“好客之道”,就算不愿意也是不能怠慢的。
真厉害!首先上前的是一个新聘回来的工读生,她带着一个甜甜的笑容——
“几位先生,请问想点些甚么?”
回答她的是一个被她险险躲过的酒瓶,直飞到墙边,成了一堆碎片。
第二个阵亡的是另一个老店员,从寻梦园开业那天已在职。
“先生,如果您们不介意,可否在七点过后再来光顾敝店?”
另一个酒瓶飞向他,而他神乎奇技的接住,急急退回吧台后。
第三个是应达聪,他的脸色已经黑如包公了。
“几位,如果再在这儿闹事的话,我们就要交给警方处理了。”
换来一阵不堪入耳的粗言,必须以“XXX”来代替的话。
他无奈的走回吧台旁边,打算报警。
这怎么可以!寻梦园是做生意的地方呀,要是把事情闹大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麻烦?而且,那些人看起来并不好惹。
于是,我按住他的手,自己上去看看再说。
“几位先生,算敝店怠慢了。敝店现在要打烊休息了,几位可否先移驾,在七点后再光临?”
其中唯一一个曾说过中文的大汉站起身,逼近我面前。然后,他举起手:
“X你X,敢在这儿打扰大爷,我赏你一耳光!”
我身后是墙壁,想退也退不了,所以我索性站在那儿不动。
就在这时,一道银光不知从何而来,为我解了围。定睛一看,原来那是一把水果刀,此刻正刚好穿过那大汉欲打人的手,钉在桌子上。力道很大,刀子“入木三分”。
一阵不祥的预感袭来,我缓缓转过头去看向大门口。
不看还好,我被眼前的景像吓呆了,动也不动。
在大门处,正站着一大堆人。有陆嘉华,东方曦,与他形影不离的Yves,康言…天呀!连一年不见的正大哥,浩二哥,周牧文和楚天也来了,旁边还站着一群唐盟焰龙堂的人。
刀子是康大哥进门时,“顺手”从收银处那儿拿来当“飞镖”的。也难怪会射得这么准,谁不知道唐盟的康堂主是出名的“神枪”?
我贴着背后的墙,想“闪”回吧台,溜上一楼…
“寒寒,你最好给我站着别动,否则我不敢担保我不会拆了这家见鬼的“寻梦园”。”
是嘉华那彷佛来自地狱的声音。听他的语气就知道,陆大少这次是真的气得不轻了。
我挤出一个“必定”很假的笑容,坐到另一张椅子上。
东方曦笑了出声,转身向康大哥。
“康言,这七只酒鬼交给你处理,唯一的要求是:我不要再看见完完整整的他们。”
康言领命而去,指示手下把那七个大汉拖出门口。
这时,一旁的应达聪已回过神来,走到我身边:
“阿净,他们是甚么人?”
我摇摇头,不想多费唇舌。还未想出怎么办才好,嘉华已经冲过来抓住我的左手。不过在他没做出其他动作前,刚刚得不到回答的应达聪已一把将嘉华的手从我身上甩开,一脸气愤。
嘉华不敢置信的瞪着我们,大有磨碎他自己一口牙齿的危险。不过,我还是多关心自己比较好。
“他–是–谁。”他艰辛地“磨”出三个字来,眼中充满我未见过的杀意。天呀,难怪加特叔叔会不敢轻举妄动,嘉华的确是招惹不得的。
我拍了拍额头,正想好好解释。不料,应达聪竟然一时着急,冲口而出:“我是阿净的未婚夫!”
嘉华的脸变得更可怕了,真有点像地狱使者或阎罗王甚么的——虽然我不知道那些“神类”长个甚么模样。
“好呀,很好。”他点着头,“想不到,咱们的邵净寒邵大小姐竟有如此本领。才四个字,就给自己找来了这么一个未婚夫。看来,我们是多此一举了。”
我的头又开始痛了。嘉华有一个特色。他知道因为我在澳门出生,不太喜欢用那些饶舌的普通话用语,所以他向来都尽量避免。当这些东西出口时,就代表他已经气得分不出东南西北了。
“达聪,如果你不想害我死于非命的话,就闭上你的嘴。”我发出垂死似的声音。“嘉华,他叫应达聪。这家店的老板名叫方天乐,而他老兄正是方天乐的朋友。之前他的说话可以自动清除了,我们不必刻意理会。”
嘉华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而这时,一波还未平,另一波又起了。乐姐刚睡醒,走下楼来。
“搞甚么鬼呀?怎么这么多人?”
我吓得险些咬掉舌头。
天呀,这次惨了。
乐姐和曦不能见面呀!我急忙跑上前去,拦住她。
“乐姐,我给你介绍。穿衬衫长裤的叫陆嘉华,一身黑的叫曦,他身边的是Yves和康言;穿毛衣的是贺允浩,另外三个穿西装的,穿黑色的叫贺允正——他是贺允浩的哥哥。穿银灰色的叫周牧文,以上全部都是我的朋友。还有,穿咖啡色西装的是我哥哥向楚天。各位仁兄,我身边的是方天乐,这家店的老板。好了,乐姐,也是时候开门了。我带我的朋友上一楼,不妨碍店面营业。”
话毕,一缕烟似的冲上楼。
幸好一楼的客厅够大,不至于没地方坐的地步。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加上我自己一共九个人坐满了四张沙发。
应众人的要求,我必须牺牲我的口水,把所有事情说一篇。
“四个月的时间,你竟然找来了一个未婚夫。”
嘉华第一个出声。
要命!他还记得刚刚应达聪的话!
“我说过,我和他只是朋友,没甚么特别。事实我是说了,信不信由你。不信的话,就立刻回去,离开这儿。”
所有人都呆了,包括我。
楚天走过来,拉着我坐下,拍着我的肩:
“别这样,净寒,嘉华只是担心你。冷静,你要记得何医生的吩咐,不要激动。你不再是五岁的净寒,你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你不必把自己关起来挡开伤害的,相信我。”
天呀,我差点又失去理智了。我静下来,叹口气。
“嘉华,对不起,我说得太过份了。对不起,我道歉。”
Yves发现我的不对劲,一脸困惑:“小姐你…”
我身边的楚天向他摇摇头,示意他别问。然后,楚天转向我。
“净寒,我想你还是跟我回台中比较好,你不适合再待在这儿。”
我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而其他人则是满脸疑惑,不知道我们在搞甚么。不过,我并不打算向他们解释。他们想知道,自然会去问楚天,我不想再生枝节。
于是,我在第二天一大清早就跟着楚天回到离开一年的台中。楚天不肯去贺家,坚持带我回公寓。他明白我不想那么快面对贺家,他是真的明白。
“你不觉得奇怪吗,楚天?”
他笑笑,递上一粒镇静剂。
“你已经解释得很清楚,我没有理由不相信。而且那个应达聪是个直来直往的人,说谎会让他紧张。他只是一时情急,想保护你而已。如果连我都不相信你,十几年的兄妹岂不是当假的?只要你是我认识了十八年的邵净寒,我就敢以性命来担保你话里的真实性。”
那一刻,我就感觉到了——楚天没变,我的天哥哥从来都没有变过。他依然是那么了解我,从不强迫我做任何事。
从小,他就一直在包容我的任意妄为,而不曾责骂过我半句。
就只是责任感吗?兄妹之情?报恩?
我拒绝再想。今天发生的事已经太多了,我想我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我先出去安抚贺家人和你的朋友们,你睡一觉,别再想了。”
他帮我拉好棉被,关上灯。忽然,我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楚天,等等!”
他回过头,等待我的问题。
“别让东方曦和方天乐见面。”
他不解,尽量把声音放轻:“为甚么?”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但记住,千万别让这两个人见面,会闹得很乱的。”
他笑了,那笑容就好像世间上再也没有任何问题可以令他烦恼。
“我相信你。不管你要做甚么,我相信你。”
不知道为甚么,我心里一阵安心。
好像…得到了全世界的鼓励。
一种莫名奇妙的安心。猛然记起从小到大,能给我这种感觉的都只有一人——向楚天,我的天哥哥。
不管了不管了,天塌下来当被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