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可能,在洞穴的附近就有一个小石庙,里面摆着三个贴上符咒的陶瓮。”
“公子,那你就试着施法看看。不然一直待在黑暗里也不是办法。”
“如果你懂法术的话,就孤且一试吧。”
“篠茜,妳到大师那里,不管看到什么绝不可惊叫,知道吗?”
她点了点头,走到巴音库楞旁边,同样用颤抖的手抓住他的僧袍。而巴音库楞也运起内力,凝神戒备。
夏侯凌运起笈云书中开啟混沌冥界的幻神术,剎时流光溢彩从他身上往八方流洩出去。首先照亮的是他们所踏的地面,然而那些却是由无数的骷髏头所构成的地界,篠茜吓得将拳头深进嘴里,避免嘶喊出来。巴音库楞同样看呆了,随即掏出佛珠,默念佛经。
璀丽的光芒持续往外扩散,但仍然没有照到尽头,却也能朦朧见到八方宛如陷在雾靄的景物。不,不是雾靄,因为顏色是透着阴森的淡翠色。
既然已开了阴阳交界处,夏侯凌便走到他们身边,将火把灭了,要篠茜收起来。
“这里到底是那里呢?”巴音库楞蹙着眉头说。
“公子,既然是阴阳的交界处,怎么没有冤气呢?”篠茜一边将火把绑在小腿、一边问到。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地方。既然是阴界,死后有冤屈的就得前往阎罗殿伸冤,同时也将生前的功过做全盘的论定,因此我才没感受到冤气。不过,为什么有这么多骨头呢?曾经到过阴间的道士从没有提起呀!”
“我想,这里并非你们所言的地狱入口,而是一个三不管的混沌之地,不然不必用那三个瓮镇住。”巴音库楞用金钢杵敲了敲头骨,是真实的感觉,那为何刚才脚踏的感受却又如山洞的泥地呢?
夏侯凌发现他的表情有异,再加上他的举动,于是说道。“刚才我施法让我们真正看到所处的地界,而非可能由我们想像所主宰的混沌世界,所以刚才摸起来是泥土,现在则是骨头。”
“原来如此,因为我一直认为我们应该掉在洞穴里,才產生踏在泥地的感觉。老纳今天在佛法上又上了一课,很多事情全由我们的“认为”所造成,还以为全是外界的缘故,而不自知。”巴音库楞掛着微笑,但笑着有些勉强。
“大师,怎么了?”篠茜慌地微微扯动他的衣袖。
“ㄚ头,把护身符全掛在外面!”夏侯凌哆嗦地说道。篠茜急忙将护身符从衣襟里拿出来掛在胸前,也把在沙州时特地穿上红线的辟邪符拔也掛了上去。
“你也有听到了?”
“大师,是千军万马吗?”夏侯凌的脸也垮了下来。
“希望你那把纯鉤剑,我的金钢杵和小姑娘的平安符,能保佑我们脱困。”
夏侯凌深叹了口气,拔出了正气与怨气相间的纯鉤剑,同时也叫篠茜一定要紧抓着他们其中一个,绝对不能放手!巴音库楞的武功最高,于是篠茜紧紧抓住他的僧袍,而他也将手上的佛珠也掛在她的颈子。
“不会吧,怎么会是两批军马呢?”夏侯凌慌地叫了出来,同时头颅也忙着左看右瞧。
没一下子,左右两侧各出现兵团的前锋部队,策马狂奔而来。
“这是那一国的军队呀?”巴音库楞惊愕地问道。
“是隋朝跟突厥这两支根本不相干的军队!到底是谁将这些已死的军魂收纳在此,而我还无法感受到应该很浓烈的怨气!”
“你用道,我用佛,快保护住自己!”巴音库楞的武功虽高,但碰到鬼界之事,英雄无用武之地呀,他只好手持金钢杵,默念佛经。夏侯凌只能使出一位道长所教之驱鬼心法,希望能不被庞大的鬼军闻到他的阳气。
哗地,是宛如草原上寒冬之白毛风的呼啸声,两军的前锋朝对方射出骤雨般的箭矢,原本流彩四溢的穹苍剎时被儼如乌云的箭所遮掩,然后是被箭射中的哀嚎声,在千马奔腾中忽隐乍响。骑射部队随即朝两侧奔驰而去,将战场空了出来。
忽地,轰地一声比闷雷还大、还震撼人心的声响猛然爆发,是两国的前锋相互撞击,紧接着短兵交接!会被选入前锋的,皆是最血性、最不怕死之人,因此两国的前锋都抱着大屠杀的心态,随着能提高杀意的嘶声吶喊而咬牙切齿地杀向对方!
那浩瀚的声势、把人当牲畜宰杀的残酷、鲜血四溅的血腥、痛苦哀嚎、身断肠露的死亡,再再冲击着他们仨,尤其来自西域的巴音库楞。他不禁想着,武功再高有何用,碰到这种千军万马,只有杀人才能活下去的血腥廝杀战场,就算有绝世武功也没用!
接下来,隋朝的主阵迎向突厥侧翼,更庞大的屠杀即将开始。
这场战争可能是以十几万人丧生收场,是十几万!
也表示这里将增添十几万具骷髏。十几万,需要多大的地方才能掩埋!
这时,他们脚地下的头颅猛然震动起来,是因为千军万马的关係、还是感叹又有无数的同胞将被在自大又无能的将领和皇帝害死,或者此地即将血流成湖,他们终于可以尝到久未享受的鲜血?
也因晃动越来越激烈,篠茜忍不住惊叫出来!
“是谁在我的战场上!”杀气腾腾的穹顶突然冒出宛如闷雷般的声响。篠茜即忙咬着唇,不让自己再叫出来。夏侯凌和巴音库楞闔上眼睛,使出全力运法护身。
然而那股声音仍然发生他们的存在。“居然有生人在我的地盘!你们好大胆!”
既然已被发现,再躲也无益,夏侯凌就在尸堆上岿然而立,嘶声吼道。“你又是谁?突厥只有一次在雁门围攻前去避属的扬广而已,这些庞大的军队应该不是他们,你为何要箝制这些在不同时候命丧战场的魂魄,而让他们在这里打战呢?不管是你鬼、还是魔,你的生前都是人呀!为什么还要让他们不得好死!”
“哈!竟然有人敢跟我说教!”
“没错!为国家战死沙场,却没有人收尸,已经够可悲了,你居然这样对待他们,还不需要被人说教吗?”篠茜躲在巴音库楞的后面,探头大声说道。
自认高人数等的巴音库楞剎时汗顏了!因为这对主僕能不畏强权地站出来为那些早死之人说句公道话。然而他又随即转为生气,因为他们不知天高地厚,话语充满了挑衅,这只会害得所有人更陷入绝境,无法脱困。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皆没有错!但是后者也可能是德高望众、老成、或者心胸狭隘之辈,在被抢去风头而恼羞成怒的產物。
“一个乳臭未乾的小姑娘,居然敢向统一六国的皇帝说这种话,哈……”
这时,在他们后方的淡翠色雾靄已散开,远方乍然出现一座广袤辉宏、精雕璀丽的宫殿。只是夏侯凌懒得看第二眼,因为那座壮观雄伟、雕樑画栋的宫殿全是用骨头所搭建,更知道它叫阿房宫。于是怒气冲冲地嚷着。“你就是秦始皇!操你妈的,我一定要挖你的坟,为这底下的数十万、甚至上百万骷髏报仇!”
“在我统治下的秦国,从未有人敢如此对我说话,更甭说想挖我的帝陵!”
“是你幸运死的早,没碰到项羽跟刘邦!”
“我恨、我恨呀……”这声万分深切的恨,连由骨头所构成的大地也随之颤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磨擦声响,逼的他们汗毛直矗,而那些早就战死的魂魄同样哆嗦不已。
“你的恨,会比这几十万人的恨还深吗?你能统一六国,结束乱世,我钦佩你。但是你不把百姓当人看,我鄙视你!”
“我恨,是恨徐福给我的长生不老的仙丹居然是假的,害我无法像刘邦和项羽那般上天庭,甚至连像杨广那样下地狱也没办法,只能在阴阳的交界之地称雄!我是万民跪拜的秦始皇,不要如此成仙不能、要死不成呀!”
“如果世上真的有长生不老仙丹,那些炼丹师不会自己先吃,还要把得来不易的仙丹给你吗?连我这个贱人都知道不可能,而你却信以为真,到底是谁最贱,你们大声说出来!”
百万尸骨、数十万军魂,猛然震动之后,这方世间又归于平静。
“你……给我杀呀……”这是恼羞成怒的嘶吼,将他们仨震的遽然摇晃,然而他们脚下所踏的骨头却随着他们的晃动而起浮,彷彿要撑住为他们道出无法说出之语,也是感谢之举。
这时,隋朝的军队和突厥的侧翼军队彷彿听到主帅的命令,朝他们狂奔而来。
“反正难逃一死,死在沙场,总比死在秦白痴之手来的好!”夏侯凌咬牙切齿地说道。
巴音库楞早就认为那位不知是否真的是秦始皇之魔肯定不会放过他们,反正要死,何不把话说的漂亮一点!“哈,贫僧就在等你这句话!”
话虽如此,他们仨看着奔腾而来的数万鬼军,仍旧越来越恐惧,阵阵透着阴寒的冷意从脚底板迅速传了上来,刺痛的全身。然而随着鬼军的越来越近,也呈包围之势,他们在恐慌之中又不禁扬起莫名的气愤。
夏侯凌虽然惧怕到双脚微微发颤,还是硬提出勇气狂怒地吼叫,挺起纯鉤剑砍杀过去。当两剑相撞所传出的那声鏘,这是真实的感觉,恐惧感当下即退去了几分,于是挥剑便砍。另一方面,巴音库楞举起金钢杵狂扫鬼军,篠茜也拔出匕首防身。他们相隔约两丈背对着背,将包围的鬼军挡住大半,好让位于他们之间的篠茜有餘力自保。
夏侯凌此时既痛恨秦始皇的残酷、又悲怜鬼军的命运,已在不知不觉中将班杂经第三卷的功夫发挥出来,也对前两卷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剎时宛如饿虎跃入羊群般锐不可当。巴音库楞虽样似奋力抵抗,却只以内力护身而已,并没有全力杀退鬼兵。他直觉地认为懂得许多杂学的夏侯凌肯定有许多方法尚未使出,必须将浑厚的内力留做最后一搏。
然而他的保留,却造成更多的鬼兵将锐利的兵器指向儼如猛虎出栅的夏侯凌,一波接着一波围杀,就算夏侯凌领悟到第三卷,也无法挡住一波波海啸般的攻击。尤其已有不少鬼兵被他砍倒,死后的浓烈阴气随之在他身边越积越多,曾经死过的他不禁扬起一层层惧怕死亡的恐惧,只好学那些前锋部队般狂肆地怒吼,希望能为自己带来支撑力。
然而在一波波狂潮的轮攻之下,他的气力已逐渐衰竭,时时险象环生,不知自己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篠茜虽然奋力抵抗,朝她攻来之鬼兵却不多。即使她有些纳闷,但在宛如陷在插满刀剑的急速翻转之滚轮机关的她,根本没时间细想。
在他们周遭的鬼军密密麻麻就有数万之多,任凭他们怎样砍杀也杀不完。也不知为何,这些鬼兵对他们只有包围,并没有像对付敌军那般抱着大屠杀的噬血兽性全力狂杀,不然他们仨不可能撑这么久。
虽是如此,无头的尸骸、被砍成两断的尸身像是疼痛万分般的颤慄,鲜血儼如火山爆发般从断裂的尸体狂妄地朝上挤了出来。断手残肢,同样如同寒风中的落叶,随着狂冷的风势四处奔驰。
不知被谁削断的半个头颅直直砸向篠茜,残留的鲜血和脑浆顿时洒满了她的脸。泪水从佈满血丝的双眸溢了出来,与脸上的血和脑浆融为一体。她很想赶快离开这里,却又无处可逃!
这些再次死于沙场的兵士,在所谓的断气之后,随即冒起一阵像尸体腐败的恶臭味,同时飘起一股灰黑色的清淡烟雾。当此烟消散之际,他们只剩下一堆白骨,成为那上百万骷髏的一份子。对于此景,夏侯凌他们除了心痛之外,更是极度想呕吐出来!
有谁能忍受眼看尸体急遽腐烂的视觉上残酷的冲击、以及鼻闻四溢的尸臭味,更是几十、甚至上百具尸体同时散发出来那种令人腹部急遽翻搅的气味呢!
忽地,他们脚下的骨头开始震动了,像浪滔般忽而涌起、忽而沉了下去,盪着他们东倒西歪。夏侯凌眼睁睁看着鬼刀迎面劈来,就要闪开之际,背后又有三枝枪直刺他可能逃窜的方位,他嘶喊着一声,打算运剑狂扫,然而脚下的骷髏堆却冷不胜防地凹陷,剎时失去重心、又要闪躲刀枪的他猛趴了下去,却见到骷髏的眼窝、鼻窟与暴起的牙齿就狰狞地近在咫尺,而且无数的蛆虫猝不及防地从骷髏里钻了出来。
框地一声,一枝枪掠过他的脸颊,插入一个眼窝,骷髏彷彿生人般鲜血从眼睛汩汩流出来,白色的蛆虫也随着血液飘出,红白相间的血腥更为摧磨神经。他除了惊怕之外,更漾着呕心,却又不得不闪身,迴剑挡开即将砍向背部的一刀,然而他的背却压在那些蛆虫上,一支支爬上他的脖子、钻进他的头髮,最怕虫的他吓得跃了起来,倏地像个疯子般左手将蛆虫猛挥出去,右手端拿着剑迅速拨开迎来的两枪,同时还要忍受左手那份掐死蛆虫的黏答答感觉,这时却又听到后面有虎虎的风声。
他猛然转身,只见一剑朝他砍来,旁边又有两枪朝他递来,这时骷髏堆却又崩坍,他惊喊了一声,那剑刚好从他的头顶上方削过,往下掉的他猛转身子,用灌满真气的袍风将一枝枪甩开,左手同时也将另一枝枪抢了过来,随着转动的冲力朝使剑之鬼掷了过去,那枝长枪就从鬼将的左眼刺了进去,再从后脑勺钻出,脑浆和鲜血沿着钉在头颅的枪桿流出来,再滴滴落在骷髏上面。不只是他,篠茜和巴音库楞同样遭到同样的身心折磨。
当下他们仨只觉死期将至,却又不甘心死后还要像这些悲惨的军魂被秦始皇所箝制,更加愤愤不平地砍杀迎面而来的鬼军,然而不时晃动的骷髏堆却让他们连站都站不稳,乾脆使出轻功轻点骷髏头,希望能让自己闪过开肠破肚的长枪。
然而这些不时如波浪般起伏的骨头往往在他们危机之际,戴着他们飘离可能削头破腹的一剑。另外,围攻的鬼兵也同样站立不稳,东倒西歪,原本往前刺出的一剑,却招呼到同伴身上。
巴音库楞将金钢杵用力一挥,两颗头颅顿时纷纷朝夏侯凌的方向飞去,鲜血也儼如两座火山爆发般朝上使劲地喷出。夏侯凌闻声,随即迴转着身子砍杀靠近的鬼兵,同时用剑身将飞来的头颅奋力打向秦王政发出声音的穹顶,只见两颗滴着鲜血的头颅飞离战场,直直往上飞驰,碰地接连两声,穹顶像是水面般荡起了阵阵涟漪,急遽往外扩散。
篠茜已经撑不下去了,然而穹顶的景象却让她想起蜀南之事,急忙喊道。“公子,快用那个什么法试试,不然我们都将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