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到底在那里呀?”夏侯凌和小康不约而同轻喊着。
“我又没来过这里,怎么知道呢?”
他们抬头一望……“夜明珠所镶嵌的星辰呀!我们发了……”小康猛发着颤。
“如果你能爬上去的话!”拓拔昭尉垮着脸说。
“史记言,上具天文。水经曰,上画天文星宿之象,果然没错。”夏侯凌虽然见多识广,仍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慑。在墓冢的封土之下,由黝黑的洞顶营造出深邃的穹苍,是那样的无垠辽阔,应该由夜明珠所镶嵌的星斗,只要有一丁点的光线就盪漾出明亮的光芒,而且是那样的内敛,让人一望就不自主地扬起温馨的感觉。一轮不知由何物所镶的明月,漾着金黄色的柔美光辉。
虽然他知道自己正处于封土之内,但此情此景仍旧让他认定自己正佇立于满天星斗的夜色之下。
“不过,在燁燁生辉的星辰旁边,怎么会有一团团不同顏色的绚丽色彩呢?”拓拔昭尉在震惊之餘问道。
“我在神秘山谷中不是有看到仙人所写下的文字吗?里面有一段描述很像眼前这片样似霞光的光彩,它叫做星之云彩,是天外飞仙的居住地。应该秦始皇那时有人也碰到天外飞仙,才会画上去吧。”
“底下怎么黑漆漆一片,没看到水银所做的河呢?”小康趴在水管,探头往下望。
“小心点,别摔下去了。我们可能就在天地的中间部份,夜明珠是因为我们的火把才发亮,水银又不会。”拓拔昭尉左看右瞧,在火光的照耀下,壁上有着细小的凹槽。“我们所站的地方应该是环绕洞穴的排水道,将封土所吸收的雨水经由那些小凹槽引到这里,然后由排水管流出去。”
“我们该回去找工具,顺便叫大家进来,才能够下去。”夏侯凌不禁往下一探,一股恐惧的凉意也爬上身来,天晓得底下有什么。
他们退出时就比刚才轻鬆许多,只要将活动石板一压,就能通过。他们一爬出排水管,就猛吸空气,狂吐浊气,而众人则兴奋又紧张地七嘴八舌询问。小康像花痴般瞇着眼,描述穹苍的美景,只是可望不可及,挖不到夜明珠呀!
大家虽然听的七荤八素,但都知道终于找到通往陵寝的通道,而且里面有着无穷宝藏果然是真的,这叫大家怎么能压抑下心中狂乱的亢奋,全身怎么能不欣喜到紧绷起来呢?要不是生怕附近有人,他们早就狂喜地大叫出来了。
“先别高兴太早!要进入底下困难度很高,必须先将工具準备齐全才行,今晚绝不能再进去,不然会中毒而死。”拓拔昭尉深吸了口新鲜的空气说道。“底下肯定机关重重,前车之鑑大家可别忘了。”
大家狂烈燃烧的热情剎时被浇熄了,然而一想起前后两批人进入墓道之后的遭遇,不由地紧张起来。
“说也奇怪,既然当初他们想到在排水管做机关来挡住盗墓者,为什么不在排水管跟穹苍交接的地方也做机关呢?”小康问道。“如果在管口装了铁栏杆,上面黏了几十枝朝外的尖锐铁枝,每枝超过三尺,而且佈满密密麻麻的朝前和朝后倾斜的铁勾,我们就无法过去了。”
小康看众人有些听不懂,就在泥地上画图解说,没一下子大家全懂了,而且深觉单单要切断这些宛如茂密又杂沓的树枝的铁枝就相当难了。如果众多倾斜的铁勾全没有规则,应该是藉着错综复杂的铁勾挡住东西伸到铁栏,铁枝又长达三尺,这么一来根本无法用锯子伸到铁栏杆将之锯断。如果铁枝再抹上毒液的话,那就更难了。
拿块大石抵住铁枝,然后将这个装置推入地宫呢?但是要将大石从排水管运到这里就相当困难了。而且,设计者也可能会想到这招,一旦铁栏杆受到重力压迫,肯定会引发其他机关!
如果真的装上这样的装置,要怎样安全将它破坏呢?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ㄚ头,妳有方法可以解决吗?”夏侯凌问道。
“秦始皇陵是千年以来盗墓者最想挖的陵寝,因此就算多费些工,只要能进入地宫也认为很值得,是不是?”
众人不假思索地点头。如果能找到进入地宫的通道,谁也不会因必须要多花些功夫而退怯!
篠茜接着说。“所以,一旦盗墓者看到前方有铁枝挡道,只要肯甩开思想上的包袱、愿意做苦工的话,根本就可以不必理会它,直接从排水管的其中一面挖进封土,然后再往穹苍的方向挖去,就能避开铁枝阵,又能抵达穹苍。
“另外,盗墓者也会想到设计者可能会猜到他们使出这一招,而在铁枝前方的四周设下机关,以防盗墓者另挖隧道进去,所以只要离铁枝远一点的地方挖就行了,只是多费些功夫,毕竟不可能整条排水管都埋有机关。盗墓者会想到这点,设计者当然也一样,于是乾脆就不装了,装了也没用,因为盗墓者既然有能力抵达排水管口,笃定能想到绕道这招。”
她也同样在地上画图一一解说,而不是用笼统到必须努力思索的言词诉说,因此众人一看就明瞭。
“篠茜说的极有道理。”拓拔昭尉肯定地点头。“挖这种设计者绞尽脑汁所建筑的墓,就如同两军作战!真正有能力的将领绝不会只知道率领军队进攻而已,而是会派出细作探知敌情,再研判对方会如何进攻防守,更会用何种计谋等等,然后研拟出好几套作战计画。就如战国时代和三国时那些大将和军师们,全都是计谋与军力并用,更是斗智。
“举大家都知道的例子,孙臏就是算準了庞涓遇到什么事会做出怎样的决定、以及魏军的脚力等等,才能在马陵道的大树写下“庞涓死此”,引庞涓自己点上火把来此观看,因而曝露了位置,让埋伏的军队朝火光处攻击,令庞涓变成刺蝟。另外,曹操于赤壁战败之后,诸葛亮同样算準了他的逃亡路线,而佈下一道道的防线,最后也深知关羽不可能下手杀曹操,所以安排关羽在最后一道防线,既卖交情给曹操,又能让曹操不死,稳定住北方的情势。”
“所以,这是既斗智、又斗力!如果只知道往前冒险,只不过是逞匹夫之勇罢了。就像以前我们跟着黄巢的打战方式,只知道往前攻,攻不下就转移目标,根本没有全盘的计划,更甭说计谋了。”黄景业说道。
“没错!一个人能耐的有多高,在于是否懂得运用计谋!不然只能像吕布空有一身武功,却一直遭人利用罢了!因此设与破机关,就是较量双方的智慧、思考层面与应变能力!準备好了工具,再来跟秦始皇斗智!”拓拔昭尉说道。
夏侯凌不禁垂下了头!因为,他不是正如吕布,一直被利用吗?
他们迅速将洞口掩埋,再将脚印抹平,不让人发现这里曾经有人来过,这才回去营地睡觉。
一早,他们就分头工作。有的搓揉绳索,有的找盔甲,有的準备工具。小欧跟阿敦则为了活命,勤练夏侯凌教他们的沉息功,而有的则找人做活动板凳。
为什么要做板凳?
原因很简单,因为昨晚他们向众人诉说从钉阵上方爬过去时,是多么惊险、多么恐怖之后,篠茜就很不解地说。“只要将板凳放在钉阵之上,然后从板子上滑过去就行了,而且上面不是有锥型的空间可以通过吗?又不会触动机关!”
想当然尔,他们仨气到牙痒痒的,这么简单就可以破了钉阵,居然还要冒着生命危险玩悬吊游戏,笨呀!
不过,拓拔昭尉忖度着,既然那几个排水管的两侧后方是空的,因此一碰触机关,它就会朝左或右移动,将人硬生生卡死。
在营帐里,篠茜将两条绳子的一端用劲力绑上死结,同时也满脸狐疑地问道。“大公子,你到底在玩什么呢?我一直看不懂!”
“我们不是碰到那个石板吗?一道道开啟的话,既麻烦,又相当危险,一旦铲子被压到滑开,如果刚好有人在底下,就会被压死。所以我才一直在试验有什么工具可用。”他这次将两根矛垂直绑在一起,然后测试是否能用。他用力在地上一扭,垂直的矛立即转歪了,他只能叹了口气重做。
“大公子,你有没想过用块铁板塞进缝隙里?我想铁板的重量应该不输水吧,只要把铁板塞进去,那块活动板就会被压沉了。而且,黄巢不是找了许多打铁匠打造兵器吗?人跟铁都有呀!”
“唉……妳为什么现在才说,害我浪费了一个上午在玩这种无聊游戏。”拓拔昭尉垮着身子,将矛丢在地上,快跑冲出营帐。
“你又没说在干嘛,我那知道呢?”篠茜嘟着嘴说。
“没想到机关是那么复杂,破解是这么容易!”跟篠茜一起负责绳索的李保州说道。
“谁叫他们看了太多的描写鬼怪的笔记或传奇,那是作者故意简单复杂化,才能吸引读者的嘛,没想到他们都当真,非要复杂化不可。”
李保州表情木然地望着她,不晓得该称讚她聪明,还是骂自己笨。
过了四天,一切都準备就绪了,那还等什么呢?当然要等晚上呀!不然大白天一大群人到管口,不就被一直好奇他们到底是在找墓、还是打算改行当木工的民众和士兵发现吗?
这段期间黄巢决定开挖乾陵。原本他打算再请夏侯凌负责,但一座秦始皇陵已经搞得焦头烂额了,夏侯凌于是婉谢。黄巢只好另请盗墓者挖掘,更是动用了上千军力,仍旧找不到墓道口,只能放弃。
毕竟当下是战时,谁也不敢花太多的人力跟时间在挖墓上呀!
尔后,盗墓出身的节度使温韜,关中十八陵被他盗了十二座。不过,他每次在大白天、更是光明正大地挖乾陵,都碰到滂沱大雨与雷声大作,最后只好作罢。
咦,大白天、又光明正大!好像很符合夏侯凌和拓拔昭尉的风格喔!
月明星稀,今明两日都是适合入殮、安葬、移柩的好日子。
“师父,我们为什么要挑入殮跟安葬的吉日呢?”小康很不解地望着拓拔昭尉。
“那是书上写的,我只是顺便讲出来啦。”他啼笑皆非地摇着头。
不管了,这时是适合做偷鸡摸狗之事、姦夫淫妇偷情、暗渡陈仓、谋财为情害命、更是樑上君子大发利市的良辰,于是他们躡手躡脚地爬进排水管。
只是他们不能所有人都进去,于是黄景业在外面负责支援。一旦有事,曾在大营待过的他还能透过关係,请黄巢派兵从这里进去,挖宝兼救人。虽然他相当非常很不愿,却也无可奈何,因为大家一起抽麦桿时,他那根最短,只好眼睁睁看着别人钻进去干令人亢奋的勾当,自己只能在外面留守。
为了缩短在排水管爬行的时间,他们已在外面演练了三天,因此他们迅速地在管内爬行,一到石板的前面,打前锋的夏侯凌就将铁板塞进缝里,石板果然立即升了起来,然后一个个爬了过去,由最后一个负责取出铁板,一边匍匐前进、一边以接力的方式往前递。毕竟铁板不轻,多带很累人的,他们才想出这一招。
一遇到钉阵,后方的人就卸下绑在身上的一块长板和一对脚,先将两端的脚插入长木板两端的孔榫合,然后由夏侯凌使出内力将板凳挪到钉阵的另一端,众人再一一爬过去。不过,板凳就留在原地,如果要逃的话,不会因为只有一个板凳造成有人困在里面。毕竟木板比铁轻许多,多带没关係。
过了一会儿,大家平安来到星光灿烂、星云璀丽、皓月姣洁的穹苍。也因为不晓得里面有什么机关,因此每个人都拼命压抑住阵阵猛窜的惊叹声,激动地紧握拳头,漾着亢奋的表情凝看。
至于拓拔昭尉则将绑上颇有重量的镐子的绳索缓缓垂了下去,这样才能凭着细微的感觉来判断镐子是否碰触到地面。夏侯凌和小康则越看越惊,因为他们在绳子上每一丈就打了个结,如今已滑下六丈了。
没一会儿,在黑魆魆的死寂中,拓拔昭尉就感觉镐子已经到底了,从他们所在的水槽到底下,足足超过十丈,大家不禁摀着嘴,生怕叫出来,太深了呀!
都进来了,不下去能甘心吗?因此他们将陶水管的管底击碎,钉下十根铁环。他们所搓揉的绳子是将两条搓为一条,此时就将尾端的两根绳子分别在两根铁环绑上死结,以策安全。然后,将五条绳子垂了下去。
他们都已服下药丸,但在下去之前,夏侯凌仍以内力帮他们固守元气,如此运起沉息功才能事半功倍。阿敦的武功比小欧好,因此由他和篠茜殿后。
夏侯凌垂降不到一丈,就感觉有些不对劲,然后望着排水管,也忆起篠茜那晚所讲的话,于是惊喊着。“全都退回到排水管!”
已垂在绳子之人都不晓得怎么一回事,但还是急忙爬了回去。拓拔昭尉蹙着眉头问道。“你是发现机关吗?”
“不是!是突然想到如果设计者忖度盗墓者可能会改挖封土,绕道进来穹苍,因此才没有在管口埋下机关的话,假若设计者够狠,就会使出请君入瓮这一招。”
“你是说,既然无法挡住我们,就乾脆引我们来排水管口,然后在我们下去的路径上佈下机关?”拓拔昭尉惊讶地问道。
“有这个可能性,我们不得不防!如果我是设计者的话,会想着,盗墓者肯定会从这里垂绳下去地宫,只要在落脚处设下机关,比如火攻、水银池、钉床等,看第一批探路的盗墓者要怎么逃!而且其他人肯定就躲在排水口,所以底下和这里同时啟动机关,笃定能杀掉大部份的盗墓贼!”
“公子,你未免也太狠了吧!”篠茜垮着脸说道。
“既然是斗智,又知道地宫肯定有机关,就必须学着跟设计者一样狠才行,这样安全才有保障呀!”
“他说的没错。碰到各式各样的怪物,只是紧张刺激的冒险罢了,只要装备齐全的话,应该就能杀死怪物。如果碰到计谋算尽的机关,就是考验智慧,以及我们是否能跟设计者一样猜出对方的下一步。”拓拔昭尉说道。
众人一想,都觉得夏侯凌所言很有道理,有什么事比安全还重要呢,于是纷纷点头赞同。拓拔昭尉拿起小铲子,朝排水管敲击,屏息凝听所发出来的声音。当他敲到上方的倾斜管顶时,整张脸就垮了下来。“上面是空的,可见有机关!幸亏夏侯凌够奸够狠,不然我们就难逃一死!”
这是褒、还是贬呢?为什么如果是由受人尊敬的军师说出来就是聪明,而他却是奸狠呢?夏侯凌不知道,只好拉耷着肩膀。
紧临穹苍的连续两段排水管的管顶后方是空心,笃定藏有机关,却又找不到任何可以射出暗器或腐蚀液体的细孔,不由地纳闷了。
他们讨论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往后退,将没有机关的排水陶管一块块敲落,然后挖出管后的封土,在前面做了个小土堆,紧紧压实,也将排水管封了起来,再将一块块的陶片紧紧塞在封土里,靠近他们的一侧也再贴上盔甲,增强抵挡力。
不过,他们在土堆的边脚留有一孔,将绑在刚才测量深度的镐子的绳子穿了过来。经由他们早就在绳子所做的记号,镐子此时应该距离底下有两丈高。
武功最好的夏侯凌在最前面,拿着宝剑,紧盯着前方。拓拔昭尉紧张地握着绳子,因为谁也不知道前面到底是何种机关呀!夏侯凌满脸凝重地点了点头,拓拔昭尉咬了咬唇,才鬆开绳子。
镐子从两丈高的地方所掉下去的力道,等同于好几个人同时垂降到地面,因此如果有机关的话,肯定会触动。
镐子应该砸到地面了!轰、轰……的沉闷声音就在土堆的另一侧响起。他们不知该庆幸夏侯凌及时想到可能有机关,还是要为机关就近在咫尺而恐惧。