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香本姓萧,烧的一手的好菜,孙司锦又有偷嘴的习惯,时常都叫淑香给他准备吃的东西。
  她的厨艺是得自萧老的真传,当年的萧老曾是孙家的主厨,负责整个孙家所有人的伙食,对蒸炸煎炒的烹饪手段都了如指掌,后来为救孙司锦,身中寒毒,死在了孙家,留下了一个小女儿萧淑香,孙胜为了表达对萧老的感激之情,便将萧淑香留在了孙家,让她在厨房里打下手,但孙司锦又觉得这样做对于一个小女孩子来说又太残忍,于是便将她安排到了父亲的身边,让她照顾孙胜的饮食。
  孙胜又恰好常年都患有虚寒病,在淑香全心全意的照料下,孙胜的虚寒病倒是一天天在康复,过去他的头发那是全都白了,但是现在却有黑发从他白发中挣扎出来,各种生命体征也较过去更加的健康。
  吩咐完淑香之后,孙司锦便一个人朝王虞雯所在白水阁走去。
  这处宅子是在孙司锦的强烈要求下,从孙胜手中争来的,当年孙胜买回这个童养媳之后本意是打算让她传宗接代,因为当时的孙司锦实在是调皮了一些,必须要有一个心智相对成熟的人来管教他,恰好当时青阳镇有一批人贩子带了几个小女娃在这里活动,孙胜便出钱买走了其中的一个。
  买回来之后也不是直接打算就做孙司锦的童养媳,而是在发现这个小女孩儿不仅聪明,而且考虑问题很周到,最重要的是心中很有分寸,和孙司锦的不知天高地厚完全成反比,于是萌发了把她嫁给自己儿子的打算。
  尤其是他在了解了王虞雯的身世之后,这个想法便更加的笃定,于是在某一个傍晚的饭桌上,孙胜宣布了这件事情。
  当时的孙司锦惊得下巴都快要了掉下来了,他反反复复,又复复反反地看了这个女孩子几个钟头的时间,赞同了孙胜的这个强人所难的安排。但是当他同意之后,孙胜便要求两人同房,而当时的孙司锦才十一岁,说句难听的,他连毛都没有长齐,气愤之余,孙司锦也不禁觉得父亲有一些心急了,你怎么也得等到我长大成人再说同房的事情不是?
  于是他强烈的反对和抗议,最后孙胜实在熬不过动真的孙司锦,便答应了他的提议,从孙府之中为她挑一处宅子,让她住到那里,等孙司锦成年之后两人便同房,如今六年已过,距离那十八岁的成人礼以及那成人之后的同房之事已经越来越近,简直就可以说是迫在眉睫了,孙司锦在不知所措之余,微微又觉得有些失望。他知道这失望是什么意思,那是对包办婚姻的无奈。
  不一会儿,孙司锦便来到了白水阁之外,这里遍植柳树,每一颗都是二丫王虞雯亲手种植的,似乎是为了说明她的身世,身如柳絮随风摆,飘到哪里算哪里的凄惨人生,这里的柳树抽枝发芽也较孙家其它地方栽种的柳树更要繁盛一些。
  孙司锦来到白水阁外面,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地敲了三下房门,然后便退到了一边,等待里面的人给他开门。
  等了很长时间,孙司锦甚至有等到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错觉,然后他又去敲响了房门,侧耳倾听,还是没有动静,然后又敲门,如此周而复始,知道七八次之后,门开了。
  一个女子,带着冰冷出现在孙司锦的面前,这冰冷之中又蕴含着些许的慵懒,似乎是刚刚小憩过,然而却叫孙司锦给吵醒了。她有一头波浪般的秀发迎风飞舞,如月的峨眉,一双美目含情脉脉,秀挺的琼鼻,香腮微晕,吐气如兰的樱唇,鹅蛋娇靥甚是美艳,吹弹可破的肌肤如霜如雪,身姿绰约,高贵典雅。
  这个女子便是孙司锦的童养媳,二丫王虞雯,生的倒是出类拔萃,可以秒杀很多孙司锦认识和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可惜她的个性却让孙司锦感到有些不尽人意,这个女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冷淡,对自己,对他人,很少能看到她的微笑,她的关怀,甚至是看不到她情感外露的时候,任何时候都给人一种冷静到绝情的感受。
  孙司锦认为那是和她的个人遭遇有关,也许是生活太苦,所以就有了这么一个内心孤僻的女子,但他知道的是,其实王虞雯的这种冰冷是一种更加致命的厌倦,不用去怀疑她的美貌,但你会痛恨她的厌倦,因为那种滋味只会让你发现,你为她付出所有也不会在她生命中掀起任何的波澜,说到底,她只是一个过客,而你恰恰为了这个过客虚耗光阴,虚度人生。
  “有什么事吗?”这是王虞雯的第一句话,和她的性格很匹配,公式化,不含感情,和她对话多了简直有一种面对的地狱的抓狂感觉。
  不过这对孙司锦来说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他一直坚信一个道理,世上基本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之所以很多事情做不到是因为做这件事的人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做成这件事,而孙司锦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改变王虞雯这种冷漠的性格。
  孙司锦说道:“没什么,就是过来看看你。听说天枢学院要到青阳镇招生,父亲已经为了报了名,可能过一段时间我就要离开孙家了,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总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比陌生人还差,当然我不是暗示你我不合适或者我们有意疏远彼此,我只是想强调,以后可能我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还有能站在同一个屋檐下说话的机会了。”
  “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是想告诉我,你终于离开了我的世界?还是想说我自由了?”王虞雯皱着眉头,冷冷说道:“就算你是这样认为,那也不过是我在你这里自由了,但在孙家之中,我仍然无法自由,不对,不应该是孙家,应该说是整个世人的眼中,我也依然是和你捆绑到一起的,那这样的话,我能自由吗?而且,你觉得我对你冷淡是因为我不自由吗?”
  “难道不是吗?”孙司锦疑惑道:“从我第一天见你开始我就知道我们两人之中肯定会有一人变成另外一人的麻烦,我觉得吧,在你的眼中,我已经渐渐变成了你麻烦,现在可以甩掉这个麻烦,你就自由了?难道这不是你一直都期望的事情吗?”
  王虞雯摇摇头,“如果你要那样想,那我只能说我们一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六年时间,也不过是两个不相干的人因为同一个原因被迫走到了一起,我们始终都是不相干的陌生人。我不知道这句话你懂不懂,因为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不是要表达这个意思,其实在我父亲死后,我便很少再说这些话,今天你能对我讲这些我恨高兴,可是,很多事情并不能单纯因为我的高兴而改变,天地运行了轨迹从来不会变,人心也一样,除非心死了,我的心死了,你能让它活过来吗?”
  孙司锦便有点悲凉了,“这个好像偏离了我们谈话的本质吧?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就快要走了,而我也知道你对于自己成为我的童养媳并不是很甘心,所以我来告诉你这个就是想对你说,我们的这次分别有可能成为永远,从此之后,你我就不再相干了,难道这样说你还不理解吗?——”
  “嘭!”
  门关上,孙司锦甚至还听到了里面上闩声。
  “他就这样对待我?她的第一个男人?”孙司锦有点不敢相信,毕竟王虞雯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但今天孙司锦不过是来表示了一下自己其实并非如她所想那般的恶贯满盈,和自己父亲狼狈为奸,逼迫她嫁给自己,却没想到就遭到了王虞雯这样的冷漠态度。
  说了一通不明究竟的话,孙司锦甚至认为她肯定就没有听懂自己在说什么。
  现在门已经关上了,孙司锦知道,这是拒绝和他再见面了,但以后总是还有机会的,自己不必急于一时,再说了,被一个女人冷遇就生气也太不符合自己的风格了,我是一个干大事的人,胸怀天下,气吞恒宇,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而介怀呢?
  于是他离开了白水阁,垂着头走在孙家之中,柳枝随风摇曳,轻拂在孙司锦的身上,穿梭在其中,让孙司锦的背影显得格外的独孤和苍凉,就像一只穿行于白云黑水间的苍鹰,陪伴在其身边的只有微风和烈阳,天下之大,竟然没有第三个人愿意接近自己。
  说实话,孙司锦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切想法,对于王虞雯说不上喜欢,但也说不上不喜欢,他不知道是否应该和王虞雯走到一起,少了一点勇气,就少了一点动力,于是他龟缩成一团,安静地看着世界风云变幻,十分的迷茫,既然他一片迷茫,那他就无法征服。
  于是王虞雯便成了横跨在他眼前,一道不高也不低地坎,能否跨过去,完全取决于他是否仍在迷茫。
  总有一天他会醒来,也总过一天他会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回音,而到了那个时候就不知道是否一切都如他所希望的那般,因为很多东西都不会等人,错过了,也就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