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凤内心感激,但故做轻松地叫道:“哦!你找到工作了?”
“我今天找了几家饭馆,都不行!”丁小丽有些忧郁地说。
“你干吗总找饭馆呢?我可记得你学的是美术专业。”马小凤提醒道。
丁小丽如梦方醒,扑向提箱找学历。
“你把自己学什么,要干什么全都忘了。”马小凤咧了咧嘴说。
“是忘了!”
“学校里都在议论,低谷又来了,好多同学都跟着家长回内地了,剩下的都在观望,不知道这次低谷何时结束。”
“什么都不用管,安心读你的书。去看书吧。”
马小凤回到里屋,拿起书又放下,听着丁小丽在外间忙碌的动静。
看着丁小丽日日愁苦,忙上忙下,马小凤开始为自己拉着丁小丽回国的那点私心感到有些不安,但她毕竟还小,还不可能生出良心的自省来。
丁小丽向一位眼睛冲血,头发蓬乱的经理出示了学历证明。
经理嘀咕了一句,“试试吧。”
丁小丽立马穿起了灰布工作服,腰里系上了缆绳,一手拎起一只油漆桶,一手握住了广告笔,三下两下就被悬在了空中。
天高云淡,暖风徐徐,丁小丽好久不曾做画了,手脚都很生疏,顾着了刷子顾不着油漆,顾了油漆又顾不着刷子,最终还是为了不使油漆桶翻覆,丢了手里的刷子。
经理十分不高兴,扒在栏杆上叫道:“喂,你上来吧,别耽误时间!”
丁小丽立即被两名工人给吊了起来。
经理不顾丁小丽满脸的尴尬,伸着发红发粗的脖子叫道:“你到底学没学过美术?文凭是真的还是假的?”
丁小丽连忙抱歉说:“对不起,文凭是真的,我是学美术的。只是,好多年没碰专业了。”经理安排别人下去,对站在身边不走的丁小丽说:“我怎么看你画画没开饭馆强啊。”
“你知道我开饭馆?”
“大小两个饭馆我都吃过饭。按社会上的说法,你也不该再找工作了。”
“为什么?什么说法?”丁小丽刚要追问些什么,经理被人叫了过去,接着就是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跟着来人走了。
丁小丽怔怔地站在桥上,不知自己算是被录用了,还是就被炒了鱿鱼,还有就是社会上到底在说自己什么。
一个工人走过来对丁小丽说:“我也到你的饭店吃过饭。”
丁小丽问工人道:“经理他还回不回来?”
“那都是没准的事。”
“我来给你们配颜料吧?”丁小丽觉得自己得把活儿先干起来。
工人没让她插手,“你还是听完老板的准信再干话吧!”
丁小丽见经理就在桥下不远便赶过来,看见经理与客户比划着指头看样子算是成交,就听客户问:“我什么时候能见到钱?”
“那得问你自己想什么时候拿钱了。”
“你现在能给得出吗?”客户又问。
经理掉头就走:“大家都很忙,我还有事。”
客户追上来,“哎,怎么回事?”
经理大步流星地走着似乎不愿回头接谈,客户追上来一把拉住经理:“怎么回事?”
“我觉得你问话有点不上路子。”
“我怎么不上路子?”
“你的钱还没进我的账,就说你的回扣不觉可笑吗?去把你们公司的支票拿来,等银行一扎,帐上有钱,你的钱就到手了!”
“那明天我带支票过去。”
“我等你!”经理这才发现丁小丽站在他面前还没走,挺吃惊:“你怎么还没走?”
丁小丽这才猛然羞耻:“我——”
“我给你机会了,你也试了,不行,怎么办?大家都要吃饭!”经理似乎是非常客气了。“那,我想问你一件事。你刚才说我应该不需要找工作是怎么回事?”
经理东看西看,已经开始检查干活的工人的工作质量了:“扯这些干什么,我真的没时间啊!”
丁小丽疲惫地走进家门。
马小凤拉开里屋门,悄眼望了望,想让丁小丽稍微开心一点,就出来递了块毛巾给丁小丽:“妈,你不要急,学校里的人说,谁熬过了‘低潮’,谁就能生存壮大。”
“是吗?”丁小丽差不多也成了思考者,拿出日见减少的存折,这种思考就显得更是急迫。
“你在想什么?”马小凤粘上来问。
“在想怎么熬过低潮啊。这存折上的钱是留着你上大学的,不能乱动。”
“有就花吧,天无绝人之路,啊?”
“我明天去秀英那边的集市,说是那边的东西便宜。”
“那来回坐车不是一样花钱?”
“我骑自行车去。”
“啊!那么远你骑自行车?算了吧!啊?实在不行,我给他打电话,叫他寄点法郎来。”
“别胡闹,这是大人的事,你只管抓紧时间看书,准备高考!”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留在法国不回来了。”马小凤也有些忧心忡忡了。
“没那么严重,”丁小丽宽慰着马小凤,又象是自言自语:“无论如何,比那种叼着芦苇秆在深水里潜行的日子要好过得多了。”
“你说什么呀。”
丁小丽停寄好自行车,就脱下雨衣,撑开了雨伞。走进集市。
集市门前全是雨伞。男人们将雨伞高高地举起来,让女人们通过,女人们则毫不相让,不惜肉搏。一名篮子里装满了通心菜的胖女人恶狠狠地猛挤了一把丁小丽,同时扔过来一串恶语:“你挤什么?有多少男人的脏碗要等你去刷呢?”
丁小丽幸亏人多,才免于摔倒:“谁挤你了?”丁小丽委屈地反问。
女人反身要打丁小丽,丁小丽也做好了迎战准备,但拥挤的人群没让她们如愿一博。
各种各样夜总会、发廊的招牌。
丁小丽沿着路边找招工启事,不知不觉地就走进了以前根本就怕挨着边的“红灯区”,她存有在这个似乎专为女人保留的最后区域里能否找到不让她牺牲原则的一般的服务工作,果然发现了一则招服务员启事,可因心意慌张,竟不敢驻足回顾。
不敢回顾,还是要回顾。在来来回回两圈之后,丁小丽埋头走进了玻璃门。
40.黄昏。内。夜总会。
门内并不象丁小丽想象的那样不堪,布置的格调甚至不失高雅,接待小姐不失礼貌地招呼丁小丽:“小姐。消费还是应聘?”
丁小丽强压不安,说:“你外边写着招聘服务员是怎么回事?”
小姐放松了不少:“哦,你是来应聘的。”
“我只是来看看的。”丁小丽往后退了一步说。
“我看你来来回回的看了好几遍了。”小姐拉开抽屉准备找出登记表。
“如果应聘怎么报名?”
“你当小姐还是当服务员?”
“你招聘启事上写的不就是服务员吗?”丁小丽问得心慌。
“你是要当服务员?”小姐换了一张表。
“服务员一个月工资是多少?”丁小丽看到了登记表问。
“你问的是收入吧?”
“收入与工资还有什么不同?”
“工资吗,那就是一点点的,收入吗,在客人口袋里,看你会不会往外拿了!要填表吗?”丁小丽犹豫不决起来。
就在此时,从里边走出一名温文尔雅的绅士,他温和地看了丁小丽一眼,又同样温和地看看接待小姐,十分自然地做了一个引领的动作,将丁小丽接到前厅处的一处藤条沙发上,自然而然地担当起说明工作性质,说服丁小丽入伙的任务:“其实,你是最适合在我们这里工作的。”
“为什么?”丁小丽问得好奇。
“因为叫谁一眼看过去,你都是标准的贤妻良母!”
丁小丽羞耻,脸红,不安,想走,但到底被绅士和善的微笑拉住了。
绅士对前台的小姐做了一个示意,随即响起了舒缓的音乐,他和着音乐的旋律缓缓说道:“追寻贤妻良母,是所有男人心里永恒的梦!越是成功的男人,越是有思想的男人就越是如此。而到我们这里来休闲的,基本上都是这类男人。”
丁小丽听得新奇。
绅士叫来一杯咖啡接着说:“现在我跟你透露一下也没关系了,盛极一时的海南王马奇就是我们这里的常客!”
“是吗?”丁小丽更是要听了。
“我这家娱乐总汇的创意还是从他那里得到启示的呢!”
丁小丽张了张口,终于没有发问。
绅士招呼丁小丽喝咖啡:“所以,我这里就非常有特色。到我这里来休闲的男人称呼我们这里的小姐是分不同阶段的。恋爱之初叫妹妹,恋爱之后叫老婆;我们这里的小姐叫先生呢,恋爱之初叫哥哥,恋爱之后叫老公。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两人抱头痛哭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在我们这里,那些时髦花哨的女孩往往没有生意,而像你这样一看就是贤妻良母的一进门就闲不着了。”绅士见丁小丽发怔,手便伸过来摸住丁小丽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