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川帮帮主在一夕之间,痛失用心呵护、严格栽培多年的爱徒,更是失去因为妻管严而导致苦不能相认之私生子,叫他如何能不抓狂,尤其天天在情妇面前以泪洗面、以表懺悔与不捨之情呢?
其实,大家都知道被害人乃是帮主的私生子,只是没人有那个胆敢说出来,因为帮主之妻乃是皇亲贵冑也。也因为李室皇族越来越抱持着“置国家生死于度外;遭百姓唾弃为己任”,帮众因此盼着庶生之大弟子有朝一日能荣登帮主大位,压下那个皇亲国戚的嚣张气燄,同时也能甩开权当朝廷在陜北武林传声筒的角色。
如今多了这一层的关係,他们更渴望将兇手碎尸万断,以发洩“骰子还在滚、赌金就被没收”的悲恨!
历经一个月的縝密调查之后,他们发现兇手乃是天水派的弟子,伙同其朋友所杀,动机不明。这口气怎么能嚥的下呢?于是铜川帮帮主率领三十几位帮众,另外请了长安附近的耆老与得高望众之士,一同到天水派谈判。
行走江湖,站得就是一个理字,即使众人是杀气腾腾地前往,但也希望天水派能大义灭亲,不然把人交出来也行。没想到天水派的掌门却面无表情地说。“此乃各人行为,不关天水派之事,而且我们已经将此人开除,请贵帮自行找他寻仇,敝派恕不负责。”
“什么叫个人行为,不关天水派的事!”帮主怒不可遏地嚷着。“帮派,不是由人组织而成的吗?如果没有人,帮派能够存在吗?那你说,“谁”做出的行为才属于天水派!大声告诉大家!”
不管是铜川帮、或是请人的武林人士,双手不是插腰、就是在胸前交叠,满脸严肃,看天水派掌门如何自圆其说!
“就是……”掌门支支吾吾地说。“经过敝派上下众人同意之后,在正式场合向外界宣佈之事,才算是天水派的事。”
“堂堂掌门,讲那什么屁话!根本就是把我们当白痴,用这种连鬼都认为被耍的理由撇清关係!给我灭了天水派!”帮主咬牙切齿地嚷着。
“自作虐、不可活也!”“死了活该!”“把别人当豕颅呀!”“那张嘴居然比贱侠还贱!”“没见过这么喜欢被杀的掌门!”那些前来主持正义的人士在心里不屑地想着,然后很识趣地让开,好挪出地方让两方人马打群架。
天水派的掌门分明就是火上加油,免费给仇家的武功加持升级,更是逼得铜川帮上下怒气冲天、恨火狂烧、大开杀戒,不把天水派给灭了,他们还有脸活下去吗?因此在极度的共识之下,砍得天水派变成血水派。
那位害得天水派被灭的兇手及其两位友人,在半个月后于河南被铜川帮堵到,下场当然是前往黄泉被天水派掌门和其师兄弟痛殴至永远。但是,那位武功最好,也是使出致命伤那一指的傢伙却趁乱逃脱。这口气铜川派怎能嚥得下呢?因此委託天敦派找人。
因为这件乃是重大血案,因此天敦派下令九位猎狼找寻兇手,如今加上夏侯凌,已有十位在河西走廊一带搜索。
不过,这个傢伙怎么有点眼熟呢?这是夏侯凌看到猎物画像的直觉反应。于是他回到寺里,要篠茜帮他想想在那里见过。
篠茜凝看了一会儿,才有点胆怯地说道。“样子有点像那位巴音裤子勒大师。ㄚ头会不会得罪佛祖了?”
“呵呵……是巴音库楞啦。不过,不是他,只是长得有点像而已。”
夏侯凌是负责沙洲这一带,反正想看纯鉤剑的人都看完了,于是就收起摊子,一边找人、一边潜修班杂经。
不过,钦哲看他外务如此繁多,想要完全学会班杂经也难,只能利用他不在之际先自行摸索,等他回来再向他解释,却不知夏侯凌随时都在潜修,不肯浪费时间。毕竟真正属于他自己的也只有班杂经。
这里算是夏侯凌的地盘,他才开始摩拳擦掌,踩点没几天,就有位老狼——梅仁——查出兇手藏身于敦煌南方的五泉子。已在肃州埋伏的铜川帮众高手一接获消息,立即连夜赶来敦煌。
如今,夏侯凌的工作变成这些準备报仇之人的马倌、驼倌、兼后勤指挥官,为他们準备骆驼、马匹、清水粮食、外加毡包和嚮导等。
“小老弟!”梅仁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怨了,我在西域也做过不少类似的工作,谁叫他们不懂得如何在戈壁滩生存呢?你要记得,猎狼的工作就是帮客户铺好路,让他们一鼓作气去廝杀。如果要让心情好点的话,你可以想着,我们就像在行刑之前,帮他们料理一顿大餐、备好寿衣和棺材,当然也要觅好墓穴,也就是上下游整合的一贯性服务。”
比我还会掰!“前辈之言,晚辈一定铭记在心。”外加请僧侣道士来颂经超渡,顺便请姑娘来跳艳舞!
铜川帮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居然还携带锅铲、外加一箩青菜,干嘛,打算到戈壁野餐吗?!夏侯凌当下看傻了眼,连不知带过多少人的嚮导也是满脸不可思议,口水从张开的嘴角流出来。
“没办法,他们的帮主夫人是皇亲国戚,上上下下都享福惯了,你一路就委屈点,不然再雇用一个厨子好了。”夏侯凌也只能以此来安慰那位想哭的嚮导。
“清风,一看苗头不对,就要赶快溜,知道吗?”这是梅仁看到他们竟然上市场买了两条活鱼之后,劝慰猛撞空气企图自杀的清风之言。
铜川帮的帮主深知对手的武功极高,不然不可能以一指之力就将爱徒、也是爱子穿心勾肺,因此特别聘请杀手榜眼仇仲甫帮忙。夏侯凌和仇仲甫这两个拜把兄弟相见,只是微微点头致意,不能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
也正因为铜川帮乃是荷包满满的贵气之帮,天敦派因此多派了一位猎狼,也是倭国裔的第二代唐人——上杉富乾——随行侍候。
不管如何,铜川帮至少也是个爱面子的组织,怎么可以被猎狼和仇仲甫比较其他帮派之后在心里嘲笑呢,因此在帮主的一声号令之下,众人没一下子就準备就绪,随着三位猎狼、嚮导、挑夫、外加厨子沿着党河,往南杀了进去。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铜川帮这阵子所杀之人实在太多了,因而笼罩于身上的冤死之气浓烈燻天,难以消弭。再加上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主嫌却仍然在逃,导致他们心中的怒气只有越发地狂烈。
也因此,原本不主动攻击的怪兽被他们所散发出来的浓郁冤怒之气所吸引,朝他们悄悄靠近。
这是八支长相怪异,身材壮硕、长度超过一个成年人,獠牙尖锐,皮坚脂厚之怪物,数量相当稀少。见过它们之人直觉应该是杂交之后的產物,更感叹国家正一步步踏入紊乱的分裂,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连动物也受到天地正气逐渐腐败之影响,生下这等怪物。
正所谓,天怒、人怨、物狂也!
它们悄悄地在这行人的左翼、也是下风处一路尾随,更是保持一大段距离,不让人群、马匹和骆驼闻到它们的气味。一匹怪兽既迅速却悄声地跑回兽群,它来到一匹腹部有着一大片深蓝色鬃毛、也是体型最大的兽王旁边,用它们特有的沟通方式报告这群猎物的情况。
一味地赶路的铜川帮只惦记着兇手,慎防着他们已经来此的消息外洩,却不知道他们已经被跟上。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恨意与冤死之气,在强风的吹袭下直直袭向下风处,也正是怪兽所处的地方。
此气息再再扬起了怪兽的饥饿感,骚动它们狂野之心,更滋生了莫名的恨意,彷彿冤死之人是它们的同伴似的。也许,它们的祖先就是被既贪婪又自私的人类大肆捕杀,导致找不到同类可繁衍下一代,只好以杂交来延续生命,其悲愤又不解人类为何要如此赶尽杀绝的冤气也烙在后代的灵魂。即使它们从不主动攻击人群,然而稠密的含冤之气唤醒了潜藏于灵魂深处的报复,驱使它们将目标锁定于马背上的人。
不过,兽王在了解猎物的规模之后,并没有下令攻击。它要等、等自认是万物主宰的人类最无防备的时候再出手,这也是保护同伴的方式之一。
太阳和他们跨下的马匹与骆驼一样倦累了,拖着孱弱的步伐朝地平线走去。嚮导选了一处背风处,要他们下马休息。
这时猎狼“清风”又变成了管家,忙着招呼厨子做饭、指挥挑夫卸下东西搭毡包、叮嚀着嚮导看好马匹和骆驼等。因为当管家是资历最浅的小狼之事,身为老狼的梅仁和上杉富乾则负责警戒,应该说乐的当警卫,谁也不想管那些琐事。
夏侯凌走到仇仲甫旁边,若有似无地在地上写着“小心”,而这两个字像枷锁般将仇仲甫的眉头紧锁,同时视线像狼眼般扫过八方。夏侯凌不需问,也知道他认为要小心的是人,于是用脚在地上划了两撇,再一脚在人字上划了一条槓,表示不是人。仇仲甫这才忆起夏侯凌有着没人愿意拥有的特异感受,便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
服侍完了这些大爷们,夏侯凌信步来到另外两位猎狼那里吃乾粮。基本上,猎狼是不准跟客户一起用餐,美其名是尊重客人,而这些人也乐到很跩地被尊敬。实际上呢?是只要见情势不对,猎狼就可以迅速脚底抹油,溜呀!因为猎狼的工作只是负责找人、带路,又不是保护客人的保鏢,干嘛为了当下的客人对付未来的顾客呢?大家说是不是?
“你没碰过这么无聊的客人吧!”上杉富乾问道。
“对呀,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煮鱼汤,我还第一次碰到!”“清风”以不屑的口吻说。
“我还碰过更无聊的,是王爷级的客户,真不晓得他们是要去找仇家廝杀,还是要出游,负责輜重的牛车就有八辆,速度就像牛步一样慢。好不容易走到仇家躲藏的地方,想当然尔,人家早就溜了,居然还怪我们办事不力!”梅仁道。
“八方之大,什么样的人都有!”上杉富乾摇着头说。然后也说起他碰过的离谱事。这时候也是猎狼们嘲讽客户的时间。好的,他们毫不保留地夸讚。烂的,当然是加油添醋地贬抑,一吐心中的不屑。
另外,梅仁身为头狼,也顺便教导他们在沙漠和戈壁如何跟踪。有机会的话,老狼就带小狼,这是天敦派的传统,也是提高猎狼的存活率。梅仁当初身为小狼的时候就是这样,如今也不藏私地教导。
“梅仁兄,你是否听过这一带有怪兽出没,我感觉有点不对劲。”夏侯凌问道。
“世上怎么可能有那么多怪兽呢?有的话,早就被杀来吃了!”上杉富乾乜着眼说。
“也不能这样讲,就像贱侠走到那、那里就有衰事发生,而且还听说衰到碰见各式各样品种的妖魔鬼怪,而且还是稀有品种,最后只好来敦煌收惊。”
品种?天呀……夏侯凌在心里哀嚎着。
“我还真服了贱侠,竟然在佛寺前面摆摊,要看纯鉤剑先给钱!根本就是把纯鉤剑当艺妓,佛寺当青楼嘛。”
“这……太贴切了吧!”“清风”摸着纯鉤剑说道。
“我从未见过有人那么带衰的!好心帮道士驱鬼镇煞,却变成众鬼魅怕被他带衰,而吓到驱逐他这个衰人。被鬼打也就算了,居然衰到碰倒了火把,整个人这就样烧了起来,那惨叫声比被残暴冷酷无情又变态的兇手分尸还要惨烈数倍,厉鬼头子这才鄙夷地不屑找他算帐。也好在小ㄚ头勇敢万分地奔了过去,用掺尿加屎的水泼在他身上,才免于再被其他厉鬼追杀。
“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才逃过此劫,却在夏天也会遇到下雪,好不容易找山洞避雪却碰到鬼!碰到鬼也就算了,还衰到好不容易在那位忠心护主的ㄚ头用她那瘦小的身躯、以大无畏的勇气猛撞山壁,他们才得以脱困。却衰到放屁也会扭伤臀部般又遇到地震,导致发生雪崩,被掩埋于狭隘的雪缝里面。也幸亏那ㄚ头太有良心了,抱雪痛哭而感动了雪宝顶的神佛,让她为主而泣之泪煨融了雪。
“他们才艰辛万苦地拼命钻出来,没想到又跌进万年冰川里!最绝的是居然被一具再正常不过的棺材吓到自己爬出来,最后甚至被路边的孤魂野鬼催魂千里,逃到沙洲来收惊,还真的衰到很贱!”梅仁不可思议地说。
“那位ㄚ头年纪轻轻,就知道要报恩,太不容易了,我还特地去看她呢,也送她一个翡翠手鐲,给她压惊。”
“没错!我也先去看她,才去找人,也求了几个平安符和小佛像送给她,免得被衰到什么衰事都会碰到的贱侠克死!那个小女孩也因此轰动整个沙州,大家都说她是仙女下凡,不然一个小女孩怎么能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又有众多鬼魔妖怪的追杀中,能拯救贱侠他们呢?也幸亏贱侠发善心收留了这位孤女,正所谓善有善报,才没有衰到遇见一连串那么倒楣的事而衰死!”
我什么时候发生过这些事,我自己怎么不知道?还……加尿加屎,乾脆说我当场吓到屎尿齐流算了!而且,未免把篠茜说的太神了吧!不过,ㄚ头怎么没跟我讲收了手鐲和平安符的事呢?
大家就只会说我整天鬼扯到很贱,你们这些以讹传讹、一颗刚冒出来的梅子传到最后变成大西瓜,见到是孤女就将她的行为无限上刚,却又信以为真的,不是比我更贱吗?!正宗贱侠就在他们旁边困惑地想着。“不过,你还没说是否听过有怪兽。”
梅仁喝了水,才谈起他所听闻的怪兽。
据说在藏地有种叫豳貊的大野兽,经常危害人们和牲畜,苯教的祭师在每年冬春交际,也是小羊羔出生之前,都会献上祭品,甚至用活的囚犯来喂养它们,期求一年的人畜平安。后来佛教从中原和印度传到藏地,某位来自印度的大师怀着大爱的慈悲心将豳貊收服。此后它们便很少再危及人畜,改食其他的野兽。如此一来,既不赶尽杀绝,也能让高原的人兽有着平衡的生存空间。
尔后,苯教再次掘起,除了大举灭佛之外,也将被佛收服的豳貊当成眼中钉,而大肆追杀,它们只好往北迁徙。但是天候跟地型的截然不同,导致豳貊尽乎灭绝。而北方草原有种叫豜貔的稀有猛兽,也是因为天候的变化和人们的滥杀,只好往南逃窜。这两种应该绝跡的野兽便自然地交媾,生下一种长相十分怪异的动物。
它们虽然相当兇猛,但大都只吃杀气太重的东西,比如一些野兽、太过贪婪的野狼和杀气太重的人。只有饿到不行时,才会吃牛马羊这些牲口。因此一些牧民远远发现它们的踪影,就会恭敬地奉上一支羊,除了免于遭到骚扰之外,也是感谢它们追捕那些危害牧民生计的野兽与贪得无厌的狼群。
也因为数量相当稀少,见过的人更少,因此大家也就没给它们取名,直接称呼为怪兽。
梅仁不悦地斜瞪他们俩。“有什么好笑的,有比怪兽这两个字还贴切名字吗?这叫务实,懂吗?你们这些中原来的人就是这样,就喜欢表面功夫!书念得再多又如何,还不是把国家搞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不如文化水平不及中原的西域国家。”
“我没念过几年书。”“我爹是来自倭国!”见过中原惨状的他们,赶紧撇清关係。因为既残酷又血腥的事实就摆在眼前,谁也无法狡辩!
“你怎么了?”梅仁问着“清风”。
“我感觉到附近有怨气,但不是在徘徊,而是逐渐靠近!”夏侯凌蹙着眉,凝看八方,然后转身盯着东南面。
属于中狼的上杉富乾露出轻蔑的眼神。然而见多识广的老狼却不敢轻忽,急忙趴了下来,耳朵贴着地面专心凝听。没一会儿,他便压低嗓着说。“有一群野兽慢慢靠近!”
“是狼群,还是野马?”上杉富乾这时也不得不紧张地问道。因为就算有武功,谁也不想碰到饥饿的兽群。
“只能说不是马匹。等一下”梅仁下意识地举起手。“它们停下来了。”
“它们準备要攻击了。”“这是一群肯用脑的野兽,正在等待时机。”“你是我们的狼头,你认为要去通知他们吗?”“这又不是人,应该要吧!”
大地,忽地变成静謐的死寂,只有渴求舔血的风声像秃鹰般在空中幽幽飘盪,更是虎视眈眈地俯瞰将成为它们晚餐的人与兽。
“通知好……完了,它们开始奔跑了!”
他们仨慌地跃了起来,一边使出轻功跟野兽争夺时间、一边亮出兵器,同时三人嘶吼着。“有野兽,快备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