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他们都挑偏僻的小径行走,而且只是谈天说地,夏侯凌讲诉比剑和衰运,巴音库楞则谈论西域的风情,不再谈起铜川帮,因为报仇本身本来就充满了矛盾,再谈也谈不出个真正的道理来。
夏侯凌对于衰事也只增添两成的瞎扯而已,让巴音库楞知道江湖的传言大都以讹传讹,害得他都不知道那些传说是否是自己的故事。巴音库楞被他的直言逗笑了。但他不晓得,夏侯凌是在下閒棋,预防万一。
至于篠茜则是被夏侯凌要求边走、边练武功,还要必须做好ㄚ头的本份,累的她好想倒头睡上一天。也因为她的憨态,使得巴音库楞不自觉地疼惜她,甚至教导她武功。而这也是夏侯凌暗中要她自然表现出来的,不用去隐藏,以降低巴音库楞的戒心。
至于巴音库楞则想从夏侯凌的口中获悉一些所不知的中原武林之事、以及大唐朝廷、节度使之间的勾心斗角等。在初次见面时他就发现夏侯凌是本活书籍,这次会特地带上夏侯凌,也正是要藉机好好利用一番。
他们仨,表面上谈笑风声,骨子里却挤满了心机。
只是他们不晓得,铜川帮已传出消息,夏侯凌和篠茜在巴音库楞威胁之下,被迫带他来到铜川帮。巴音库楞杀了帮主和其师弟之后,也将他们俩带走,现在生死不明。才没几天,甘陜一带的武林就传的沸沸扬扬。
(夏侯凌所下的閒棋,就是怕那天巴音库楞听到不知添了多少醋的“传言”之后,转而找他算帐。)
另外,天敦派的高层也接获消息,派出几位长老和辅枢台暗中找寻他的踪影。
最为惊愕的当数赫连暉了!那位西域僧人为何要绑架夏侯凌?难道那天早上他只是想利用夏侯凌,才会出面吗?还真的没见过这么衰运连连的人,不必有人出手杀他,衰运自然缠着他到死,难怪连圣清宫也懒得理会衰到这样的人!纯鉤剑,还真的是有够邪,比老子还邪!
人,凭着自己的主观意识,想像事情应该是怎样。
有时,甚至连当事人也会搞不清楚真实的情况究竟为何。
37
过了数天,他们来到晋南的山区。也因为他们都是走小径,不然就是夏侯凌把纯鉤剑当斧头闢路,或者三人以轻功直接跳到树上,跃过山林。要知道夏侯凌的轻功绝佳,巴音库楞的武功世上少人能及,拉着篠茜行走于树上只觉多带一件行囊罢了,因此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已在晋南。
这天,他们走在荒凉的小路,篠茜边走、边练轻功,他们则谈论佛法与武学。忽地,巴音库楞停下脚步,同时拉住无法煞住步伐的篠茜。夏侯凌同样也发现有人靠近,但他佯装不知道,露出狐疑的眼神瞅着巴音库楞。巴音库楞用手背朝一旁的树林挥了挥,夏侯凌会意地拉着篠茜跃到树枝躲藏,巴音库楞则跳到另一颗树上。
没一会儿,有近二十位衣着怪异的男人走来。说是怪异,是因为他们所穿的衣服有些一看便知富豪人家的花俏服饰,却又蓬头垢面,手上拿着刀剑、或者农作的锄头。为首的一位是名三四十岁的男子,骑着一匹披上丝绸的马匹。
藏于树干的他们一见,便知这些人是农民受不了暴政与天灾,兴高采烈地弃农从盗,过着比以前舒服的日子。
篠茜自从当了夏侯凌的ㄚ头之后,生活已比逃难时好过太多,然而看到这群强盗,过往所见过的姦杀掳掠之惊怕画面随即涌起,赶忙伸手打算抓些树叶抹在清雅的脸蛋,却忘了她已有功夫,身旁更有两位高手。也因为这一折腾,她发出不小的声响。
为首的那位学过武功,一听便知有人藏在树林,于是举起手来要部众停止前进。他屏息凝神,只发现一个人,便大手朝那个方向一挥,然后下马。这些强盗就拿着各种兵器,露出贪婪的眼神,冲进树林里搜索。
夏侯凌知道躲不过了,乾脆跃了下来,双手在胸前交握,盯着猛然受到惊吓的强盗。“想要有命可以继续抢劫的话,就给老子赶快逃。”
“哈!你只有一人,我们有二十几位,你还敢大言不惭。”为首的男人走了过来,亮出一把大刀说道。
“老大,树上还躲着一个妞。”一位色狼激动地喊着。
几位见色就有胆的男人兜了一圈,绕过眼前的男人,来到树后想要抓住躲在树上的女孩。篠茜这时扬起了无名火,从树上跃了下来,拔出匕首,眼露杀气地瞪视着这几个男人。
“这个小妞挺俊的,那两团乳房盪起来多淫荡呀!又会武功,玩起来肯定很爽!”一个男人一边满脸猥褻地说道、一边已迫不及待地準备脱衣服。只是他的话才一说完,一根树枝就斜斜插进他的头颅,鲜血沿着树枝滑了下来,然后滴落在腐烂的树叶上。
过了一下子,才有人发现他已经断气,吓得大喊。“老大,小邱被杀了!”
“全给我杀了!”为首的男人喊道。
“大师,篠茜就拜託你保护了!”夏侯凌大喊着。然后轮起双掌,飘向那位男人。
树林中飘盪着一声呵……一道身影同时飘落,除魔金钢杵同时扫烂了两个为色丧命的头颅。篠茜这时凝住慌乱的心神,举刀刺向离他最近的色狼。那位男人没想到这位娇滴滴的小姑娘武功如此利害,才交手两回合,手中的刀就被她的擒拿手夺去,接下来两刀则是他的命根子魂断荒野。
这些人原本都是农民,也因官逼民返才会当强盗,因此夏侯凌只折断他们的手,不取性命。至于为首的那位一见就是奸邪之徒,虽然学过武功,但那及的了夏侯凌呢?没多久就被夏侯凌的分筋错骨手折断双手,夏侯凌抓住男人的衣服喊道。“ㄚ头,这个强盗头就让你为难民报仇。”
他奋力将男人掷了过去,怒火狂烧的篠茜盯着前方渴望逃走的男人,听闻风声近了才转身,一刀刚好刺入男人的心窝。
夏侯凌见巴音库楞已随手让七、八人身首异处,急忙大声喊道。“快跪下来叫爷爷,老子就饶了你们一命。”
众人早就怕到发颤了,不等夏侯凌说完就跪了下来大喊爷爷奶奶,有的甚至吓到渗出尿来。巴音库楞见状,苦笑了一声,也放下金钢杵。
“还不给我滚蛋!”夏侯凌怒吼着。这群乌合之众慌地像逃难般,连滚带爬地急忙逃离。
“公子、大师,ㄚ头杀了人了!”
他们俩转身,只见那男人的尸体还插在篠茜的刀上,而她抖动惊吓的眼珠子凝看死不瞑目的头颅。夏侯凌飘了过去,将尸首推开。
篠茜这才鬆了口气,却也感到全身软绵绵的。“为什么他们的武功那么差,还要当强盗,不怕被杀吗?”
夏侯凌和巴音库楞笑了出来。巴音库楞走了过去。“是妳的武功已高出他们太多了,妳连这个也不晓得!”篠茜茫茫然地望着夏侯凌,他点了点头,她这才相信这是事实。
“大师,我看前面应该有强盗窝,我们还是朝深山里走好了。”夏侯凌怕他杀性一起,那些被迫当强盗的农民就将永无生路。
巴音库楞微微点着头,蹙着眉、不发一语地朝树林深处走去。夏侯凌拉着脸上掛着惶惑的篠茜跟了上去。
过了一会儿,巴音库楞才开口说话。“我原本嚮往大唐的文化才前来中原,然而见到的却是天灾人祸、生灵涂炭、官逼民反。就说ㄚ头吧,若不是你及时相救,早就被盗匪姦杀。”
篠茜不由地垂下了头,以前所遇到那些把人当畜牲的血腥杀戮、抿灭人性更不管年纪就姦杀的景象,再再逼得她既气又怕到浑身哆嗦,夏侯凌紧握她的小手,她这才乾脆哭了出来,发洩无法甩开的噩梦。夏侯凌叹了口气。“不管那个朝代、那个国家,都有明君和昏君,而此时的大唐正是昏君和奸臣拼命蹂躪国家和百姓的年代。”
“一针见血呀!”
“大师,你这次从西域来中原,是想当上武林盟主吗?”
“当我在西域时偶尔有这个念头,当我踏上中原就从未想过了,尤其在听你的讲诉之后,更不屑这个称号!
“整个国家乱成一团,朝廷从上至下全是妖魔当道,四处皆有叛军,节度使也是各自为政,甚至以下杀上,逼朝廷承认自己是新任的节度使。武林的各门派在耳濡目染之下,谁会在乎这个位子呢?因为就算当上盟主,独霸一方的各门派根本不会理会就像朝廷的盟主,而且连朝廷的政令都无法传到各地,更甭说盟主了!”
“没错,要当,就要当太宗那样的明君,解救百姓于水火之中。”篠茜气呼呼地嚷着。
“哈,妳这小ㄚ头还真的是人小鬼大,口气可不小呀!要是在从前,这可是杀头的重罪。如今,呵呵……”巴音库楞冷笑着。
对于腐败至此的大唐,他们俩也只能叹了口长气。
他们来到了山腰处,挑了一处较平坦之地休息。夏侯凌见左边有个小树丛,便走了过去解决内急。他看到地上有个用石头所堆砌、年代久远的小庙,于是再走了十几步,免得褻瀆神明。
不过,他感觉有股凉意捲绕着小腿,但似乎不敢再往上爬,而一直在小腿徘徊。也许那座是供奉在此丧命之人的阴庙吧!他自然而然地忖度。
忽地,几块落石可能因土壤鬆动的关係从山上掉了下来。这在山区太过平常,他就无聊地看着落石不偏不移地砸中那个小庙,也庆幸自己没衰到连尿尿也会被石头砸中。不过,他仍不自觉地挪开了几步,而且那股凉意也随着他移动。
轰地一声,石砌的庙被砸塌了,同时露出供奉于里面的三个陶瓮。他的眼睛倏然睁得抖大,更忘了没撒完的尿,因为瓮的外面贴着一张陈旧的符咒。
难道是骨灰罈!他想着,然后逼出了餘尿,没想到后续的几块落石又砸中其中两个陶瓮。
就在这当下,才拉上裤子的夏侯凌感觉脚底剎时没有一丝真实的感觉。完了!心头也随之冷冽空盪,随即发出震天憾地的声音——救命呀!
篠茜和巴音库楞也不自觉地望着落石,但因小庙埋在荒草堆里,他们并没有瞧见,只看到从草丛里露出头颅的夏侯凌突然不见了。篠茜吓得急忙跑了过去大喊。“公子!”
那有人这么衰,连内急也遇到落石,还掉进洞里!巴音库楞不解地摇着头,也不禁站了起来。“阿……”那是篠茜的惨叫声,而且她的身影也从草丛里消失。
不对劲!巴音库楞随手抄起金钢杵,迅速飘了过去,然而他才一落地,双脚就像被绝世高手抓住般整个被箝住,整个人也掉进看不到洞口的洞穴里,连使出轻功逃脱的机会也没。
这是黝黑又混沌的空间,虽然没有风,但刺骨的寒意却钻进这具拥有内力浑厚的肉身,逼得他哆嗦起来。自从他练就神功之后,就从未有过如此冰寒的感受,如今却连脊椎也受不了紧紧缠绕的寒意,再往这具肉身扩散。
而且,他居然听不到夏侯凌和篠茜的呼吸声!
起初他不禁忧心他们是否丧命了?但随即否定,以夏侯凌的功力不可能摔死的。那又为何以自己这等功力却没听到任何呼吸声,只有忽而尖锐、忽而沉闷的细微声响呢?
这时,自认不可一世的他也不得不恐慌地环目四顾,汗毛也无法遏抑地矗起。深邃的黑,令他失去了时间概念,只有连武林高手也逃不掉的空盪盪之浓烈恐惧。
喀、喀、喀……他全身不由地紧绷起来,同时也将真气灌满全身,却也压抑不了盪起的鸡皮疙瘩。
忽地,在浓密的阴闇中,一抹火光扬起,他吓得鼓起僧袍,紧握金钢杵,準备随时扫了过去。倏然,他全身垮了下来,更在心里嘲笑着自己。这时他才晓得自己的武功远远高于夏侯凌,然而定性却远不及这位衰仙,居然忘了自己身上有携带火折子。他发现拿着火种的夏侯凌没有受到重伤的跡象,于是以轻鬆的口吻说道。“你还好吧?”
阿……猛然听到人声的夏侯凌,手拿着点燃的草株,吓到狂跳起来。
“是我巴音库楞啦。”他急忙使出象吼功喊道,希望能镇住在这种阴冷的环境中被突然吓到而失魂的夏侯凌。
狂乱的夏侯凌终于逐渐回魂,却也拼命颤慄,一手猛顺着胸口,急遽喘着气。巴音库楞见他吓成这样,居然不忘护住手中的火种,更是在黑暗中最不可缺的火光,不禁由衷地钦佩他。
“大师,你在那里呀?”
“我在你左前方,约两丈的地方。”
夏侯凌直挺挺站着,然后微转身体,直直往前走去,近乎不偏不移地走到巴音库楞的面前。草株就将烧完,他急忙撕下一块衣摆点燃,将微弱的火光延续下去,然后急切问道。“大师,你有看到篠茜吗?”
“没有!快找吧!”此时巴音库楞也慌了,赶紧拿出火折子,再用撕下的僧袍当火把,蹲了下来,四处摸索。
夏侯凌的心一惊,急忙找寻她的踪跡。“ㄚ头!”“篠茜!”“妳别丢下公子我,自己却溜了呀!”“小姑娘,千万别睡呀,快点醒来!”……
在没有时间的空间里,他们越找就越惊慌,却又不敢离开对方手中的火光太远。忽地,夏侯凌摸到软软的东西。然而,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最怕蛇虫的夏侯凌咬着唇,用眼角的餘光斜睨了一眼,是闔眼而躺的篠茜,这才鬆了半口气,急忙掐住她的门脉,还有心跳。“大师,ㄚ头昏过去了,快来救她呀!”
夏侯凌退到一旁,让赶来的巴音库楞扶起晕厥的篠茜,浑厚的手掌贴住她那冰冷的小手,将内力慢慢传了过去。没一会儿,苍白的脸庞终于有点血色。夏侯凌从篠茜的小腿处摸出一根从拓拔昭尉那里拿来的一种特殊火把,这种抹上独家配方药用的火把体积很小,却可以燃烧很久。他将火种放在火把上,没一下子就点燃了。
他凭着火光四处张望,除了黑,还是黑,他突然想起蜀北那个奇异的洞穴。“大师,这里有异,一定要镇住心弦,随时注意自己的思想和言行是否跟以前不同。”
巴音库楞知道他到过几个怪异的地方,因此点了点头,继续帮篠茜疗伤。没一下子,她就嚶地一声,呻吟出来,夏侯凌这才放下了心,环搂着篠茜,轻轻拍打她的脸颊,避免她再睡着。
“怎么看不到任何东西呢?”巴音库楞不禁用略为恐慌的声音说。“也没有任何迴音,我们不可能在硕大的山洞里呀!”
“千万别掉进迷乱人心的山洞。”夏侯凌惊恐地说。篠茜乍然听到这句话,吓得像条烤熟的虾子,在他的怀里捲曲起来。“ㄚ头别怕,别忘了大师的武功天下第一。”
巴音库楞一听到武功,便拿出一枚铜板,使出内力,朝黑暗射了出去。夏侯凌也猜测到他的用意,然而,划破空气的声音没一下子就杳然无声,但是他却没有听到任何撞击的声音,连铜板掉到地上的声响也没。就算他的功力不好而没听见,但是怎么连巴音库楞也听不到任何一私的声响呢?他们不禁露出惊愕的表情,这里太神秘了。
“公子,我们是不是又掉到奇怪的地方了。”篠茜站了起来说道。
“你为什么会衰到这种程度呢?”巴音库楞也拉垮着脸说。“连我跟小姑娘也被你带衰!”
“我……也不想呀!”他哭丧着脸说道。
“对了,你有感觉到冤死之气吗?”篠茜接过火把,免得火光被他带衰而灭掉。不过,她仍一手紧挽着他。
夏侯凌随即屏息凝神,仔细感受周遭的气息。他叹了口气。“没有任何冤死之气。不过,却有种阴沉之气,以前有位道士曾跟我讲过,在阴阳的交界处,没有阴间特有的气息,更没有阳间之气,只有混沌诡譎的寒意。”
如果此话是由别人所说,巴音库楞当然会嗤之以鼻,然后他深知夏侯凌有异于常人的感受,也因此才得罪了赫连暉和圣清宫,而当时他就在现场,不是道听涂说,因此这时对于他所说的话深信不移。“难道这里就是阴阳之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