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夏侯凌才跟紫云道出这阵子的经历。不过他略过班杂经的事,不是他不相信紫云,而是不要她再多揹负一项他的秘密,这是心疼的隐瞒。
“为什么会有不同的组织混进黄巢的军营呢?”夏侯凌不解地说。
“时局天天再变,大家为了自保,不得不在势力庞大的各叛军和节度使、甚至朝廷派人监视。”
“我想我们天敦派也应该有派人,那又为何要叫我去呢?”
“那些细作或许无法近身接近黄巢,更甭说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而你是他的旧识,他当然会跟你聊些心底话。”
“组织又不想起义,更甭说反叛朝廷,干嘛要我当双面人呢?”夏侯凌透着不悦的口吻说。
“天晓得高层打什么算盘呢?有些事,你做就好了,不要去探讨,这样或许心情会好些。”
“呵呵……要是我能像傀儡那样没有思想就好了。”
“别这样呀,我没那个意思。”
“知道啦。不过,明天我可要找那些道士问个清楚,他们教我的到底是啥鸟术,怎么大都不灵验!”
紫云忍不住笑了出来,用手肘搡了搡他。
夏侯凌隔天一大清早,还真的气呼呼地去找那两位师兄弟质问。
“对付鬼兵,笈云书里有呀!”师弟不解地说道。
“那有呀,当时我想了老半天,就是想不出来。”
“渡津弄潮这招是也。”师兄摇头晃脑地说。
“天呀,怎么会取这种名字,谁会知道这是对付鬼兵的呢?换个名啦!要是当初吕不韦给他的投资货品——赢政——取名赢盪或赢慧,这像话吗?赢政初夜之后惧怕跟有名无实的老爸嬴异人一样精尽而亡,肯定会改名的。”
“那是前辈留下来的名字,怎么能更改呢?”师兄蹙起眉头说。“还有,你的比喻为什么不能正常点呢?”
老古板,这叫创新!难怪炼丹都炼了上千年,连半生半老药都炼不出来!夏侯凌心想着。
“说到赢政,那招漫天烽火肯定能逼他现身,怎么没有呢?肯定你使的方法错了!”师弟不解地说。
“我只看书,你们又没教我,因此我能用变调的漫天烽火烧了变态的阿房宫,就已实属大幸了,更为那上百万军魂吐口怨气!生时变态、死后也变态,难怪他妈的脑子跟他妈的老公只有交媾!”
师兄摇头、师弟大笑,赢政的生母与所谓的父皇是如何,他们怎么不知呢?那师兄说道。“就看在你奋不顾身为了那上百万吐口怨气,这几天我们就教你笈云书吧,免得你老是用错,居然把十方六合卷使成朝阳松岿。”
“不会吧!难怪一点功效也没,当初我还以为你们拿错……弟子感激两位道长不吝教导,弟子一定会挖了赢荡的陵寝,看有没有什么好货来孝敬两位道长!”
“哈!项羽都不敢挖坟鞭尸了,你居然还敢挖他的帝陵!”师弟笑道。“别忘了你刚才所说的,他生时变态、死后也变态,而这样变态又握有雄厚政军实力的帝王,自古以来只有他一人。所以,千万别忘了这一点。”
又是给我暗示,就偏偏不愿明讲!不管了,夏侯凌赶紧缠着他们教授笈云书,免得以后又全用错。
过了两天,他应道士们之“逼”,带篠茜去让他们作法,帮她消灾解厄,免得被夏侯凌带衰。他则气得前往绝顶凸岩找为清道长聊天。而为清彷彿知道他会来拜访,早就在危径之前等他。
夏侯凌一见为清,就双手一拱。“感谢道长教我本心心法,让弟子数次化险为宜。”
“呵呵……上次教你的乃是心法而已,并非本法。”为清上下打量着夏侯凌,然后深手在他身上东摸摸、西掐掐,弄的夏侯凌不知所措。“贫道给你摸了两次骨,你并非短命之人,怎么会衰成这样呢?秦王政那次乃是天劫,就算山神已用落石警告你,你一样难逃此劫,这是没办法之事。但是你凭着机智逃过圣清宫的毒物层层埋伏,更在大火中逃过一劫,结果却被一条蛇吓晕。你呀,果然非常人也。”
“道长,难道本心也像时下那些流行的传奇,偏偏一本就不写完,还要写前传、后传才爽!怎么还有个本篇呢?”夏侯凌很简单地只在乎为清所讲的前面,完全忽略后者。
“你从未修行过,贫道若直接教你正法,只是害了你。如今你已修得心法,我才会教授你正法。那对师兄弟是否传授你笈云书?”夏侯凌点了点头。为清摇了摇头。“他们俩做事都是半调子,你才粗窥本心心法,怎么能耐得起笈云书呢?你在施法时没丧命,算你运气好。现在我先教你本心正法之口诀,然后你以此上山,希望本法能逐渐化解你身体的各种异气,不然久缠体内,早晚会让你痛苦不堪。”
夏侯凌是听的身子忽冷忽热,随即用心聆听,不懂就立即询问,因他已修成本心心法,因此花了一柱香的时间就领悟了口诀,然后在为清的指示下朝另一条危径跃了过去,藉由周遭险峻的山势、以及如苍云白狗般的云海,深一层领悟口诀的含意与运气。
为清见他有此悟性,直觉没有传错人,于是漾着笑容说道。“撇开你的厄运不谈,也正因为你经验过悲欢离合与战乱灾苦,心地又善良,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领悟到口诀的真义。”
“唉,弟子情愿天下太平,也不愿见到百姓流离失所、三餐不济,为了活下去而沦为叛军或者强盗。”
“天数如此,非凡人所能挽回。我们这些修道中人,难道就忍心看着黎民百姓活在人间炼狱吗?非也!真龙不下凡,我们也无法力挽狂澜呀!”
“难道,天下还会继续紊乱下去?”夏侯凌既惊愕又激动地抓住为清的肩膀。
“天机不可洩漏!记得,你的衰运是为后人消厄,也算是一种功德,好好修炼本心正法吧!”
夏侯凌整个人垮耷下来,放下孱弱又哆嗦的双手,点了点头。
为清每教完一段,就叫夏侯凌运用所学在三清山飞跃,然他则跟在后面严厉斥责他那里运气错了、那里步伐不对,逼得他像猿猴般在山岩、树梢、溪溅、山谷、峭壁等狂跳,连喘口气的时间也不给。为清会如此用心逼他练功,乃是深知他不可能久留于三清山。
他也能体会为清的用心良苦,只好咬紧牙根勤练,不敢说一声累,连在睡梦中也不自觉地修练。只是他不知,在修行本心正法的当下,也不自觉地同时修炼班杂经,形成相辅相成的事半功倍之进展。
七天之后,夏侯凌噘着嘴来到那对师兄弟所住的道观,询问以他现今的功力,那些法术使了会走火入魔。最重要的,那几个法术能对付圣清宫的毒物。他们却上下打量他之后,两人相互点了点头,就兴冲冲地拉着他跟篠茜来到道观后面的山洞。
师弟指着铜鼎说道。“如果圣清宫的毒物没有施法的话,就没有法术可破!”夏侯凌的肩膀垮了下来。“但是……”他剎时死而复活。“对了,你知道庭燎如何发现吗?”
夏侯凌的表情又垮下。“据说在东汉时就有了庭燎。发现者嘛,就是企图炼就长生不老之药、或者化铅成金不成,反而把温馨可爱的家给烧掉,因而一气之下帮孟姜女哭“炸”掉一段万里长城,却因闪躲不及而被掉落的墙石砸断了腿,才怒不可遏地拿着假丹药骗死一代蠢王秦始皇的炼丹师。”
篠茜撇过头去,懒得理会。师兄的表情比夏侯凌刚才还垮,只有师弟猛点头。“你能将传说巧妙地加入务实的因素,增添长城被哭垮的可能性,又暗讽秦始皇之蠢,果然有创意!”
“谢谢道长之夸讚。不过,你们到底要我看啥呢?”
“就是我们在炼丹中,发现了威力颇大的庭燎。帮我扛那几个铜罐,千万要小心。”
夏侯凌扬了扬眉毛,小心翼翼地抱起两个小铜罐,他们俩也各自拿了两个。篠茜则负责开道。他们来到一处空地,师弟拿着夏侯凌的纯鉤剑在一颗硕大的古树底下挖了个大洞,然后师兄弟俩谨慎小心地分别从铜罐里取出适量的粉末,倒在洞里,然后拿出一段火绳,将一端放入洞内,再躡手躡脚地将超过三丈长的火绳拉出来。
师兄叫夏侯凌和篠茜躲在大石后面摀住耳朵。师弟见一切就绪,才点燃火绳,然后他们俩迅速闪进石后。只见火燄在火绳上急速奔跑,突然轰地一声巨响,震断的枝干与炸裂的树皮宛如被颱风侵袭般狂肆地飞驰、沙石蹦飞、烟尘瀰漫,震波盪耳,吓得篠茜叫了出来,夏侯凌则是瞠目结舌,望着被炸塌剩下三分之一的古树。
“嘿嘿嘿……这种硫磺、硝石、炭末与另几种特殊物质所製之庭燎,威力可大可小,圣清宫的毒物再多也逃不了!”师弟得意地说。
“如果把木头或石块挖空,再填入这种东西,不就可以炸城墙了?”夏侯凌歪着头说。
他们面面相覷,师兄才木然地说道。“我们怎么没想到呢?”
也因为夏侯凌无意中想到的用途,再加上后人的研发,十几年之后终于出现利用火药攻城的方法。这时他只是随意说说罢了,而把重点放在如何炸掉圣清宫的毒物。
紫云看着他好不容易来紫云山庄以求获得渴求的安静,却依然整日忙得不可开交,不由地既生气又好笑,乾脆将他禁足七天,逼他好好休憩。篠茜也发狠,如果他不静下来,就一个月不帮他烧饭洗衣,他也只好留在庄里。
虽然他整天待在庄内练功,但还是不得安寧,因为篠茜发现有位樵夫不时在庄外打转。紫云也奇了,立即调派人手监视,然而那位樵夫却又杳然无踪。
究竟是谁会跟踪不时在江湖中大方露脸的夏侯凌呢?他们仍旧百思不得其解。
紫云山庄是夏侯凌的避风港,也只有这里能让他完全放鬆紧绷的心弦,但是天敦派并不让他逃避,不到两个月他就接获命令,先前往湖北再见黄巢一次,然后转往湘西支援其他猎狼。
他跟紫云都很纳闷,组织为什么一直要他跟黄巢接触。组织的命令从来只有执行,没有註明原因,因此不管他们怎么忖度,也无法真正了解高层的想法。因黄巢的部队飘忽不定,支援又是不能延宕,他只好急忙前往各道观,跟道长们辞行。他如鸿雁般匆匆来去,熟识他的道长们全都知道,才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帮助他修行。
命令急迫,面对噙泪的紫云,他只能深叹了口气,说声千万要保重,不要让我担心!就带着篠茜离去。他闔上哆嗦着眼,踏着不捨的步伐,听着紫云呜咽声。
此时王仙芝和黄巢的两支叛军分别在湖北流窜,并没有合军共击一次。
这次他们相逢,黄巢的热情依旧,但憔悴了不少,因为叛军在各节度使派兵围攻之下,已逐渐败退,不晓得还能撑到什么时候。毕竟叛军大都由灾民所组成,即使朝廷的部队腐败无能,至少受过训练、武器精良、又有贯驰疆场的将军率领,倘若一遭围攻,只能期盼发现某位将领无能却傲慢,从此突破才有转机。
现在只能盼着朝廷内鬨,皇上偏向小人,叛军才能继续扩大战果。
最后这句话,让夏侯凌啼笑皆非!
奸臣若没有晕君,也无法将国家带往毁灭之路!
因为战事紧张,夏侯凌逗留了两天便辞行,赶往湖南。没想到他才把关于黄巢的最新资料交给连络人,便接获不必支援的消息,但仍需到湘西待命。
不过,拓拔昭尉师徒却追踪他们来到荆州的客栈。
正在客栈吃饭的夏侯凌一见他们风尘普普的模样,剎时傻了眼。“你们不是要休息一阵子吗?怎么又跑来找我了!”
“饿死了,先我们吃饱再说!”拓拔昭尉边说,边拿起筷子猛吃。小康则是像几天没吃的难民般狼吞虎咽。才吃到一半的夏侯凌和篠茜赶紧狠狠抢过几个馒头,免得全被他们吃光!
过了一会儿,拓拔昭尉才拍了拍肚皮,慢悠悠地说道。“这次终于发现一个应该没有鬼怪的坟,才打算找你去挖!”
“还“应该”!公子,不准去!”篠茜嘟着嘴说。
“ㄚ头,别那么激动啦,小心发育不良,长不高喔!”拓拔昭尉笑嘻嘻地说。篠茜噘着嘴,斜睨着他。
“既然没有鬼怪,你们自己去挖就行了,干嘛还要我去呢?”夏侯凌也是满心不解。
“到外面再说吧。”拓拔昭尉站了起来,很自动去前去付帐,小康则笑脸摆出个请的手势。夏侯凌和篠茜对望了一点,跟他一起走出客栈。
没一会,拓拔昭尉便跑了出来,带他们来到一处香火萧瑟的寺庙前面,寻了棵硕大的树木坐下,才说道。“那座坟是武后年间所建(即南周,武则天篡唐所建的国号),玄宗继位之后就有数批人前去盗墓。但是……据说都受伤逃出来,因此才来找你出马。”
“大公子,既然没有鬼怪,又为什么会受伤呢?”篠茜也禁不住好奇心了。
“也是因为他们全都无功而返,或许是为了面子问题,也可能……想让后人重蹈覆辙,再去受苦一下,所以谁也不愿意实说,只留下这个让人起疑竇的传说。日子久了,这座墓的确切位置也就遭人遗忘,年初有位同行无意之中发现这座墓,同样伤痕累累出来,没想到又碰到乱民而被迫参军,直到前阵子才逃脱。他听说我跟你交情不错,便怂恿我去挖那座墓,以报受伤之恨!”
“他有跟你说是怎么受伤的吗?又那是谁的墓,这么奇特?”夏侯凌不解地搓揉着树叶。
“他说一进入墓道,就被刺的满身是伤,却又没发现任何东西,吓得赶紧爬出来,所以才奇呀!至于那座墓的墓主据说是武照(因武则天篡唐,因此后世唐人对她都怀着鄙夷之意)一族之人,又有一说是她的面首。不管真实的身份为何,都是受到武照的宠爱,再加上……”拓拔昭尉瞅了篠茜一眼,才继续说。“英年早逝,因此陪葬品不少呀!”
“还不如直接挖武照的墓!高宗时期虽然冤狱不断、酷吏横行,但撇开政治的话,至少国富民强,她的陪葬品不计其数呀!”
“她是跟高宗皇帝一起葬在乾陵,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谁也不敢挖!”
“你不说,我还忘记了!不管是武氏外戚,还是面首,都是乱唐之人,不挖此种人之坟,要挖谁呢?”夏侯凌鄙夷地说。
高宗末年重用外戚,武氏满是朝廷,忠臣则处处遭陷。玄宗未期也一样,重用杨氏一族,最终导致安史之乱,因此夏侯凌对这位死者下意识地面露不屑。
另外,若不是墓主乃是乱朝刚之人,而且此墓太过奇怪,拓拔昭尉也不会来找他参与。毕竟夏侯凌这阵子碰到那么多衰事,也该让他休息一阵子。
反正天敦派没说夏侯凌必须何时到湘西,因此他就答应拓拔昭尉的邀约。篠茜认为里面应该只有机关,没有法术,也就没再嘮叨,而且在耳濡目染之下,她也对奇事產生了浓郁的好奇心。
然而,此墓位于赤壁附近,夏侯凌和篠茜不禁心里毛毛的,因为让纯鉤剑重现人间的摸金校尉就在赤壁附近被曹操射成刺蝟。拓拔昭尉则是来到了坟墓附近,才忆起这件事,不禁也漾起疙瘩,直觉此次肯定又会出事。只有不知缘由的小康,兴致颇高地摩拳擦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