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地雷声般的巨声猛然盪起,洞口倏地沙泥飞驰,积水也随之激起浪涛!埋在水里的那三张脸,惊吓得比沙皮狗的脸还皱!原来,夏侯凌不知该用多少份量,乾脆就将所有的原料全放下去,反正不知凌虐害死多少人的酷吏被炸的粉身碎骨绝不足惜,这下子棺材不炸个稀烂才怪。
没一下子,震波停歇了,换成金属撞击、石头掉落的鏗鏘声。他们仨抬出了水面,赶忙吸气,也面面相覷。他们忙地再钻进洞里,只见墓室满目疮痍,爆炸的威力也引发所有机关,十几种令人胆颤心惊的刑具全都弹蹦出来。
那具棺木这时已被昇起的铁栏保护住,而且铁柱红咚咚的,肯定早就被火燄所烧烫。然而棺木却已早一步被炸的四分五裂。也因为庭燎是放在棺盖之上,强大的爆炸力率先炸毁了棺盖,火药的冲击力、以及碎裂的木材如一把把榔头般奋力往下敲击,墓主的骨头剎时被炸的四分五裂,用金丝缝线也镶满宝石的寿衣则变成碎布,如天女散花般四处飞散,棺内的陪葬品更不用说了。
在棺材右上方的地砖已塌,出现一锅热腾腾的油锅,只见上面有颗头颅和几根骨头在油里炸到翻腾,正所谓“请君入瓮”。而墓主那支不知沾染多少无辜鲜血的右手掌骨掉落于一旁,上面被淋上液体,更是冒着烟,而且骨头也逐渐腐蚀,谁都知道那些液体就是他自己佈下的硫酸,恶有恶报!
墓室冒出不少火燄,他们见洞口附近有不少原本埋在棺槨里的珍珠、玉佩、金元宝、金叶子、银器等较轻的东西,急忙将它们搜括一空,再远一点的他们就不敢再冒险拿了。
夏侯凌若有似无地朝着那位蹲在地上,专注地检视珍宝的“身影”双手一拱,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而他只是挥了挥手,要夏侯凌赶紧离开。
在鬼魂的拨弄中,那些珍宝还真的翻滚移动。而他则睁大青冷的眼睛,像古董商般仔细检视它们值多少钱。
夏侯凌虽然猜想这位鬼魂应该就是摸金校尉,看到此景仍旧吓得打了个冷摆,哆嗦着身子跟随拓拔昭尉师徒迅速退回墓道。此时水势已到了胸口,他们瞥见有不少刚才所掘开的木板在水上飘浮,立即拉了过来,趴在没有铁钉的那一面,将木屐底下的横木卡住铁钉,从往下倾流的水势中往前迈进。
拓拔昭尉瞥见同行的尸骸也飘浮于水面,就叫小康抓住他,然后撕下衣摆,将这位盗墓者还留在袍服里的骨骸包起来,绑在臂膀上。
夏侯凌瞥了一眼,就继续朝天井泅水而去,他拉了拉绳索,没有被冲毁,然后使出内力朝天井嘶吼。他喊了数声,便见到一位人影趴在天井的上方猛朝他挥手,大雨和天井外的积水从篠茜的身边像瀑布般奔驰而下,落在夏侯凌的身上。他闪了开来,拉开嗓子朝他们喊着。“快点呀!”
他们浑身紧绷又紧张地在猛往下冲的流水走过来。拓拔昭尉的反应比小康快的多,由他先攀着绳索爬上去。然后由他跟篠茜挽住绳子,小康再以有力的双手爬上去。
积水越来越深了,夏侯凌一挽住绳子就使出轻功,像猿猴般攀跃上去,倏然轰地一声雷响,他也下意识地稍停下来,就要再继续攀爬时,没想到天井外也随之碰地一声,他睁睁望着滑轮从头顶砸了下来,整个身子也同时往下坠。
此时夯土已软,他可以一掌击入天井壁以稳住身体,但如此却刚好被猛掉下来的滑轮击中,他只好顺势往下跳,就在木屐碰触到铁钉的那一剎那间,他轻轻一点,打算往右跃开。
但是底下已积水,瓢泼雨水又从天井泼了下来,他剎时一滑,而铁铸的滑轮也同时掉了下来,他慌地蹬脚跃开,而滑轮就从他的手臂擦身而过,这时他根本没功夫为滑轮惊吓,因为他整个人趴到满是铁钉的墓壁,他吓得睁大眼睛,硬是五指併拢,用手指直插墓壁,希望能闪开铁钉,结果却变成他使力将自己的手指狠狠插进铁钉,其中一根就直直从指甲的缝隙刺入手指,正所谓五指连心,这更是一种酷刑,椎心刺骨的剧痛逼得张大着嘴,猛然痛喊出来,凄厉的迴音在墓道里阵阵迴盪。
“公子!”夏侯凌!”“大哥”……声声惊慌的吶喊在风雨中传入他的耳膜,他紧咬着唇,紧紧闭上眼睛,用右手抓住痛到不敢挪动的左手臂,奋力拔了起来。
阿……凄惨的叫声再次震撼他的耳膜,也逼得他痛蹲下来。虽然这不是什么大伤,却足以让人疯狂,不然天天研究酷刑来摧残人而“自爽”的酷吏,怎么会用这一招来逼供呢?
不管他再怎么痛,还是必须尽快离开,幸亏他早就将绳子的一端绑在木桩上,即使滑轮脱落了,绳索仍牢牢在天井之外。他咬着唇,用右手将绳索把痛到既冰冷又寒颤的身体绑起来,再叫他们把他拉上去。雨,狂妄地砸在他的脸上,沿着哆嗦的身体朝暗无天日的墓道落了下去。没一下子,他就被拉了上来,只见吊住滑轮的支架可能因大雨造成土质鬆动的关係而倒塌。
篠茜哇地一声趴在他的怀里哭。拓拔昭尉和小康急忙检查他到底那里受伤了,最后才在左手的无名指瞧见鲜血从指缝汩汩流出来,他们剎时像掉进冰库般浑身既酥软又冰寒。他们随身都带有特殊的伤药,拓拔昭尉忙地将药撒在他的伤口,小康则撕下衣襟包扎。
“别哭了,我没事了!”夏侯凌轻拍着篠茜的背。篠茜这才嘟着嘴,气愤地搥他好几下。
谁也不愿多待在这个鬼方,他们赶忙拾掇工具,撤了下来,然后在雨中策马奔驰到附近已没有人住的破旧屋宇避风雨。
他们拆了几块木头,再堆上杂草,升起熊熊篝火,烘暖冰冷的身体,同时也烘着湿漉漉的衣服。篠茜是女孩子,他们便在厨房的炉灶升起火,让她烘身体、也烤衣服。
“唉……”拓拔昭尉摇着头叹气。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夏侯凌直喊着这三个字。
“公子,别一直说为什么啦!叫你不要去,你就偏要去!”篠茜在后方的厨房喊着。
“大哥,你为什么一直喊为什么呢?”小康不解地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我能在墓室一一逃过那个王八蛋奸臣所佈下的残酷陷阱,却在墓道将自己的手指送进铁钉里,自己讨酷刑受呢?”
“所以大家说你有够衰,不是没有道理呀!”拓拔昭尉“语重心长”地说道。
“在墓道那种环境,那个滑轮又要死不死掉了下去,你能逃过一命,只被铁钉穿指,算是相当好运了!”小康说道。
“你终于为我说句公道话了。就像祖逖闻鸡起舞,当他提剑出房才发现原来那支鸡因失眠而鬼叫,害他少睡了两个时辰,一气之下便杀鸡填腹,没想到鸡骨头却梗住喉咙,而且那支鸡还得了鸡瘟,害他的肚子像疯子般敲锣打鼓,他哀痛万分地叫天天仍黑、叫地地很硬,叫他情何以堪呢?”
“唉……贱侠果然不是叫假的!”拓拔昭尉摇着头说。
小康露出崇拜的眼神,钦佩他连这样也能掰,还掰到虽然夸张却又合理。篠茜瞥见有块被野狗啃过的小骨头,便捡了起来,朝他的喉咙掷出去,夏侯凌下意识地举起左手接住,却没想到是用无名指掐住石头。“痛呀……”
夏侯凌惨叫完了、他们也笑累了,篠茜才说起刚才的事。因为雨势越下越大,雨水逐渐从被挖通的天井流了进去,她慌地拉开嗓子,朝天井底下呼喊,但是都没有回应,这下子她更急了。没一会儿,开始打雷,雨势也越来越滂沱,她只好攀着绳子下去,然而墓道阴暗不明,她喊了数声,都没有人答话,只好朝里面小心翼翼地走。然而钉子太多,水又急,她不明白墓道的陷阱,好几次就差点摔倒。
她说到这里,亮出光溜溜的臂膀,白皙柔细的肌肤上有着几道长长的血痕。他们仨看着那支被钉子划破的手,羞惭地垂下头,因为他们只顾着如何挖坟,却一丁点也没听到她那担忧的呼喊。
没一会儿,外面又响了一声轰然的雷鸣,她担忧绳子与滑轮架会被水冲垮,如此一来谁都无法逃命。她再喊了三声,依然没有人应和,只好再爬上去,护住木桩跟滑轮架。“公子,那些道士不是为你收惊了吗?为什么每个人挽着绳子爬上来都没事,换到你的时候,支架就突然倒塌呢?”
“这要怪妳那位大公子非要炸尸体不可,逼得我只好冒险炸尸了。”夏侯凌摇头晃脑地说。“导致那位墓主怀恨在心,故意将支架推倒,看我这位英俊瀟洒、外加武功盖世的英雄能否陪他共枕而眠,只怪我一心惦记着放在ㄚ头身上的财物,怎么能死呢?因此他一恼怒,就用铁钉穿指这招,摧残我那纯真幼小老实僕素雅洁……别拿石头丢我啦……”
他们闹完了,天际也再次传来雷声,篠茜被突如其来的雷鸣吓得瑟缩起来。“公子,外面雷雨交加,好恐怖喔,你怎么都不怕呢?”
“这妳就不懂了。雷声,乃是天籟之音……”
“我听你在鬼扯!”拓拔昭尉斜睨了他一眼。
“我们听到来自天上的声音,是不是只有雷声而已,所以古人才会说那是天籟之音呀!如果这句话不是指雷声的话,那就是创造这个词之人在鬼扯;不然就是他的耳朵构造异于常人,连耳朵也能幻想!不管他是如何用耳朵鬼扯,这可是天庭在演奏霓裳羽衣曲呀!雷声是玄宗皇帝在敲打乐器所发出的配乐,雨水则是杨贵妃率领着飞天女神翩舞所飘落的香汗。这也是天庭要人间与他们一同欢乐,万物才会滋长呀。”
“唉……连这个也能掰,我真服了你!”拓拔昭尉摇着头。
“不然,贱侠叫假的呀!”篠茜喊着。
小康则露出敬佩的眼神,扯到太有道理了!于是夏侯凌露出受到万民景仰的表情,接受小康的崇拜。轰然一声雷响,惊得夏侯凌整张脸揪成一团。他的眉头猛然扬起。“对了,我突然想到“天雷勾动地火”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不就是色男遇见欲女吗?”小康说道。
“啥呀!是雷鸣之后,一道闪电从天上猛然打了下来,结果要死不死击中一颗长在地面的树木,害得很无辜的它冒起熊熊大火。所以,这句话就是有够衰的意思!”
除了夏侯凌之外,所有人的表情比被天雷打到坍塌的房子还垮。
这场大雨下了一天一夜才停歇。拓拔昭尉和小康在破屋外的小树林挖了个坟,恭敬地将前辈的尸体埋葬,然后在上面矗立一块写着无名氏的木碑。
“昭尉呀,为什么你对那个墓主那么狠,非炸了他不可,而对这位无名氏的尸骨如此尊敬呢?”夏侯凌不解地问道。
“那位墓主在墓室佈置了那么多像是酷刑的机关,可见他在生前应该是用酷刑来折磨百姓当乐趣的变态狂,不知道有多少人受不了酷刑而死、或者在生不如死的情况下供出根本就是无辜的名单,让他再抓人来凌虐。昨天我有这个机会能不为这些人出一口气,将他炸个粉身碎骨吗?另外,如果他在生前被追杀,甚至被分尸,肯定很多人鼓掌叫好,为什么我就不能炸他的尸骨呢?
“而那位盗墓前辈,基本上应该只对付坟墓,不会针对活人,就算将死者的寿衣与身上佩带的珠宝扒下来,也会依照规矩将死者恭敬地在棺木摆放好。既然我见到前辈的尸骨,将他安葬也是应该。倘若他曾做出太对不起死者的事,死者自然会去找他算帐,不关我的事。”
“矛盾、矛盾呀!”夏侯凌垮着脸说。
“大哥,你在墓里看到的那个身影是谁呢?不可能是墓主吧!”小康好奇又不解地问道。
“当我经过赤壁时,曾焚香烧纸钱给摸金校尉。那时我看他的服装,应该就是摸金校尉他帮我逃过一劫才对,而不是那位死在墓道的前辈。”他心里却想着,没想到摸金校尉死于赤壁的传说是真的!
“没错,衰人何必为难衰人呢?”拓拔昭尉说道,夏侯凌瞪着,他佯装没看见地望着四周。“雨停了,接下来该如何呢?”
“就地分赃。”夏侯凌面无表情地说。
“够直接,不虚偽!我就欣赏你这点,除了那堆废话之外。”拓拔昭尉很肯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后……当然是分赃嘍,不然干嘛挖墓呢?又不是饿到没事干!
夏侯凌跟篠茜在江湖四处行走,因此拓拔昭尉尽量以容易折现的东西给他们,比如金元宝、金叶子之类,外加一串颗颗浑圆、大小一致的珍珠项鍊给篠茜佩带。不够的部份,则开立一张代为保管的条子交给篠茜。
他们在赤壁休息了两天,便再次分道扬飆,夏侯凌和篠茜南行、拓拔昭尉师徒则往西。这时,拓拔昭尉已有点怀疑夏侯凌肯定有别的身份,但直觉此身份必须绝对保密,乾脆不问,避免友谊因而变质。只要真切的关心,何必在乎那些、相聚有多久呢?
夏侯凌和篠茜一路朝西南方走,来到位于洞庭湖畔的岳阳。毕竟夏侯凌此刻的身份是贱侠,必须不时在武林中露露脸,位于湘南的衡山派太远了,他还要赶赴湘西,因此挑上岳阳派闹上一闹。
第一次上门他就吃了闭门羹,隔天再去,岳阳派仍然不理不睬。以他吃闭门羹吃到撑的经验研判,岳阳派肯定发生事情。另外,他跟其两位弟子有数面之缘,但这两人只在他第一次来时匆匆跟他点头致意,就使眼色叫他快点离开,这更让他心生疑竇。
于是他向客栈的小二打听岳阳派,为什么岳阳派早晚两餐都是给他吃闭门羹。贱侠到处找人比剑,小二当然早就有所耳闻,再加上篠茜很适趣地塞上小费,小二这才表现出知道秘密、却又渴望洩漏之人惯常表现出的相当非常神秘兮兮的模样跟他们说,岳阳派最近很不寧静,还不是因为内斗的关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