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六班原本喧闹不已的空气里忽然多了一声突兀又凄厉的尖叫夹杂着桌椅倒地的刺耳噪音。
地板上多了一个蠕动的人体,披头散发的趴卧在被撞倒的桌边,两颊上多了两块红肿的淤青,好像有一双空气般的手快速的将她从座位上拉下并且伤之于无形。
凌冷冷的看着全班的人顿时慌成一团,安分守己保持静默的坐在自己位于教室右后方角落的位置上,发现班长影琼谴责的目光后迅速的将飘忽的视线转开,右手支着稍嫌尖细的白皙下巴,继续欣赏窗外浮动飘忽的乳白色云朵,完全不受教室里流窜着的慌乱气息影响。
“凌。”影琼小心翼翼的靠近正微笑中的她,脸上满是苦恼的笑容。
“你这次有点太过分了哦!”
班长韩影琼,凌在学校里唯一的朋友,或许也是最后一个。
“那不是我。”
“咦?”
“我说那不是我做的。”凌皱皱眉,撇了撇嘴。
“可是除了你以外还会有谁能够用空气将人一巴掌打到地上去的?”影琼挫愕不已,实在想不出还会有谁能够做出这种超自然的事情。
“你知道我不会那么没度量好吗?都答应你不在教室动手了,怎么可能毁约?”凌依然看着窗外,在发现小悠站在一楼操场中央往上看时了然的扯扯领子。
“是小悠吗?”影琼注意到了,也随着她的目光往下望,正好和伫立在球场正中央的蓝色人影四目相交。
影琼有着一对浅褐色的双眼和混血儿特有的深遂五官,从国中开始就费尽心思接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凌,是个不折不扣的怪胎。而最后,看情况也知道她老早就成功了。开朗又细心的影琼,虽然是个孤儿,但是每天都过得极为充实,甚至得到全班人的敬重,被推举为班长。最近兴起为不管遇到什么大事都处之泰然的凌洗脑,灌输她“要快快乐乐活到进棺材为止”的人生观。
这么开朗的她,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件事”吧?
她希望。
“大概是吧!”这小孩,个性这么强烈,想必以后会很麻烦。她开始担心了,今天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不小心被天上掉下来的西瓜砸到头。
“呵呵…”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凌奇怪的看着忽然窃笑的影琼,感到有些难为情。
“你在担心吗?”影琼特意噘起勘称丰满的厚嘴唇,两手将一头染金的发丝随手抓成两把小马尾。
说到这个人见人怕,能闪边就闪边,能没事最好没事的凌,影琼只有两个很普通的字可以形容。
闷骚。
“不要乱说。”凌心虚的转过脸,不敢对上影琼洞悉一切的褐色双眼。
“别害羞啦!你朋友影琼我了解,永远了解。”
“了解什么啊?”虽然嘴上这么说,凌看着影琼点头如捣蒜的夸张动作,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影琼是她唯一的朋友,也是仅次于家人之外最了解她的人;但是她却害怕有一天会伤害到她,因为深为韩家人的一份子而伤害到开朗又天真的影琼。
虽然影琼总是大笑着保证没问题,但是“言灵”的世界,并不是常人能够相信的世界,甚至有些人一辈子到死不承认,也不想承认。
他们的世界复杂到连她这个深陷其中的人也没办法解释清楚,只能说什么能力都没有的人对上他们只有死路一条,就算大难不死最多也只剩半条命;说不定连魂都会被抽走,就像韩希勒吸取对手的灵魂一样,最后只剩下一具活着但无法思考的躯体,变成活着的屍体。
有要保护的东西吗?
很久以前有个人这么问过她。当时的回答是她自己,只想先保护自己,不想让自己痛,可是现在似乎有些微的改变。
有想保护的东西吗?
现在想起来,才发现那个人问的是不一样的两个问题。
凌微笑的看着影琼在教室中忙东忙西的背影,嘴角那抹笑容越扩越大,最后泛及长年冰封的五官。忽然一切都活了起来,凌的嘴角似乎正绽放着一朵发出温暖的小花,欣喜的向太阳连连招手。
有要保护的东西吗?
必须先将自己保护好,才能心无旁骛的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
有想保护的东西吗?
所谓的能量,是来自于想要保护一个珍宝时所激发出的力量,“言灵”之力之所以产生,其起源也是为抵御外侮,保护自己家园而生。祖先们心中不时悬念着自己的后代子孙,衷心的爱着继承韩家血统的每一个人,将原本属于自己的力量传承给下一代,就是希望后代子孙能够擅用这个特殊的力量去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所以,她想从此刻开始保护想要捧在手心细心呵护的事物。虽然至今那些必须被保护的之间并没有一个“最”,但是她还是会继续努力,直到找到她想保护的东西,一个令她不自觉捧在手心,揽在心口,与自己共存亡的至宝。
总有一天,她相信,但是又害怕这样的东西根本不存在。
“凌,你一个人先回家好了,我社团还有些事必须处理。”
放学,夕阳余晖洒在沉思中的凌背上,为她增添不少神秘气息,即将长及腰际的黑发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妖饶。
头好痛,影琼忙碌的双手不自觉的停了下来,莫名其妙的愣在走廊上,压根忘了自己今天还要去解决运动会场地争夺战所引发的事件。
“明天见。”凌笑了笑,转身走出满是阳光的教室。
“…拜拜。”
影琼抚着隐隐作痛的后脑杓,心底忽然流窜过一阵强烈的恐慌,让她差点想出声喊住已经走出教室门的凌。
“凌。”
等她终于喊出声时,脚步原本就快别人一倍的凌早走远了,连个影子残像也没留下。
“奇怪…”影琼苍白着一张脸,瞪着被关起的门发呆,无意中发现到这天的夕阳似乎特别艳丽,好像整个世界都烧起来了,带着无与伦比的美丽,以及不知从何而来的诡异。
她在这一刻非常确信凌会出什么意外,但是又没办法相信自己,只能硬着头皮赶赴社团办公室,将自己投入一团纷乱中,藉此暂时忘记这次奇妙又令人感到害怕的经历。
“言灵”的世界,大多数的人都不喜欢去了解,是因为不愿意去相信。其实多半的人身上存有潜在的力量,只在危机逼近时发挥出来以利于脱困,只是真正发现的人是少之又少。
因为那并不是他们所熟悉的世界,以往认定的一切在那里一点忙都帮不上。因为惧怕,所以不愿意去相信;因为不愿意去相信,所以往往酿成意想不到的灾祸。
就像燃烧中的夕阳般,一发不可收拾的掠过整片草原,翻过世上最绵长的山脉,以不可抵挡的气势直冲向天际,并在所有人陷入深深的沉睡之时,悄悄的将一切用熊熊烈火包围起来,只剩下世界还醒着,醒着燃烧整个世界。
就像那把莫名燃烧的青之焰,罪恶之首,可怜的牺牲品与牵扯出的千百万条无价的人类性命,流着冒着热气在全身上下流通的鲜血的血肉之躯,全都在世界燃烧的同时在心灵深处接收到一股莫名的恐慌以及久未出现,也不该出现的一线希望,正用着最大的力气,奋力将希望之光打进久未真正活动的心脏。
喜欢滨崎步吗?她非常的喜欢,不顾一切的喜欢。
虽然音乐界有些人对她绷紧如拉满弓的声音并不欣赏,但是她就是喜欢这种濒临崩溃般的绝妙嗓音。逼人疯狂,逼人狂乱,逼人产生美丽的错觉,顿时置身在异域。
所以,她喜欢不合常理的东西。
影琼拥有极为强大的言灵能力,可是她自己却不自觉的将它封印起来,连同自己的记忆一起。每当别人问起,她总是说她对十七岁之前的自己什么也不记得,只依稀记得满山遍野的梧桐树和不断飘落的白花,慢慢的将地面上的某人淹没。
梧桐花,满山遍野的梧桐花,除了那里以外还有哪里会有数量如此庞大的梧桐树?
韩家本家。
除了那里以外不可能再有其他可能,因为影琼是从本家逃脱出来的,封住了自己的记忆,迫不得已的被送到外界,谎称是孤儿,其实只是个幌子;因为影琼…是大当家的女儿。
而被埋没在白花下的人影,就是她自己。
狩猎,和韩家为敌对关系的言家的狩猎。将影琼杀死了。
她的本名是韩琼,是韩家大当家的独生女,却在三年前的“狩猎”中被迫丢失了自己的记忆,因而被送到这里来,改名影琼,由住在这里的韩系分支中能力排名第二的凌他们家守护着;“影”琼,她是琼化身的影子,在还未找到恢复的方法之前她永远是影子,但是或许这对她而言是种幸福吧?
意外的无知。
这对所有韩家人而言都是幸福。
都是幸福…
韩家的历史可追朔至中国商朝,详细的历史无法考证,相传原本是在暗中保护皇族避免其宿敌加害的一个地下秘密组织;如果说皇帝的禁卫军是所谓的“光”,那么韩家就是另一个相反的“影”了。
原本负责保护皇亲国戚的家族一共有两支,一个是韩家,另一个便是他们长年以来的宿敌言家,之所以取“言”作为姓氏,乃是起源于“言灵”二字的“言”。
与韩家最大的不同在于言家注重古老的传统,家训极为严格,对于接继的继承人也极为挑剔,家规甚至严厉到连韩家人都有些看不下去,其中有一条古怪的规定更是挑起两家战火的主要原因之一。
言家家训中存在着极不合理一条:“其后代子孙必从言姓宗亲繁衍后代,不得有议。”
而更离谱的是这条居然设在言家家训第三百六十八页的重法内处刑极为严厉的一栏,违者不但要受火刑之苦,更要连诛四族,并且从此不得入言家大门。
当初韩家实在看不惯言家如此重刑罚的行为,而民间也开始有些怨言,于是也向言家提出放松法规的建议,但结果总是不了了之。
除此之外,言家和韩家第二个不同之处在于言家擅用极其恶毒的诅咒,往往一施咒便有好几十个和受者有关的人一起陪葬,更甚者是诅咒会随着后代子孙的血液一代一代往下传承;韩家虽然也有与他们相似,甚至能够与之抗衡的的强力诅咒,但是基于人义道德的方面,不到最终逼不得已绝不使用,对于言家如此赶尽杀绝的手段深不苟同。
也因为如此,彼此之间的嫌隙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