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洞约有一两层楼高,也幸亏他们有武功,才没有摔伤。他们站了起来,往上一看,凭着留在上面洞穴的火把的照明,隐约见到洞口附近有几根腐烂的长方型木材,地上也有几根断成好几截的木头。
“我猜,祭师可能早就发现这个洞穴,才在这里搭上木架,然后在上面用泥土遮住,不让人发现这里。”拓拔昭尉说道。“后来可能是地震的关係,或者虫蛀,支撑的木架才会断成数截。而刚才你又用纯鉤剑往新补的洞口砍了好几剑,又击出一掌,才会崩坍吧。”
“不过,猜想毕竟是猜想,我们不是当事人,因此怎么猜也不知道正确答案。如今最要紧之事,乃是我们要如何离开,我跳不上去呀!”夏侯凌边说、边捡起一同掉下来的纯鉤剑,用衣袖拂去黏附于上面的怪虫。
“话是没错,但你可以换个方式说。”拓拔昭尉忍不住摇着头,从背后拔出预防万一用的火把,磨打着火折子,将火把点燃。
除了上面那个洞透着火光之外,八方是深邃的黝黑,看不到黑暗的尽头,空中飘散着沉闷的浊气,有着令人窒息的感受。而且那份静,是让人感到茫然与沮丧的静,彷彿已走到人生的尽头,了无未来可言,活着只是等着即将到来的死亡,同时身体也觉得越来越孱弱,儼如烛火将灭。
拓拔昭尉倦累地叹了口气,这是绝望的叹息。也许夏侯凌怀着本心心法,虽然也感受到那份深沉的哀怨,却没有像拓拔昭尉那般深觉死亡已经不远。他望了上方的洞口研判方向。“往这个方向走吧,应该可以走到山壁。”
“没用了,只有绝望等着我们。未来,充其量只是等死罢了。”
“你怎么变得这样消沉呢?”夏侯凌用手肘搡了搡他,感觉他没有打算走的意思,于是拉着他往前走。
暗,是绝然的暗,只有他们周遭这一角是昏红的亮。空,是全然的空,他们看不着、更摸不到真实的感受。连双脚所踏之地,也觉得逐渐虚芜。颓然的悲伤,剎时涌上心海,曾经见过的各种悲惨的死亡,从眼前迅速飘过,更加深对人生的无奈与绝望。
拓拔昭尉像具被掏空的躯壳般任凭夏侯凌牵着走,而夏侯凌自己也深觉越来越消沉,步伐越来越酥软。
“唉……”拓拔昭尉深叹了口气,乍听之下儼如临死之前的叹息。
而这声已经放弃一切的声音却让夏侯凌心惊,他急忙运起本心心法,却觉得自己仍然无法摆脱颓敝的心态。在深沉的黝黑中他拼命打起精神,思索道士所教过的方式,然而身心却越来越虚脱,恨不得就此躺下来……拓拔昭尉已经躺下来等死了。他见状,放弃的念头也越加浓烈,然而心中的一角却嘶喊着,不可以、不可以、你绝对不能躺下来!
忽地,他忆起笈云书中的“天地慑心”,急忙一手贴在天灵盖,一手在眼前画着咒语,同时运起本心心法,希望能让自己甩开想死的念头。没一会儿,他就觉得神清意明,临死的沮丧也随之杳然无踪。这也是因为他在沿途除了边走边默练内功之外,就是翻阅笈云书打发时间,尤其又有本心心法护身,才能在绝望之际忆起“天地慑心”。
他一恢复了精神,赶紧用相同的方式施于拓拔昭尉。过了半晌,没练过心法的他才逐渐清醒过来。夏侯凌担忧地问道。“你还好吧?”
“嗯,就是觉得很倦累。”
夏侯凌鬆了口气,将他扶了起来。“前进、或等死?所以我们要选择前进,为自己争取生机!”
“嗯,就听你的。”拓拔昭尉懒洋洋地说。
夏侯凌仍然担心他的情况,因此一手放在他的天灵盖,冉冉将真气灌进去,推着他往前进。
前方,终于出现他们渴求的亮光,然而却是一点一点的,宛如镶嵌于穹苍的繁星。他们走了过去,就像走进璀璨无垠的银河里,不自主地陶醉在璀美的星空。
“这是会自行发光的石头吗?还是萤火虫呢?”夏侯凌问道。
已经恢复正常的拓拔昭尉想要走近瞧个仔细,然而不管他怎么走,就是无法近观那些闪耀的光点,不禁不敢再往前走去。“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而且这个洞穴也过份大吧!”
“有问题!”夏侯凌到这时才觉得他们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时,他感觉听到异样的声音,赶紧将拓拔昭尉拉了过来,而那些如繁星的光点也同时越来越光亮。“快拿武器。”拓拔昭尉急忙从长靴里拔出短刀,紧盯着周遭。
咻咻……在静謐的空间猛然响起相当细微的声音,也因为太静了,他们才能隐约听见,急忙用手中的刀剑挡开。拓拔昭尉的武功不及夏侯凌,身上的皮袍剎时被飞驰而来的光点烧破几个洞,痛得叫了出来。
“你站在原地不要移动。”夏侯凌急喊着,然后挺剑奔进黑暗。他感觉那些光点是实体,不是虚芜,于是在黑暗中右手使出霈洪剑法,如骤雨洪涛般狂肆地刺砍光点。左手推出护摩掌,掌风阵阵击向飞驰的光芒。双脚踏出迦凌频伽,无声无息地在拓拔昭尉周身的黑暗中狂奔。
果然,那些光点如夏侯凌所想那般是朝光亮与发出声响的地方飞来,因此飞驰的光点全飞向身在火光中的拓拔昭尉、纯鉤剑与掌风,而不是夏侯凌,他这才能全力砍击,而不是只能在闪躲中趁机反击。然而光点的数量却越来越多,为了活命,他不自觉地将所学发挥到极致。而拓拔昭尉只听到狂啸的剑声与掌风,根本无法看到他那飘浮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光点不再飞奔而来,不过仍虎视眈眈地镶于他们的八方,随时準备下一波的攻击,夏侯凌却已是气喘嘘嘘,全身虚脱。毕竟他还太过年轻,内功的修为尚浅,刚才他毫无保留地使出剑术和掌法已将内力耗尽。
“你还好吧?”拓拔昭尉急忙扶住颤巍巍的他。
夏侯凌示意让他坐下来运功。拓拔昭尉没想到他的内力消耗的如此严重,而自己却又只学过粗浅的武功,无法帮忙,只能站在旁边乾着急。半晌,拓拔昭尉听到光点又发出异样的声音,即使知道夏侯凌的内力不足,仍然必须咬着唇说。“光点又快要进攻了。”
夏侯凌深吸了口气,站了起来,忍不住说道。“看你这些的光点亮,还是我的十方六合亮。”
这乃是道家的法术,非关武功,因此就算内力已耗尽也能使出。但是,这一招有用吗?谁也不知道,如今也只能赌了。拓拔昭尉知道他将要施法,急忙贴着他。夏侯凌心使法、口念咒、手掐诀,十方的祥光将他们包裹起来,形成一个光团,再猛然朝十方奔驰出去,照亮这方诡譎的世界,那些成百上千的光点在万丈祥光中,一一被吞噬殆尽,同时发出像火燄被水浇熄的声音。
此时,八方是一片祥和的白光,纯真无暇,令人自然而然地绽放出希望的微笑。拓拔昭尉趁机搀扶着夏侯凌继续往前走。
“唉,为什么我那么笨呢,不一开始就使用十方六合呢?害得自己内心耗尽,身上还烧了好几个窟窿!”夏侯凌自责地说。
“我的窟窿比你还多好吗?”他们往前走了十几步,拓拔昭尉才继续说道。“亢天霞光的威力还真大,到现在四周还是一片光亮。不过,这个洞也未免太大了吧,居然看不到洞壁!”
双眸微闔的夏侯凌的心一凛。“我早已收功了呀!完了,十方六合只是暂时压制住那些光点,并没有破解这方奇异的世界。”
“天呀,我们到底走进什么样的世界呢?”拓拔昭尉惊讶地喊道。
白色的光辉随着他的惊愕声开始產生变化,逐渐变成鲜艷的色彩,彷彿将七彩的彩虹尽情泼洒在雪白的宣纸上,然后像了无目的地的水流般冉冉随意流淌。
“一下黑,一下亮点,一下色彩绚烂,这下子我们完蛋了!”夏侯凌不禁惧怕起来。
“你有没有感觉身体逐渐热了起来,而且体内好像有东西往外冲?”
“嗯,我有感觉到。而且不只往外冲,好像也有东西贴着肌肤想要钻进来。”
拓拔昭尉扶着他绕了一个圈子,依然没有走出这片流光溢彩,反而觉得它们流动的速度比刚才还快,顏色也多了起来。
“别再兜圈子了,继续走吧,不要去管这些无聊的光彩玩什么把戏!”夏侯凌说道。
拓拔昭尉点了点头,搀扶着他继续往前走。不过,身体所感受到的内外交迫越来越明显,甚至出现疼痛的感觉,而且热度再再令他们烦躁不堪,恨不得找人廝杀。拓拔昭尉的定力不够,不自主地脚步声越踏越响亮,而且不时抓扯着头髮和衣服,狂乱地挥舞拳头,满脸是焦躁与烦闷。
夏侯凌直觉不能如此下去,不然他接下来不知会做出怎样伤人伤己的举动,于是一边使出道家静心的方法,一边手掌贴住拓拔昭尉的天灵盖。拓拔昭尉感到一阵清凉从头顶流洩下来。他逐渐安静下来之后,对周遭的流光溢彩萌生了痛恨感,怨恨的目光死死瞪着流动的光彩。“咦,好像有好几个漩涡。”
“漩涡?”夏侯凌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你认为我用剑刺那些漩涡怎样?”
“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反正我们已经走不出去,试试又何妨。”
他的话语加深夏侯凌的意念,如今他无法使出内力,只好纯粹使出剑招,朝流淌过来的不到一个碗大的漩涡挺剑跃了过去,没想到他跃出约三步的距离,就感觉有刺中东西,而且漩涡附近的流彩也逐渐消逝,恢复黝黑的本质。
这时还等什么呢?夏侯凌尽使剑招猛刺漩涡,拓拔昭尉也拿起匕首狂刺,那十几个流动的漩涡没多久就被他们合力刺破。在火把的照耀下,他们发现身处于一座硕大的洞穴。
但是,他们哆嗦着身子,冉冉朝对方靠了过去,因为周遭有二十几位身披刻划夔龙图腾盔甲的人,而且头戴铜铸的面具,双眼像圆柱般往外突出,盔顶的两侧像仰首的孔雀朝外延伸出两尺长,鼻子如墙壁般矗起,嘴巴则像一个硕大的菱形,满脸狰狞怪异。
“天呀,这又是什么呀!现在是唐朝,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呢?”夏侯凌哀喊着。“你到底是找到什么墓呀?”
“我……怎么知道?”拓拔昭尉胆颤地说。
忽地,一位将军模样的怪人大喝一声,这二十几位随即挺剑拔刀,朝他们奔过来。如今他们面对的是什么已不重要,重点是赶紧拿兵器抵御。
这些人穿戴沉重的头盔戎甲,动作虽然有点迟缓,然而臂膀却跟祭师一样力大无穷,而且他们所摆出的阵势连轻功绝佳的夏侯凌也无法逃脱,就算纵身一跳,闪过迎面而来的一剑,然而另一位却又已跃到他的面前,迎头就是雷霆万钧的一刀,他根本不敢硬挡,只好急忙窜下来,随即扭身,以出乎常理的角度刺了过去,但是感觉却像刺向坚硬的石头,连纯鉤剑也无法伤及一身盔甲的他们。
他们曾试过抓扯面具上突出的眼睛和孔雀颈,然而一点反应也没有。不管了,一旦有机会,他们就狠掐下阴、扯头颅、抓喉咙,同样一点用处也没,他们更慌了。
夏侯凌的内力就将耗尽,拓拔昭尉的武功只是普通,即使他们拼命抵抗,但是在车轮战的轮番攻击下,也只有逃的份。忽地,拓拔昭尉感到疼痛感从背部向全身急遽扩散,知道自己已经中刀了,他忍着痛急忙转身,但是一把长剑却直刺他的腰际,他痛喊了一声,硬生生把剑拔了出来,将匕首往前一刺,却无法穿透盔甲。然而,他却瞥见腹部被开了一个大洞,慌地一手捺住伤口,触目心惊的鲜血仍旧从指缝渗了出来。他盼着能跟一般人一样惊得浑身酥软,但是他不能,为了不被乱刀砍死就必须咬着牙应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