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晨低头坐在床沿上,丁贵琴远远地站在一边,显然,两人并没有彻底和解。
丁小丽望着他们的僵局,也颇为尴尬,只好转移了话题:“告诉你一件事,‘雾里青’已经种活了!”
“谁说活了?”陈晨来了劲头,只是不敢相信。
“是活了。”丁小丽打开包,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棵带着泥土的茶苗来。
陈晨看着生机勃勃的茶苗,热泪盈眶:“真的活了?”
丁小丽觉得自己又比这个男人强一些了,便当仁不让的总结道:“一开始,你有没有按照茶树首播要求播种,还不能肯定。但一发现大面积不出茶苗就慌张撤退肯定是错的。”
“当时的情况都那样了——不撤怎么办?”陈晨不堪回首。
“走,我们一起去给何先生打电话!”
“他会接吗?”
“接不接都得打!要把没有说清楚的话给人说清楚!把没办完成的事划上句号!”丁小丽坚持说。
“都过了那么久了,还能说清楚吗?”陈晨又有些为难了。
“过多久都得说清楚!”
“看他那样也未必还会对这事感兴趣!”
“那是他的事情!”
丁小丽将电话打到新加坡:“对,我叫丁小丽,跟我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叫陈晨。拜托你一定转告何先生,让他尽快照我留的电话或地址与我们联系。”
“你干吗提我?”
“你是我的老师,我不好怎么说你。什么事情只要发生了,你不说清楚就永远是个事!”
丁小丽冲着似乎在体会自己所说的话的陈晨笑了笑:“我们又要种茶了,你是不是也应该善始善终啊?”
“行!我早就不想卖什么酒了。”
丁小丽把茶苗郑重地交到李教授手里。
李教授惊讶地望着茶苗:“奇迹呀,居然让你们找到了活苗!放心,只要有活苗,我一定能找到大面积种植它的方法。哎,这活苗不象是野生的,到底是什么人培育的?了不起呀,‘雾里青’要是能够开发出来,这个人是头一功啊。”
丁小丽楞楞地望着茶苗,仿佛看到了母亲拖着衰老的身躯在山坡上精心育苗,眼泪止不住唰唰地流了下来。
王发易拖着马奇走进办公室,冲着王克:“王主任,看看谁回来了?”
王克从办公桌上抬了抬头:“马奇呀,回来了?”
王发易兴冲冲地:“我已经跟马老师说了,叫他回来上课吧,不是正好教师不足吗?”
说着又掉头冲着马奇:“现在的年轻老师,真是不如过去了,只想着挣钱,基础课不愿意上,接个课题就乱要钱。哪像我们当年——”
王克打断了王发易的唠叨:“马奇,你真的想回系里工作?”
马奇强忍着对王克的不快,默默点了点头。
王克翻了翻本子:“这样吧,你离开学校这么多年,虽然当时办的是停薪留职,可毕竟这么多年了,一时也未必上得起来课,先到系资料室工作吧,我一会给谭主任打个电话安排一下,哦,摊主任也是系里的老人,你认识的,具体工作就她跟你谈吧。”
马奇冷笑了一声,掉头走了。
“哎!”王发易没拦住马奇,掉回头来责怪王克:“王主任,你这是干什么嘛?”
王克拿出烟来,扔给王发易一支:“老书记,你不了解情况就不要乱做主嘛,你知道马奇的情况吗?他是从海南的拘留所里放出来的,虽然没有判刑,总是个事吧。我同意接受他这个无业游民,给他个资料员的工作,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李教授陪马奇喝酒,劝慰着马奇:“行了,小人得志,本来就是千古不变的客观规律,你一个大历史学家,和他生什么气?”
马奇仰脖灌下一杯酒:“老李,我这一辈子,算是阅人阅事多矣!不敢说有多少对社会的认识,教训总是有的,我只想把自己的心得告诉现在的年轻人。他们年轻,还有希望,我是做不成什么大事了,只想为年轻人贡献一点心血,总不能看着他们像小凤那样,只知道DISCO和FASION吧?可王克他们,居然连我给学生们说话的权利都不给啊!”
李教授动容了:“马老师,现在这年月,像你这样有责任心的老师太难得了。他们历史系不让你上课,我们生物系聘你来开讲座,学生一定会欢迎你这样的老师的。来,我敬你一杯。哦,差点忘了告诉你,你们家小丁真是了不起呀,居然搞到了‘雾里青’的活枝,真是能开发出这个新品种,绝对是茶艺界的大事,可喜可贺啊。哎,小丁呢?”
马奇眯缝着眼睛,幽幽地说了句:“现在是她在忙大事了。”
小和尚正忙得汗流浃背,对丁小丽点了个头就算招呼过了。
“你这是瞎忙什么呢?”丁小丽问。
小和尚用衣袖呼啦了一下满头的大汗:“怎么是瞎忙?我有绝对的信息,这种瓶子明天开始涨价了!我得赶快将这个品牌的酒瓶挑出来卖个好价钱。”
丁小丽也加入进来帮着小和尚挑瓶子,两人边干活边说事。
“我说,你能不能给陈晨发一份工资?”丁小丽问。
“我为什么要给他发工资?”小和尚很是不解。
“姐有事找他,他不能再卖酒了!”
“你有事找他,你就给他发工资!”小和尚一点也不开玩笑。
正说着丁贵芬从里边出来:“耶?大姐真在这里!外国电话找你!”
丁小丽急忙冲进里间接电话。
“什么外国电话?”小和尚问丁贵芬。
“新加坡是不是外国!”
小和尚一听新加坡就思索起来,也放下了手里的活,见丁小丽接过了电话,喜气洋洋地出来就问:“你刚才叫我做什么?姐。”
“你不答应,算我没说!”丁小丽瞄了一眼弟弟,眼睛里全是欣慰。
“我这不是答应了吗!”小和尚叫道,又压低了声音:“姐,是不是茶——”
“嘘——”丁小丽连忙打断小和尚:“妈说过,没做成的事不能乱说,世上有专门坏人好事的小鬼!”
“放心,坏人好事的小鬼进不了我是家门!”小和尚也深知家乡的风俗。
“那也不说!”
小和尚已经是不言而喻了,叫道:“太好了!这一下我真的可以买黑壳汽车了!”
“这跟你买车有什么关系?”
“原以为你不管了,我得买些树苗把山上绿起来!”
丁小丽大为感动:“小弟,你真行!”
“笨人做笨事呗!”
丁小丽、丁贵琴坐在一排坐椅上,陈晨则远远地坐在车厢的另一头,形同陌生人。
丁小丽稍有不安地望了望丁贵琴,丁贵琴的眼睛却死死地望着远处的陈晨。
丁小丽微微叹了口气,转头望向窗外。
不知为什么,丁贵琴那种对爱情一相情愿的坚持让丁小丽倍感绝望,在看2.到丁贵琴眼里隐然透射出悲壮的一刹那,丁小丽产生了一个不祥的预感:陈晨不可能再回到丁贵琴的身边了,被爱的人原本就不一定非要回到爱他的人身边。原来陪丁贵琴进城的动机里还隐含着一个去看看马奇的借口,现实让丁小丽又一次匆匆逃离。
丁小丽、陈晨又招集了一批帮工聚集在汪月花的茶苗地前。
陈晨看着汪月花精心培育的茶苗,联想到自己当初的浮躁,愧疚不已。
丁小丽认真地对帮工讲话:“根据科学研究,这些茶在这片山地里是完全能种活的,今天,江东大学的李教授会把他研究的药水带来,你们一定要严格按要求做,什么事都讲个善始善终,我们开出了这片山头,就有责任让它种满绿色的茶树!现在,我们先上山,把荒的地再精心地翻一翻,做好全面种植的准备。”
陈晨抬起头来,心潮激荡,又找到了做大事的感觉。
众人在丁小丽、陈晨的带领下开垦着山地。
丁贵琴一边干活一边靠近丁小丽身旁诉着苦:“事情都跟他解释清楚了,他怎么还是这样不冷不热地对我?”
丁小丽无奈地开导着:“男人的心事你是根本无法摸得透的,顺起自然吧。”
陈晨突然发现了远处的马奇与李教授,他立即跑到丁小丽身边:“马老师来了!”
“在哪?”丁小丽显然大为吃惊。
陈晨手指着一个像农民一样戴着草帽,蹲在地上与李教授一起研究的的身影:“那不是吗?”
丁小丽的眼泪当时就断了线,下意识地走向茶水桶要给马奇倒茶喝,可靠在山坡上的木桶里的茶水让她感到不可以用来招待自己的贵人,正好发现身旁一个小姑娘腰袋里别着一瓶矿泉水,就问她借了来。
丁小丽来到马奇面前时,马奇正与李教授在用药液试着浸泡一棵茶苗的根须。
丁小丽不想打扰他们,就一直默默地站着,直至被李教授发现。
“小丁,没想到吧!我们算是社员还是算农工啊?”李教授打趣道。
丁小丽拿着一瓶矿泉水,不知该不该给不给李教授,但她心里就想着马奇,捏着矿泉水就是没递出去:“这样种行吗?”
“行不行,你以后就不用再找我了。你家老马这些日子把我缠死了,他已经比我更专家了!我们今天可是四点钟就起床搭车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