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什么话?篠茜歪着头,不解地心想着。邑清也莞尔一笑。这笑声也勾起篠茜的回忆,转身向他问道。“邑清师父,你怎么会去那位冷庄主家里呢?他给人的感觉好怪喔。”
“夏侯施主,你认为他这个人怎样呢?”邑清似笑非笑地说。
“既无法让人喜欢,又无法令人厌恶,凡事做的恰到好处,却又感受不到他真正的想法,在平和时期是当官的料。”
“这种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不过却也贴切。你知道黄山派的大弟子黄戴乐被杀之事吗?”
“嗯,到现在都两个多月了,还没找出兇手,黄山派掌门甚至请见多识广的仵作来看,仍不知死因。因此流传出可能是河南的苍翼派所杀,也可能是得罪了猎狼的梦泽派才被暗杀,众说纷紜。大师,你会提到黄山派,难道冷权昌跟这件命案有关吗?”
“也因为黄戴乐曾误伤了苍翼派的弟子,苍翼派几次找上门,黄戴乐又不愿道歉,两造便结下樑子,因此黄山派将矛头指向苍翼派,却又找不出证据,于是三番两次地到苍翼派挑衅。其掌门付剑徽认为世局已经够乱了,应付那些乱民与叛军也够他烦,因此不要苍翼派再捲入事端,才会託人调查此案,结果发现黄戴乐跟“济麟”好像结下樑子。”
“济麟是个神秘组织,有人说是某位武林人士想当盟主,才成立这个组织,藉以分化和拉拢各门派。又有人说是那个死太监田令孜为了控制武林、巩固自己的权位才设立的。谁知道这些是不是真的!不过,黄戴乐是黄山派的大弟子,未来可能就是掌门,为什么要惹上济麟呢?”
“他是个紈子弟,我猜他可能认为自己的德行不能服众,因此想藉济麟之力当上掌门,却又自不量力地以为自己能操纵济麟为他卖命,济麟能不被惹火吗?付剑徽跟我们掌门交情深厚,掌门便要我前往蜀地时,顺道前往天宏庄一探究竟。”邑清说道。
“冷权昌这种人的确像是神秘组织的一员。而且能调查出神秘济麟的人,肯定不简单,付剑徽应该是请託猎狼的灵遥派才对。”
篠茜听到猎狼这个词,不自觉地瞅着夏侯凌。邑清只以为她不懂这个词,万分没想到夏侯凌本身就是猎狼,只是属于不同派系。
“那个男人虽然都躲在船舱里,但好像不时在监视我们。”夏侯凌压低着嗓子,瞄着那位会武功的乘客,他正站在船尾伸着懒腰。
“呵呵……你倒是像猎狼,他掩饰的那么好,就被你一眼看穿。”
夏侯凌一听,急忙镇住惊吓的情绪,篠茜则完全表露在脸上。
“小姑娘放心,那个男人是在跟踪我,不是妳们。”邑清微笑地说。
“咦,他是从那里就开始跟踪大师呢?”夏侯凌赶紧转移话题。篠茜不禁鬆了口气。
“自从我一踏入湖北,他就开始跟踪我。”
“大师,你要防他来阴的,我发现他可能会法术。”
“阿!你怎么知道?”邑清惊愕地问道。篠茜也吓得瑟缩成一团。
“昨晚我瞄见他的包袱里有作法的法器。这要归功于这几年我在武林中行走,几位法师很不幸地被我骚扰过,不然也不知道那些东西的用途。”他刻意表现出一副贱样,藉以消弭邑清的狐疑。
“公子,法术耶,这么恐怖的事,你就不能严肃点吗?”篠茜拼命压低嗓子说。
“妳是ㄚ头,就不能有ㄚ头的样吗?老是没大没小!”
“呵呵……你们别斗嘴了。也幸亏你结交各种能人,才能发现这档事,像我整天埋首于佛经和武学,就对这些一窍不通了。”邑清剎时蹙起眉头,喃喃自语。“难道那个男人是他派来的?”
“大师,你指的是谁呢?黄山派不可能有人懂法术呀,难道济麟也会这一套。”
“既然你们跟我在一起,你们也要提高警觉。”邑清顾左右而言他。
“嗯,知道了。”既然邑清不说,夏侯凌也不方便再问。
没一会儿,那位来自成都府的客商走过来跟他们聊天。夏侯凌个性就随和,邑清的目的地又是成都,他们便聊了开来。
他们聊了一下子,客商感概地说。“朝廷都没人了吗?居然调派天平(位于山东)的节度使高駢来西川(即成都),抵御大礼的入侵。”
“是那位会鬼画符的节度使吗?”夏侯凌问道。
“除了他,还有那个堂堂节度使会那玩意儿呢?”
“也许高駢曾在交趾击退大礼的大军,朝廷才令他镇守西川吧。”邑清说道。
客商板起厌恶的脸,气呼呼地嚷道。“这些事我是不知道,只晓得他曾经说过“蜀兵懦怯,今遣玄女神兵前行”,这不是污辱我们蜀人吗?太过份了!而且胡乱剥夺官位、贪瀆收贿、刑罚严峻,惹得民怨四起。唉……清廉又有能力的官吏,在如今这种世下难寻呀!”他转身像邑清说。“大师,我们跟船家商量过了,当船来到三峡时,能否请大师颂经祈福,保祐大家平安通过。”客商掏出些碎银子,打算递给邑清。
“此事老纳义不容辞,请施主将这些钱布施给需要的人,为子孙积些阴德。”邑清微笑地将银子塞了回去。
“那我就代大家感谢大师了。”客商迅速将银子收了起来,彷彿害怕被抢似的。
客商聊了一会儿,这才走开。邑清却仍是眉头紧锁,篠茜忍不住问道。“师父,那个视钱如命的商贾走了,你怎么还皱着眉头呢?”
“是因为他刚才讲的“清廉又有能力的官吏,在如今这种世下难寻”这句话呀!”
“当初少林寺的曇宗等十三位神僧帮太宗皇帝击溃王世充的军队,因此少林寺对皇室有着割捨不开的情感。如今看到朝廷如此腐败,皇上又只顾着玩乐,宠爱奸臣,不担忧也难呀!”
邑清不晓得该怎么说,只能露出苦涩的笑容,远眺壮阔美丽、却是逐渐溢出血泪的山河。
一日,船支来到了峡州(今宜昌),再过去便是险峻的三峡,因此船夫在此停泊,补充些粮食清水,夏侯凌他们也趁此机会,前去峡州东边的三游洞一探。
邑清生怕篠茜脚程过慢而误了船期,因而一手拉着篠茜,展开轻功一路飘行。篠茜则是既惧又喜,她活了十几年,从未想过有天会碰到少林寺的神僧,甚至待她这个孤女如小姪女般呵护。
年轻气盛的夏侯凌不甘示弱地紧追在后,但他并没有使出迦陵频伽,避免曝露猎狼的身份。邑清回头一望,不禁面露微笑,这才晓得夏侯凌的剑法虽然很不济,但是轻功正如武林中的传言,在同儕之中乃是高手,金阁派的武功并非浪得虚名。
他们循着凿于山壁的蜿蜒崎嶇的栈道,来到了三游洞。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洞不在奇,有名人题字就出名。此洞原本为无名洞,在元和十四年间,白居易、元微之、白行简等三人同游此洞,并由白居易撰“三游洞序”,刻于石壁之上,因而名之为三游洞,这洞从此声名大噪。
他们一走进洞内,沁凉之意立即涌上,洞壁的皱褶如云絮般变化莫测、又如海浪似的忽而平缓、忽而惊涛,想像不禁随着目光之所在而飞驰。洞中有两根鐘乳石如战戟般自洞顶往下刺去,将此洞分隔为内外两室。但是夏侯凌却有些害怕,因为他忆起了在广西熔洞的惊险,目光盯着岩壁,生怕蛇群会从褶缝中钻出来。同时他也想起拓拔昭尉,不知他现在怎样了,又在何处盗墓。
他们在里面游览时,邑清也跟篠茜大致解说白居易、元稹和白行简的生平。不过,篠茜却落泪了。
“妳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夏侯凌不解地问道。
“就是大和尚对我太好了!自从ㄚ头跟爹逃难之后,就没有人对ㄚ头如此好过,所以……”
“呵呵……因为妳乖巧呀!”邑清也被她逗笑了。夏侯凌也忍不住笑出来。
“你们这些大人就只会欺负ㄚ头。”她嘟着嘴说道。
“我们不笑你了,这样总行吧。”夏侯凌说道。“走吧。”
篠茜抿嘴笑着,尾随他们走出洞外。夏侯凌认为此趟乃是游山玩水,便向当地人询问是否有其他小径前往峡州,不愿再循来时的道路。邑清并没有意见,篠茜则是夏侯凌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于是他们就走入另一条小径。
此路虽然蜿蜒狭隘,但风景更胜方才一筹,他们不禁直呼不虚此行。然而过没多久,夏侯凌就觉有异。
“夏侯施主的眉头紧锁,是否发现前方有异?”邑清问道。
“嗯,我隐约感觉空中飘散着含怨的死气。虽然很淡,但没有错!”夏侯凌肯定地说。他见邑清和篠茜皆不解地瞅着他,于是说起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当年磨山上数万人渴死的怨恨之气是何等的浓烈,而他“死后”之际,灵魂也短暂跟着这股无法飘散的死气匯成一股洪流。即使他死而复活,然而狂烈的不甘心之气却已深植于灵魂。虽然对他的身心并无影响,但是只要他一旦踏入蕴含类似气息之地,便能感受到。
在他投入金阁派的第二年,某日一位他们熟识的居民奔到山上,惊慌地说他的妻子昨晚没有回家,请掌门派人帮他找寻。这对四十几岁的夫妇长年帮金阁派到山下採买粮食,大家早已将他们当做金阁派的一员,掌门一听,生怕妇人被狼叼走、或者不小心坠入山谷,急忙下令所有弟子找寻。
然而寻找了一天一夜,都没有发现妇人的踪影,即使心中的一角认为她凶多吉少,但至少也要找到尸体才行,毕竟众人对她都有着像亲人般的感情。
当年夏侯凌还小,就跟着六师兄四处寻人。当他们来到一处山凹处时,夏侯凌感觉有股气恨的氛围在周遭飘盪,不禁停下脚步。随着他凝神感受,这份莫名的死亡之气也随之逐渐浓郁,同时也觉得它正轻轻拉扯着他的衣袖。
六师兄见他脸色苍白,眼神带着恐惧,以为他走累了,于是问道。“想要休息一会儿吗?”没想到他却严肃地说。“阿婶就在底下,而且死的很冤!”
“小凌,生死是大事,不准瞎闹!”六师兄厉声骂道。
“师兄,我知道事情的轻重,阿婶的事我更不敢胡闹。不然,我一个人下去看看。”
六师兄见他的表情相当复杂,而且透着浓郁的担忧,于是两人就顺着山坡滑下去,果然见到那位妇人躺在荒地,头破身亡,旁边的石头上沾染着早已乾涸的血跡。六师兄急忙叫夏侯凌在此看着尸体,不要让野兽靠近,然后他独自爬了上去,赶回金阁派。
没多久,金阁派的师兄弟全赶来,将妇人的遗体送回她家。男人看到妻子冰冷的尸体,剎时痛哭失声,直喊着走路为什么这样不小心。
然而,夏侯凌却厉声说道。“阿婶是被人推下去,也就是被害死的,不是失足坠谷。”
“她那么好的人,怎么有人会害死她呢?”男人边哭、边嚷着。
“那股不甘心横死的怨气就在你面前,肯定是你害死她阿婶。”
“你不要乱讲话……”男人也不管掌门就在旁边,拉起嗓子就骂。
然而掌门已瞥见他的眼神闪过的恐惧与狡獪,于是大喝一声。“阿茂,跪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