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地九百七十三阶的石阶上,孙司锦望着剩下的二十七阶以及那只有不怕死的人才敢去挑战的,就像一条天路蔓延到山顶上的一千多阶,他有些想笑自己的无能为力,同时,他又很想大声的咆哮,他恨自己这样的无能为力,所少年了,这种感觉已经离开自己多少年了,他觉得自己所有一切都能挑战成功,挑战成功成为自己生命里必须,而他也因为自己的挑战成功而骄傲,一种坚强的证明,一种无所不能的证明。
然而这样一个自认为是无所不能的人却在剩下的二十七阶石阶的前面停下了,他沉默了,说不话来了,应该说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说什么,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没说一个字都是讽刺,而想要不讽刺就最好闭上自己的嘴,嘴闭上了心头倒开始活络起来了。
他由现在想到了过去,由过去又想到了穿越,最后他发现自己不知道自己想要想些什么,记忆太多以至于他根本就找不到头绪,也根本就不知道应该想什么才能让自己解决掉眼前的问题,他突然发现其实某些时候记忆也是一个累赘,它会误导人的判断力,并把一些曾经有过的零碎办法组合到一起,继续来制造失败的无言结局。
他想要戚薇想来,因为这样的话,他就能多少的宽慰自己,让自己觉得自己和她的昏迷是毫无相关的事情,而她与他不过就是一场恶作剧的承诺与放弃,他不必坚持,又何须去坚持,只要他承认这是一场恶作剧,他便能马上跳出这个让自己头疼的问题,继续孤傲地立在尘世,他能一立就是一天,一立就是一辈子。
可他没法逃出去,无言的不离不弃像是一根钉子把他钉在了戚薇的生命里,钉得死死地,无法动摇一根手指,既然什么也做不了而连动一根手指都是奢侈,那么他就只有站在原地,一边流汗,一边想着让他苦恼的问题。
“这几阶可真是要人命啊。”孙司锦简直就是哀嚎了,可为了避免不惊动背上的戚薇,他必须尖着嗓子,像是一只鸭子站在石道上说着人类才能懂得措辞,这么做的目的便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人,而不再是一只鸭子。
又跨出一步,没有任何以外的,一种似乎要将他挤成肉饼的压迫感骤然降临,戚薇立刻就是一声呻吟,孙司锦的脖子被戚薇的呻吟弄的发痒发麻,一直麻到了头皮,痒进了心里,这个石道上的压力是作用于所有人的,它不会因为戚薇已经昏迷便手下留情,就像吹落黄叶的秋风,收割生命的刑具,无情地摧残着戚薇已经越来越虚弱的身体,似乎是想要把她弄死。
再次跨出一步,这一步,孙司锦立即便听到了自己的耳鸣声,就像是潜到了百米深的水下,巨大的水压在一瞬间作用于耳膜,让人的头脑一瞬间便出现了眩晕的感觉,可孙司锦不是在水下世界,他在陆地,在天枢学院,他要走进学院里去,那么他就必然要学会昂首挺立,像一颗青松,历万年风霜雨雪的吹打也要傲然凌立。
“我就算是在这磨蹭到了死不能跨到一千阶以上,何况笔试已经快要开始,我在这继续磨蹭一分钟就以为会有无数种可能错过书院的笔试,我千里迢迢走到了这里,不是为了来背走一个人,而是把这个人背到学院里面去。”孙司锦的脑袋里面很乱,很是不明白自己现在究竟想些什么,巨大的压力对他的听觉产生了影响,而无可避免地,听觉又让他短暂地失去了思考能力,像是一只无头的苍蝇,充斥着生命里的躯体却少了头颅的支配,只能在到处乱飞之中被毒蛛吞噬。
“这是极限了吗?夏老师,你下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我不想因为我们想在这里看戏就错失了一个资质很好的学生,我们学院需要这样的学生,帝国也需要这样的学生。”副院长看到孙司锦的样子,略有担忧的说道。
“是啊,夏老师,你还是下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要是他们不行了就把他们接到山上来,我这里有丹药可以帮他们恢复活力,当然要是你觉得他们没问题也可以让他们继续测试下去。”
“什么没问题,我看他已经无法再坚持下去,好不如就此算了了事,反正他们两人的资质我们也已经了解清楚,而且就要不要这两个人也是副院长点头就是,只要他点个头,这两个学生还怕从此不乖乖地穿上我们天枢学院统一发配地衣裳吗?”
“你们不要太大意了,这件事恐怕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你看,都这么久了老妖妇还是没有现身,那么正好证明了她必然在这附近偷偷观察着两人,只要我们稍微有一点徇私的意思,想必老妖妇一定会将这件事情捅到院长那里,她喜欢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也对,和老妖妇相处了这么多年,对她的性格不说全部了解,至少一点点还是知道,假如是她的话,真有可能藏在这山林,躲在一个不让我们发现的地方偷偷搜集我们的证据,到那个时候,我们徇私的事情若是真被她逮到,老妖妇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其实要我说这种事情根本就没有什么好说,直接把那个孩子接到学院里,何必要在乎那一层窗户纸,没有了那层窗户纸大家就不过了吗?书院哪一年不是有内定的名额,这些年的名额很少消耗,但不是说明书院从此便取消了这个规矩,恰恰相反,书院为了网络到天下各界的精英是可以做出任何事情的,包括是把帝国捆在战车上,扔出去。”
“齐老师,你这话也就说的太难听了吧,这里在座的诸位有谁没有受到过书院的恩惠呢?就拿我本人来说,已经不知道受到了书院多少的恩惠,书院做事自然有书院的样子,它不是皇家的学府,而是面对所有的劳苦大众在招生,所以书院的很多做法可能从道德上来说是错误,但在现实生活中却是有用的,比如你说的这个内定问题,假如一个资质奇好的少年因为错过了时间被书院剥夺了考试的资格,不让他考试却将他特别的招入书院,这不是招揽了人才的同时,也堵住了天下人的悠悠之口,所以在我看来,这内定其实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几位老师谁也没能说服谁,渐渐地,他们开始由争辩转到了争吵,再由争吵逐渐的变成了谩骂,他们的争吵让人反感,因为他们的争吵毫无意义,可是为了表示自己的孤傲个性,几位老师却必须吵下去,副院长站在一边,他觉得自己不像是院长,而是一个见证他们吵架过程的街坊邻居,他们对着街坊邻居总是喜欢报以微笑表示自己的热情,可当热情下来之后,面具的背后到底是一张什么样的脸颊,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看清。
他们喜欢戴着面具,因为那让他们看起来神秘,也更加的神圣,他不必吃春药,却已经比吃了很多春药还要兴奋地样子,他们活跃于每一个街道口和每一个茶铺中,从太阳升起到太阳落下,他们一直在寻觅可以劝架或者可以和别人打架的机会,他们是那样的单纯,且又是那样的没心没肺。
现在这个老师的吵架争相泼妇骂街一样,首先被波及到的便是孙司锦,其次是戚薇,他们两人并没有招惹这里的老师,可这里的老师却觉得有必要拿他们两人做做文章,好让自己的见解更加的被人捧颂,逐渐地成为真理。
“梁家老四,你别以为你现在在书院里混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你要知道你还有三个妹妹在乡下,我要是愿意,分分钟就可以弄死他们。”
“龙家老二,你也得意,我们是同乡,你家里的情况我比你自己还要清楚,你老婆在外面偷人的时候是我第一个发现,也是我第一个通知了你,嘿就凭这点,我想要对你们家做一点什么,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们在争吵,他们在威胁,而孙司锦呢?此刻已经又走上了五个石阶,可是这五个石阶已经用掉了他全部的力气,他剩下的那点不多的力气也仅仅只是用来喘气,天是灰的,雾霭是灰的,巨石是灰的,青松是灰的,一切都是灰的,他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对颜色辨别能力,而被眼睛欺骗的孙司锦以为这一刻已经是夜幕降临,他好像长睡不起,这样就能恢复他流逝的体力,可他站着,像一个松,倒不下可却也走不动,还有二十个石阶,这一刻的他,想到了死。
“草!”他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嘴里已经没有了味道,如果有一碗糖水给他润润嗓子,那该有多好啊,他这样无能为力地想着。
他站在石阶上面,这一站就是半个小时,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他慢慢回味着过去,他没有去想自己的未来,因为他不知道未来会是一个什么样子,于是他只有回忆自己的过去。他喘了一口气,脚下开始发力,像一道轻风吹奏大地让世界焕发新生,又像一架坦克车轰隆隆往前毁灭掉一切,他憋着最后一口气,冲向了第一千阶。
不成功,便成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