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下脚上的夏侯凌回头一望,小孩已经爬出来了,急忙连续挥出大士伏魔掌,将那几个小孩击退,然而他的身子也往下沉了下去,无法再用剑鞘来弹起身体。“快出去。”
拓拔昭尉再砍了几支血手,减少夏侯凌的负担,才忙地爬出洞口。夏侯凌将血手当成梅花桩,以轻功踩了过去,然而前面又有个小孩冒了出来,他乾脆一掌打在小孩的头颅,然后借着反弹力使出乳燕归巢,飘向洞口。
也因为下大雨的关係,洞口的土质已经湿软,夏侯凌将剑鞘插进填土,再奋力一扳,将身子带了上去,跃出洞口。然而他的脚还是被一个小孩抓到,也被带出了洞穴,可是小孩一到外面的世界,随即尖叫了一声,逐渐化为一滩泥土。
他们仨见状,既惊吓又鬆了口气,血手跟小孩不会钻出洞来。不过他们还是赶紧爬离,靠在一棵大树躲雨,拼命喘着气,然后拿出创伤药、撕下衣袍,帮对方治疗包扎。
“叫你们不要挖,就偏偏要挖,结果又挖出一堆怪东西出来!”夏侯凌埋怨地瞪着他们俩。
“至少我们也拿了不少东西了。”拓拔昭尉从衣襟里掏出一串珍珠。小康则拿出一尊黄金佛像。
“你们还真的是临危不忘财宝。”夏侯凌睁大惊讶的眼睛嚷着。
“别这样啦!反正顺便嘛,又没有多花功夫而造成更多的危险,我们是拿了之后,那些鬼东西才冒出来的。”拓拔昭尉说。“不过,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猜,那是墓主所信仰的那个……叫什么宗教呀?”“名称太难记了,所以我不记得!”“喔,就是那个宗教的法术。可能法师收集了死去的小孩子与婴儿的尸体,养在棺材里,久了这些的灵魂就被他所用,然后利用这些灵魂保护墓主的棺材不被挖。
“不过,那位法师可能不想因此而杀戮太多,只要能保护住墓主就行了,才特意在墙上写下暗语,让有缘人能够脱困。”
“那算什么暗语呀!除非学过易经,不然谁能猜的出来呢?不过,你不是学过法术,而且你在湖南也遇到圈尸,怎么还应付不了那些怪物呢?”
“我是学过没错,但是没有时间跟道士修行呀,所以不晓得什么情况该用那个法术。而且三清山的道士忘了告诉我对付圈尸该用那一招,只顾着讨论山谷的事,我也忘记问。”
“唉……无言以对!”拓拔昭尉猛摇着头。
“既然无言以对,还说了五个字!不过,雨怎么越下越大呢?”
“对了,我早上听一位浙东人说,他观察了这几天的天象,认为今晚或明天颱风应该就会侵袭这里!”
“你怎么现在才说呢?”夏侯凌和拓拔昭尉异口同声地喊着。
“我以为你们功夫那么好,应该不怕颱风,所以就没讲嘍。”他缩了缩脖子。
“但是……还有上万人呀,而且我们又在深山里!”夏侯凌的五官揪成一团。“快说,那里的土质比较坚硬,不会造成土石流。”
小康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几乎差点铸成大错。“我知道,对面那座山的质地坚硬,没有落石的跡象。”
“小康,你负责带路。昭尉,我们快去将他们喊醒!”夏侯凌一说完话,就连滑带跑地奔了下去。他们俩知事态严重,也忙地下山。
因为雨势越来越大,许多人都被吵到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因此一听到“豆腐”和“皮球”的吶喊声就醒了过来,有的拿起兵器和工具,有的猛摇着熟睡的同伴,在风雨之中跟随拿着一面黄旗大肆摇晃的“大大”往后退。
他们所处的山峦属于鬆软土质,当时工人才能在山腰挖掘那个洞穴。而且这年连续来了两个颱风,土石早已鬆动,此时大雨滂沱狂下,不少泥沙已被雨水冲刷下来。
起初只有几个人因恐慌而惊叫出来,然后拔腿快跑。这股紧张的气息随即感染到原本还算有秩序的其他人,再加上有人相当非常贱地故意吶喊着“快逃命呀”,众人顿时吓得不知所措,拼命往前推去,小康一个人怎么喊也喊不住。
然而,他们这一队只是探勘队伍,所凿开的仅是小径,然后由数里之外的大军由这条小径凿宽。在这么狭隘的地方,怎么能够惊慌呢?!
没一下子,就有人被推倒在地,虽然拼命嘶声喊着“不要踩我呀……”,但是自己吓自己的人们踏出自私的双脚,朝这些人的身体踩了下去。
“阿……”是椎心裂肺的痛苦哀嚎,更是真的心肺都被踩到裂开的死前嘶吼。有些人则是被后面的人硬生生挤落山谷,惊恐的嘶叫声在风雨中四处飘盪,不愿就这样死去的双手在黑魆魆中拼命地挥舞。
那些完全只在乎自己的人,根本不顾他人死活地胡乱踩踏,比野兽还不如!有那种野兽会自样残酷无情地踩踏蹂躪同类至死呢?然而,他们却又像无头苍蝇般惊慌地乱窜,然后在狂乱中自己掉下山谷,头颅直直撞到坚硬的石岩,猛然被敲破一个大洞,只装着“自己”的脑浆和鲜血剎时泼溅出来,紧紧跟随着拼命逃离这具肉身的“自己”的灵魂!抖大的惊恐眼睛,望着彷彿妖魔狂舞的天际,却不知是自己害死自己,更害了别人!
山神好像不屑这种人留在自己的地盘,藉由大雨将尸体冲刷到底下的河流,让滚滚大水带走。
世上有如此自私之人,当然也有着紧抱良心之人,激动地喊着。“不要挤呀!”“有人被踩死了!”“阿……有人掉下去了!”
这些人一个拉着一个,更是死命地紧紧拉住,在跌倒的人旁边围起一道道人墙,好让其他人能将那些被踩踏到受伤的人扶起来。有的则在千钧一髮之际拉住就将摔落山谷的同伴。但是,有些正被救与奋力救人之人,却被后面发疯似的人一同推落下去!
在山谷中,因摔断手脚、肋骨断裂、扭伤等痛苦的哀痛声此起彼落。有些则是头颅先着地,血肉模糊,看不出那是一个头,若不是石头上还沾粘着仍在抽慉的身体,根本不晓得那就是人!有些人则落下溪水,在水中扬起双手千盼万盼能抓住东西,但没多久他们就在强烈的失落中消失于洪水,痛苦万分地溺水。还能动的,赶忙找寻尚未断气之人,有些在山谷底下彼此搀扶,有的急忙从小径拋下绳索盪下溪谷。
“要活命就不要乱!”夏侯凌使出内劲喊着,但是风雨将他的吼声淹没了一半。
他的随扈没有一个逃跑,仍然守在他身边,于是他叫一半的人到前面去,只要有人惊慌推挤,就格杀勿论,必须稳住情势才行。
这些人深知事态严重,如此下去因推挤死伤的人数,肯定会比被土石流淹没的多出好几倍,因此急忙冲向前去,拔刀朝几位起鬨又闹事之人砍死,杀鸡儆猴,紊乱的情况才稳定下来。
夏侯凌趁着雨势突然转小之际,要剩下的随扈随他一起再次大喊。“要活命,就不要乱!前面也有落石!”
这次众人已有听到了,不禁胆怯起来,不敢再一味地往前挤。而最有效用的是最后一句,因为就算拼命往前挤,也可能註死被石头砸死,因而不敢再推挤了。
没一会儿,大雨就像倒水般轰然泼了下来,风势也越发地狂了。每个人都被大雨泼的疼痛、被大风刮的站不稳。猛烈摇晃的树林所发出的声响,在狂风暴雨中更加深众人的恐惧。
忽地,轰地一道巨响,一大片土石与硕大的树木如万马奔腾般从山上倏然冲了下来,吓得在底下的人不是往前冲、就是往后逃,有些人来不及逃走而被掩埋,更有的在慌乱中被挤下山去。那些被土石掩埋的人,必须忍受着泥沙灌进五官的痛苦,然后在窒息中无助地等待死亡。被埋一半的人,胸口被紧压地喘不过去,只觉生命正一点一滴地流逝,惊慌地张着双手求救。
夏侯凌在狂风暴雨中听到轰然的声音,就知道出事了,急忙使出轻功绕了过去。他随手拿起一支铲子,轻轻落在半掩之人的旁边,紧张地抖动着双手,既想快、又不能地轻轻挖开被半埋之人旁边的土石,见胸口已经露出来了,才奋力拉了出来。就这样,他先救援露出身体的同伴,也只能如此做。
拓拔昭尉赶来了,他急忙喊着。“昭尉,由你在这里指挥救人!”然后对众人厉声喊道。“大家都给我记住那些不肯救人的脸孔!一旦这些人发生危险,先拋下不管,赶紧救别人,知道吗?记住,在这种地方没有所谓的安全,只有救人,别人才会救你!”
“你们还呆愣什么,快跟我挖啦!”拓拔昭尉也怒喊着。
这些人都是开路先锋,已磨练出一身挖山的好手艺,在夏侯凌的威吓之下,人性才逐渐回来,急忙拿起工具,在拓拔昭尉的指挥下从土石的两侧迅速挖土救人。
忽地,那又是什么声音?夏侯凌既惊愕又茫然地望着声音的来源。他感觉不对劲,急忙跃了过去。轰地一声大响,一颗直径超过一丈的大石滚了下来,他慌地边喊“快闪呀!”
在大石底下的人听到轰然声,当下发愣地望着上方,听到了叫喊声,才紧张地跑开。有个士兵在推挤之中被绊倒,眼见大石就要朝他砸了下去,夏侯凌急忙使出迦陵频伽弹跃过去。士兵睁大着眼睛瞅着越来越近的大石,四肢酥软地往前猛挥动,就在要砸到之际,他吓得惊声大叫,同时感到有人从他的脚底板踢了过来,他猛然朝前飞了过去,满脸都是雨水的同伴们急忙抓住他。
夏侯凌虽然最后使出乳燕归巢企图闪过滚落的大石,但背部还是被砸中。那块大石的力道是多宏大呀,即使只是擦撞过去,他还是气血翻腾,猛然坐了下来,吐出一口鲜血。
这一侧的士兵全都吓出一身冷汗,若不是“豆腐”的轻功高超,不然他跟那位士兵早就被硕大的石头压成绞肉渣了。就在众人要来扶起他时,上方突然传来喊声。“快离开……”
夏侯凌忍着痛抬头一望,一颗若大的树木从上方随着土石滚下来,一位随扈用肉身抵住树干,双脚拼命地挪动,企图不让大树直直滑下,直接撞到捨命救人的“豆腐”。夏侯凌硬提起真气,忍着背部与狂乱气息堵住胸口的痛处,拼命往前爬行,那位刚被他就的士兵也不顾危险跑了过来,奋力抱起夏侯凌逃开。
“快离开呀!”夏侯凌喊着。然而,那位随扈已来不及逃生,那颗大树将他的肉身推到另一个树木上面。阿……在凄惨狂烈的风雨中,他只发出了半声惨叫声,胸膛与腹部就在两颗树木的强烈挤压之下变成一摊血肉,鲜血、破裂的器官、肉渣和碎骨,朝四方飞驰。满是鲜血的嘴,贴着让他丧命的树干上。
这位随扈知道夏侯凌有内伤,因此不时採些草药,然后跟抓来的蛇一起熬燉,让夏侯凌养伤。如今却为了救他一命而牺牲,夏侯凌渴望为他报仇,但是要找谁报呢?错的人是他呀!是他没有注意天象的变化,更是只顾着好奇挖墓,才害得这么多人陷入绝境呀!
救人!他急忙收起悲伤的情绪,运功疗伤。
落石仍然不时地坍塌,但规模没像刚才那么庞大,众人也不再那样慌张了,因此一边往后退却,一边听声音闪躲。没了慌乱,死伤就大幅减少!拓拔昭尉则四处指挥救出不幸被埋之人,以及挖开被掩没小径的土石。
不过,却有人觉得待在小径太危险了,于是垂降到溪谷。小康已经赶回来,加入维持秩序的行列。那位告诉他今明两天颱风会来的士兵慌地告诉他,山洪过没多久就会狂洩而下。小康也忆起小时候碰到黄河氾滥的恐怖景象,急忙吶吼。“不要下去呀,等一下山洪一定会爆发呀……”
但会下去的都是住在平地之人,根本不晓得洪水之快、力量之宏大,因此认为“大大”大惊小怪,自己如此小心,绝不会发生危险。
“妈的,一堆自以为是的傢伙,还要害别人冒着生命危险去救这些王八蛋!”小康气呼呼地到处找绳索。
果然,溪水以超乎想像的速度涨了起来,底下的那些人原本还不以为意,等到他们发现“可能”有危险时,溪水已经涨到他们的腰际。
然后呢?当然是张开那张只会说我有信心能克服危险的嘴,大喊救命!
小康既气又急地拋下了绳索。旁边的人厌恶地往下瞅了一眼,直呼着。“他们不是很有自信吗?就让他们很有自信爬上来,不要救那些王八蛋了,死了活该!”
“别吵啦,快把人救起来,才能狠狠痛殴一顿!”
小径上的人拼命地拋下绳子,溪谷里的人慌乱地张手打算接住绳索,然而狂风到吹拂到山谷时更为强劲,绳索也随之飘来盪去,他们面对狂舞的绳子更慌乱了。有些人镇定下来,没一会儿就抓到了,急忙绑住身体,自救人救地四肢併用往上爬。有的越慌张就越抓不住,有的脚一滑,就被大水冲水,在水中惊恐地挣扎,永远消逝于黑夜之中。
洪水的涨势迅速升高,而且力量是多宏大呀,从小径拋下的绳子虽多,但被洪水围困的人更慌乱,只顾着用力扯绳子,希望上面的人将自己拉起,但也要将绳索绑在身上呀,这样要怎么拉人呢?!上面的小径又窄,又要随时注意滚落的石头与土石流,叫他们如何救这些人呢?
轰地一声,一道土石流冲了下来,小康虽然边跳边闪,但双手能紧握住绳索,在他后面帮助的三个人却慌乱地放在绳子跑开。忽地,小康的脚一滑,硬生生被底下的人拉了下去,在狂乱的风雨中传来他和众人的惊喊声——阿……
这时,一道人影弧线地飘下了溪谷,直坠洪流之中,一手拉起掉入水中的小康,然后随着盪起的力道将他带到在溪边一颗被洪水冲刷下来、却卡在溪底的巨石上,小康浑身哆嗦地紧抱着凸岩。救人的就是负伤的夏侯凌,身上绑着绳子的他又朝即将被水冲走的士兵方向盪了下去,紧紧抓住那人的手臂。“快把绳子拋下来。”
上面的人紧张地拋下绳子,夏侯凌拉着人,使出轻功朝绳子盪了过去,但就要抓到之际绳索却被风吹离了,直到第三次他才用嘴咬住绳子,然后用双腿挟住吓到发愣的士兵,赶紧将绳子绑在那人身上。“快拉上去。”
他又盪到另一名士兵附近,这人就比较镇定了,自己赶忙抓住绳索,绑了起来,然后自己喊着好了,让夏侯凌能喘口气。他再救了一位被挤下来而受伤的人之后,就已经无法再救其他人了,绳子不够长!就算长度足够,也会盪进暴涨的溪水,根本无法在洪水中逆流救人。
夏侯凌只能咬着唇放弃,然后用力盪了几次,飘向小康。因为风势太大了,小径上的人根本无法将绳索拋向小康,小康只能望着越来越接近的洪水颤抖。小康在大雨中浑身湿淋淋的、也越来越僵硬,但仍掐準了时机,朝盪来的夏侯凌跃了过去,双手紧抱住他的腰,他们俩随着这股冲劲往回盪。
然而,上方又发生土石流了,无坚不摧的力量硬生生将绑住绳索的大树拔了起来。小径上的人渴望拉住,但要怎么拉住被土石流冲垮的树木呢?只能在惊吓中,眼睁睁看着树木被冲进溪谷里。
夏侯凌感觉腰际剎时空盪盪的,就知道完蛋了,随即和小康一同掉进洪水里,直没溪底。他们在惊慌中努力压抑下惶恐的情绪,拼命在溪底站稳,然而一道狂大的力量却将他们往下流拉扯,直直被奔流的大树带着走,同时一根浮木也狠狠撞击到他的胸膛。已受到重伤的夏侯凌连续受此重着,痛得想嘶喊出来,但在洪水之中,他一旦张开嘴,就等于自杀呀!
砰地一声,一颗在滚滚溪水中急遽飘流的石头猛然撞到他的头。
不能晕过去、我一定要撑下去呀……夏侯凌咬着牙,硬是将恍惚晃盪的神智急忙拉回来,不让自己和小康因晕眩而被洪水狂肆地冲走。
小康一手抓住夏侯凌的双手环抱住自己,夏侯凌会意地忍住剧痛,将他紧抱住,小康左手一样搂着夏侯凌,右手伸到靴子,拿出匕首,往前一趴,割断绑在夏侯凌腰际的绳索。虽然他们一样仍往下流冲去,至少减轻了夏侯凌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