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台中已经一星期,楚天始终要我留在公寓,不准我踏出大门半步。圣诞节也快到了,我提议今年到贺家一起庆祝,但楚天又是怕打扰人家,又是说我身体还很差的,结论就是不肯。
他有点怪怪的。不准我去贺家也就算了,我问他爸妈怎样,他却含糊其辞地说他们很好。
我说想复学,他又说迟些再算。我想回澳门看看,他又不必了。
到了一个星期天,所有的谜底终于揭开了。
那天,我依然游手好闲的待在家中看书。楚天公司有太多工作了,所以他星期日都照样要上班。刚巧一个自称是楚天秘书的男人找上门,说是要帮楚天取一份非常重要的文件。不过,我实在不太熟悉楚天的书房,一时之间也找不到。那秘书说正要进行一个业务会报,他必须尽快赶回去。又因他说文件到下午才用,于是,我就自告奋勇说找到后送过去。
站在“风华集团”的大楼前,我有点不知是否该进去的感觉。
如果我就这样跑进去说要见他们的业务部经理,他们会不会放行?机会似乎很微。好歹,楚天都是这个集团业务部的龙头呀,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见的?
真笨!我应该要那秘书通知大堂一声嘛。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还是去试试好了。
“这位小姐,请问我们有甚么可以帮助您?”
我硬挤出一个笑容,很有礼貌的开口:
“我要见你们的业务部经理向先生,我是送文件来的。”
那接线生一脸奇怪的瞪着我。
“小姐,恐怕我们是没办法了。我们的业务部经理姓文,不姓向。小姐,您是不是弄错了?”
不姓向?!楚天甚么时候改了姓的?
“那么,你们公司有一个叫“向楚天”的人吗?”
此话一出,对方的脸色更加惊讶了。
“总裁?小姐要见我们总裁?”
我差点被她那两个字吓掉了魂。
我的天呀!楚天明明告诉我,他是风华的业务经理。怎么现在…会变成了总裁?如果我不是太无知的话,“总裁”应该是相等于“总经理”或“主席”甚么的吧?
“是…是的,我要见你们的总裁。”回过神来,我决心要弄清楚一切。
接线生皱起眉头,一脸为难。
“小姐,如果您要见向先生的话,可以从正常途径求见,我想总裁秘书可以帮助您…”
“无论怎样,你代为通报一声就行了。就说…陆嘉华要见他。”
接线生被我截了话,一脸莫名奇妙的回到柜台内通知上头。
不到两分钟,她就一脸笑容的挂了电话。
“是的,总裁请陆小姐上去。出了电梯,直走转右就是向先生的办公室了。记住用那边最左手边的电梯才能上去。”
我依照她的指示到了二十八楼,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前。
鼓起勇气抬手敲门,里面传来一个与楚天十分相似…或者是完全一样的声音:“进来吧。”
我推开门,看见楚天正坐在一张大办公桌后,聚精会神的研究着桌上的一份文件。
“陆大少,难得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今天是吹了甚么风,居然把你吹…”
他话未说完,就在看到我时停掉了。那愕然的神色是我从未见过的,与他沉稳的形象非常不符。
“告诉我,为甚么。”见他不出声,我只好再催促:“楚天?”
楚天揉揉额头:“是沈秘书要你送文件来的,对不?净寒,你听我解释。”
我有点明白他为甚么要瞒我了。他以为,我不会接受他的身份。不过,他的猜测完全错了。知道真相后,我反而比较好奇他怎么会跑来这儿当老板的。
“Ok,我有在听呀。”
他叹口气,拉着我坐到一边的沙发,递来一杯温水。
“我来风华初时,的确只是个业务部经理,只不过后来被升职了。我七岁被爸妈收养,自小就失去了亲生父母。但原来,我还有其他亲人的。”
“和这间公司有关?”我立刻想到他为何扯离话题的原因。
他点点头,又继续说下去。
“我母亲原是台湾一世家的富家千金,很典型的一个故事。我母亲爱上了一个穷小子,也就是我父亲。他们不顾我外公的反对,结婚后立即离开了台湾。不久外公去世了,而我母亲却毫不知情。母亲只有一个哥哥。我舅舅在外公的丧事办妥后,一时气愤把家业移到美国去。从此,我母亲就没再与娘家的人见过面。然后,我父母在我七岁那年车祸丧命,我成了你的义兄。当时,我舅舅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所以他即使想找回我这个唯一的外甥,却苦无办法。他翻遍了整个澳门,但始终得不到音讯。”
我放下已经涓滴不剩的水杯,听得呆了。
“直到我十八岁去了纽约读大学,才遇到了他。有一次,我在学校附近救了他,而他就直说我长得像他的妹夫——也就是我父亲。起初,我并不想做任何改变的,跟他成了忘年之交。但在我十九岁那年,他在我公寓的抽屉里发现了我母亲的遗物。那是一封信,是我母亲准备寄给我舅舅的,但还未来得及寄出去,她就已经死了。就是这封信,让他知道了,原来我就是他一直在找的人。我舅舅终生不婚,没有半个亲人。找到了我,他软硬兼施的逼着我接下了风华。最先在业务部实习,然后在大学毕业后升为总裁。”
我呼口气,总算是明白了这整个故事。
感觉…有点奇怪。试想想,一个和你一起生活了十八年的人,突然摇身一变多了另一个身份,真的有点意外,并且很难接受。
我明白他为甚么要瞒着我的,因为他不想失去我。
原来他一直都在风华半工半读呢,难怪当时会忙得分身乏术。也难怪他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朋友。就如周牧文。
“那你的父母和舅舅叫甚么名字呀?”
他放心地笑了,因为他终于明白我没有误会。
“我父亲是向时迁,母亲姓纪,叫乘风;我舅舅名叫纪御风。”
原来“向”是他的本姓。
“楚天,你的身世好复杂喔。”啧,多像那些又臭又长的粤语长片。
他苦笑,但不打算反驳。
“那么,老爸和老妈应该是不知情的?”
楚天的脸色变了,似乎有难言之隐。
“净寒,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不过在我说之前,你必须答应我:无论你一会听到了甚么,都要保持冷静。你的情绪才刚平复了一些,不能再度失控的。如果像上次那样的话,你又要去见何医生了。”
我点点头,示意他快说,别吊人胃口。
他吸口气——
“妈心脏病突发,已经在半年前去世了。”
我愣了,不知该如何反应。
我不能接受呀!两年前离家时,老妈还是好好的。虽然知道她心脏不太好,但总不至于突然病发呀!这晴天霹雳,教我怎么接受?
“净寒!净寒!”
我听到楚天的叫声,抬起头看见他正焦急的摇着我。
“你骗我的…”
他懊恼的一拳重重地击在茶几上,一脸的无可奈何。
“净寒,冷静!我没有骗你,我从未骗过你呀。妈的心脏天生有点问题,虽不太严重,但危险性仍是有的。那天她在学校的洗手间内昏倒,到其他人发现时已经太迟了。因为她原籍广东,所以我和爸把她运回去,葬在你外公那边的祖坟。早知你是这样的话,我死都不肯说!”
不会的…不会的…向来最疼我的母亲怎会狠心的永远离我而去呢?甚至不让我见她最后一面?
“你骗我的!”
楚天摇头,抓紧我乱挥的双手:
“净寒!你要冷静!妈去世时,我本想找你的。但陆嘉华告诉我,你车祸受重伤还未复原,所以我连他也瞒着。”
原来在我安心养伤的时候,家里竟然发生这件事。
“为甚么要瞒着我?为甚么?!这么严重的事,你为甚么不告诉我?你对嘉华说清楚呀!他会通知我的!为甚么?!我是邵家的独女呀!母亲过世,哪有女儿不在的?你害我负不义不孝之罪啊!”
“净寒!你有没有记住我的话!冷静!那时我不告诉你,就是怕你受不了!”
“你…”眼一花,我觉得自己得不到氧气。身子软了下来,昏倒在楚天怀中。
我听到楚天的吼声,似乎在叫着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